高三的开学像一声沉重的钟响,敲碎了暑假最后的慵懒。教学楼里弥漫着油墨与灰尘混合的气息,走廊墙上贴着崭新的“高考倒计时365天”,鲜红的数字刺眼得让人心悸。
林砚的生活节奏骤然收紧。物理竞赛决赛定在十月,每天放学后要多留两小时集训;周末的篮球社训练压缩到仅剩周六上午;至于游戏,已经变成了奢侈的调剂,一周能上线两次都算难得。
九月中旬的一个周五晚上,林砚做完最后一道电磁学大题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银灰色的狼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竞赛模拟卷的难度超乎预期,三道大题只解出两道,最后一道卡了整整一小时。
烦躁感像细密的藤蔓缠绕上来。他习惯性地点开手机,游戏图标在屏幕上安静地亮着。犹豫了几秒,他还是登录了。
本以为这个时间应该没什么人在线,却意外地看到“霜刃”的头像亮着——状态显示“在线”,但不在游戏中。
林砚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手指悬在屏幕上。他不知道该不该邀请,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被打扰。最后,他只是发了条消息:“还没睡?”
几乎是立刻,回复来了:“刚做完题。你呢?”
“也是。”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几秒,但最终发来的只有两个字:“来一局?”
林砚看着这两个字,心里那股烦躁莫名地平复了些。他回复:“好。”
组队,匹配,选人。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开语音,只是通过游戏内的快捷消息交流。林砚选了最近练得很少的刺客英雄,手感有些生疏;霜刃则补位了辅助——这很少见,他通常玩的是输出位。
游戏开始后,林砚明显不在状态。两次抓人时机失误,一次团战切入过早被秒。屏幕上弹出队友的质问信号,他沉默地看着灰色的复活倒计时,尾巴不自觉地绷紧了。
这时,霜刃的辅助突然改变了一直跟随射手的路线,开始紧紧跟着林砚的打野。
“跟着我。”霜刃在游戏里打字。
接下来的几分钟,林砚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游戏思路。霜刃的辅助不再只是保护后排,而是变成了进攻的引导者。每一个信号都精准地标记了敌方位置,每一次控制技能都恰好在他需要的时候放出。
“蓝buff刷新,30秒后去反。”
“中路消失,可能去抓你了,回塔下。”
“龙坑有眼,排掉再开龙。”
简洁、直接、有效。林砚只需要跟着指令行动,大脑终于可以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专注在操作本身。
那一局他们还是输了——其他队友崩得太厉害,后期无力回天。但林砚的数据并不难看,甚至最后还拿了四杀。
结算界面弹出时,霜刃发了条消息:“心情不好?”
林砚愣了愣。他没想到对方能看出来。
“竞赛题没做出来。”他如实回答。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
“霜刃”:“再来一局。这局你玩射手,我辅助你。”
第二局,霜刃选了硬辅英雄,从一级开始就牢牢占据了下路优势。林砚的射手发育得无比舒服,补刀、推塔、拿人头,节奏顺畅得像在打人机。
十二分钟推平水晶,林砚拿了vp。
退出结算界面时,霜刃发来消息:“好点了吗?”
林砚看着这三个字,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暖意。他打字:“好多了。谢谢。”
“不客气。压力大的时候,打游戏确实能放松。”
“你也有压力?”
发出这句话后,林砚有点后悔——这似乎越过了他们之间那种“只聊游戏”的默契界限。
但霜刃回答了:“嗯。高三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砚有种“原来你也一样”的共鸣感。他一直以为霜刃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学霸,或者至少是能完美平衡游戏和学业的人。
“你成绩应该很好。”林砚说。
“还行。物理比较弱。”
林砚的狼耳动了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字:“需要帮忙吗?我物理还可以。”
发出去后才意识到这话有多突兀——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在哪个城市,哪所学校。
但霜刃的回复很快:“真的?”
“嗯。”
“那……我以后有问题可以问你?”
