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教学楼里，楼层成了无形的分界线。理科班在三楼，文科班在五楼，不同的课表、不同的作息，让曾经的“同桌”成了走廊里偶尔擦肩的身影。
第一次在食堂碰到时，夏晓正端着餐盘找座位，看到林砚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小跑过来：“林砚！好久不见！”
林砚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夏晓坐下后，叽叽喳喳地说起新班级的趣事——文学老师是只仙鹤，讲课时会不自觉地单腿站立；同桌是只绵羊族，绒毛总是蹭到他的胳膊。
林砚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回应。他注意到夏晓换了新发夹，垂耳上别着淡蓝色的星星图案。挺好看的，他想，但没有说出口。
那顿饭吃了二十分钟，大部分时间是夏晓在说。分开时，夏晓挥着粉爪：“下次再一起吃饭呀！”
“好。”林砚应道。
但“下次”迟迟没有到来。高二的课业像潮水一样涌来，理科班的晚自习比文科班多一节，林砚常常要等到食堂快关门才匆匆赶去。而夏晓加入了文学社，每周二、四的社团活动后，他会和社友一起去校门口的小吃街。
第二次在食堂遇见，是一个月后。林砚刚打完篮球，灰扑扑地走进食堂，看到夏晓正和几个文科班的女生坐在一起说笑。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过去，在另一侧的空位坐下。
吃饭中途，夏晓似乎看到了他，隔着几排座位挥了挥手。林砚点头回应，继续低头吃饭。等他把最后一口饭吃完，夏晓那桌已经空了。
之后他们偶尔会在楼梯转角碰到，会互相点头，有时会简短地问候。
“最近怎么样？”
“还行。你呢？”
“我也还行。”
对话止步于此，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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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分班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物理竞赛的培训占用了大量时间，篮球社的训练每周三次，还要应付堆积如山的试卷。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高一那些传纸条的午后，想起夏晓放在他桌上的坚果磨牙饼。
但那感觉像翻看一本读过的书——熟悉，但不会再有新的悸动。
他记得夏晓告白那天香樟树下的阳光，记得自己当时的困惑多于慌张。他拒绝得干脆，不是因为讨厌夏晓，而是真的“没感觉”。那种“没感觉”很微妙——他喜欢和夏晓做同桌，喜欢看他晃尾巴的样子，喜欢听他软糯的声音讲废话。可当夏晓说出“喜欢”时，林砚的第一反应是：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
什么是“更进一步”？为什么要“更进一步”？
他不懂。
分班后，物理距离拉开了，心理距离反而清晰起来。林砚渐渐明白，自己对夏晓的好感，更多是“习惯”和“便利”。因为是同桌，所以分享零食理所当然；因为是同桌，所以讲题耐心理所当然；因为是同桌，所以在体育课扶他一把理所当然。
但当座位消失，这些“理所当然”也就失去了依托。
有一次，班里的豹族女生问他：“听说你和五楼那只兔子以前关系很好？”
林砚想了想，说：“是同桌。”
“只是同桌？”女生八卦地眨眨眼。
林砚点头：“只是同桌。”
他说得坦然，因为心里确实这么想。那些被传为“暧昧”的瞬间——扶他去树荫下、让出食堂座位、交换零食——现在想来，如果换成其他同桌，他也会这么做。
唯一特别的是，夏晓是第一个对他表达“喜