“可以。”
对话框安静了几分钟。就在林砚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霜刃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手机拍的物理习题册的一页,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道力学题,旁边打了问号。
林砚点开图片,琥珀色的竖瞳专注地扫过题目。是他很熟悉的类型,上周刚在竞赛班讲过类似的变形。
他退出游戏,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功能,开始写解题步骤。文字描述不够直观,他又切到画图软件,画了受力分析图。
整个过程花了十五分钟。当他将详细的解题过程拍照发给霜刃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霜刃那边安静了很久。就在林砚以为对方已经睡了的时候,回复来了:“看懂了。谢谢你,林砚。”
接着是第二条:“你讲得很清楚。”
林砚看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这种帮助他人后获得的成就感,和解出竞赛题的感觉不太一样——更温和,更踏实。
“不客气。有不懂的再问。”
“好。那你……竞赛也要加油。”
“嗯。”
“晚安。”
“晚安。”
退出聊天界面后,林砚坐在书桌前,尾巴在椅子后轻轻摆动。窗外的城市已经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他重新翻开那道没解出来的竞赛题,奇怪的是,刚才还觉得棘手的题目,现在再看竟然有了新的思路。
那一晚,他做到了凌晨一点。解出最后一道大题时,成就感冲淡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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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林砚和霜刃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依然会在周末晚上打一两局游戏,但更多的时候,是在聊天软件里讨论物理题。
霜刃的问题很有特点——不是基础的不会,而是那些需要深入思考的拓展题。林砚发现对方的思维其实很敏锐,只是缺乏一些解题技巧和知识串联的能力。
“这道题其实和你上周问的那道是同一个模型。”一次讲解时,林砚打字,“你看,只要把这里的摩擦力方向反过来,就完全一样了。”
“原来如此。”霜刃回复,“我总觉得物理题千变万化,抓不住规律。”
“有规律的。我周末可以把常用的模型整理给你。”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我也需要整理复习。”
那个周末,林砚花了三个小时,把他从高一到高三积累的物理模型笔记数字化,分门别类地整理成pdf文档。发给霜刃时,对方发来了一长串的感叹号。
“太详细了……林砚,谢谢你,真的。”
“不客气。”
“我该怎么谢你?”霜刃问,“请你在游戏里买皮肤?”
林砚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要回报。
“不用。你也帮过我。”
“那不一样。你帮我的更多。”
对话框安静了一会儿。林砚正在思考怎么回答时,霜刃又发来一条消息:“或者……我们见面?”
这四个字出现在屏幕上的瞬间,林砚的狼耳倏地立了起来。琥珀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手机,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见面?
他和霜刃认识了快半年,却连对方真实姓名都不知道。他们聊游戏,聊物理,聊高三的压力,但从未涉足现实生活。这种距离感一直是两人默契维持的边界。
现在,这个边界要被打破了吗?
林砚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久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他重新点亮屏幕,看着那句“我们见面”,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最后,他打字:“你在哪个城市?”
“北城市。你呢?”
林砚的瞳孔微微收缩。北城市——就在隔壁,高铁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我在南城市。”
“这么近?”霜刃似乎也很惊讶,“那……要不要见一面?就这周末,如果你有空的话。”
林砚没有立刻回复。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银灰色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见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段纯粹的游戏友谊要落地到现实,意味着他们要面对彼此真实的模样,意味着……
“好。”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
手指在键盘上移动:“这周六下午,我有空。”
“我也是。地点你定?”
林砚想了想。南城市中心有个很大的图书馆,安静,中性,不会让人尴尬。
“南城市图书馆,下午两点?”
“好。怎么认出你?”
林砚看着这个问题,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连彼此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游戏头像都是系统默认的,聊天也从没交换过照片。
最后他说:“我会穿灰色连帽衫,狼族特征很明显。”
“那我穿白色外套。我是雪豹族,应该……也挺明显的。”
“嗯。”
“那周六见。”
“周六见。”
对话结束后,林砚放下手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脏还在微微加速跳动,一种陌生的紧张感蔓延开来。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银灰色的狼耳立着,尖端透着淡淡的粉;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身材因为长期运动和篮球训练而挺拔结实。
霜刃会是什么样子?雪豹族……应该很高,皮毛是灰白色的,有深色的斑点。声音在游戏里听过,清冷温和,现实中会是什么样?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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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林砚比平时早起了一小时。他站在衣柜前,第一次为穿什么而犹豫。最后还是选了最常穿的那件灰色连帽衫——上面有细微的起球,但洗得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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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前,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耳朵上的绒毛,又觉得这个举动有点傻,于是迅速放下手。
南城市图书馆是市里最大的公共图书馆,高三生周末来这里自习的很多。林砚两点准时到达,在门口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
秋天的阳光很温和,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在地面上铺开一片明亮的光斑。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那点紧张感慢慢沉淀下来。
两点零五分,一个身影从旋转门走进来。
林砚的视线立刻被吸引了。
那是个雪豹族的少年,比他略高一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外套。灰白色的皮毛上有深色的玫瑰状斑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耳朵是圆形的,顶端有黑色簇毛,尾巴比狼族的更粗长,在身后轻轻摆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是那种极浅的冰蓝色,清澈得像高山湖泊,正安静地扫视着大厅。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林砚看见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对方朝他走了过来。
脚步不疾不徐,白色外套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走到面前时,雪豹少年停下,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林砚?”声音和游戏里一样,清冷温和。
林砚点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点干:“霜刃?”
“嗯。我叫凌寒。”雪豹少年——凌寒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
林砚握住那只手。掌心的温度比他想象中温暖,指腹有薄薄的茧,应该是长期写字留下的。
“我也很高兴。”他说,然后发现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赶紧松开。
空气安静了几秒。两人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局促。
最后还是凌寒先开口:“这里人有点多,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楼上自习室人少。”林砚说。
他们并肩走向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面墙壁映出两个少年的身影——一个银灰色,一个灰白色;一个狼耳直立,一个豹尾轻摆。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凌寒忽然说。
林砚看向他:“哪里不一样?”
“更……沉稳。”凌寒斟酌着用词,“游戏里你操作很凶,现实中看起来很安静。”
林砚想了想:“你也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哦?”
“我以为你会更高冷。”
凌寒笑了。那是林砚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他笑——冰蓝色的眼睛弯起来,嘴角的弧度很柔和,和游戏里那个冷静指挥的“霜刃”判若两人。
“我对陌生人确实比较高冷。”凌寒承认,“但你不是陌生人。”
电梯门打开,他们走进自习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是图书馆中央的庭院,秋天的银杏叶正泛着金黄。
“谢谢你整理的笔记。”凌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打印出来了,很有用。”
林砚看到那些笔记被仔细地装订好,旁边还有手写的注解。
“你学得很认真。”他说。
“因为想考好一点。”凌寒的语气很平静,“我想考南城大学。”
林砚的狼耳动了动:“南城大学?那很好。”
“但物理是弱项。”凌寒看向他,“所以……真的很感谢你。”
“不客气。”林砚顿了顿,“如果你需要,以后可以继续问我。”
凌寒的冰蓝色眼睛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那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数学。你上次说数学压轴题总是丢分。”
林砚愣住了。他确实在闲聊时提过一句,没想到对方记得。
“好。”他点头。
那个下午,他们真的在图书馆里学习了一个小时。凌寒的数学思路清晰得让林砚惊讶,一道复杂的函数题,他三言两语就点破了关键。
“你数学这么好,为什么选文科?”林砚忍不住问。
凌寒沉默了几秒,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因为喜欢历史。而且……物理太差了,权衡之下选了文科。”
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林砚看着他那张清俊的侧脸,忽然说:“现在补还来得及。”
凌寒抬眼看他。
“离高考还有八个月。”林砚的语气很认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周抽时间帮你梳理物理。”
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惊讶,犹豫,最后变成一种柔软的感激。
“会不会太占用你时间?你还要准备竞赛……”
“竞赛十月就结束了。”林砚说,“之后时间会多些。”
凌寒看了他很久,久到林砚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最后,雪豹少年轻轻点头:“好。那……谢谢。”
声音很轻,但很真诚。
四点钟,他们离开图书馆。秋天的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平行延伸。
“你怎么回去?”林砚问。
“高铁。末班车到七点,来得及。”
“我送你去车站。”
凌寒没有拒绝。
去地铁站的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关于各自的学校,关于高三的压力,关于未来的打算。林砚发现,凌寒在现实中比在游戏里健谈一些,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每句都很有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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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站前,凌寒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砚。
“今天很高兴。”他说,冰蓝色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温暖的光,“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兴。”
林砚点头:“我也是。”
“那……下周还能见面吗?如果你有空的话。”
林砚几乎没有犹豫:“下周六,同一个时间?”
“好。”凌寒笑了,“到时候我请你喝奶茶,当作补课费。”
“不用……”
“要的。”凌寒的语气很坚持,“不然我会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林砚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最后点头:“好。”
列车进站的广播响起。凌寒挥了挥手:“那我走了。下周见。”
“路上小心。下周见。”
看着雪豹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闸机口,林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晚风拂过他银灰色的绒毛,带来一丝凉意,但他心里却觉得很暖。
回程的地铁上,他打开手机,“星辰开黑小队”的群里有新消息。
夏晓:“林砚林砚!我和陈阳今天去游乐园了!好好玩!
照片里,夏晓戴着一个兔子耳朵发箍,笑得眼睛弯弯的;陈阳站在他身后,一脸无奈但宠溺的表情。
林砚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打字:“玩得开心。”
然后,他点开和凌寒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几秒,发了一条消息:“到家了说一声。”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好。我刚上高铁。”
林砚盯着那行字,尾巴在座位下轻轻摆动。地铁的灯光在隧道里明灭闪烁,窗玻璃上倒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高三的生活很重,很累,很沉闷。但在这个秋天,好像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悄悄地、柔软地生长出来。
像图书馆庭院里那棵银杏树,在秋风中,悄悄染上了第一抹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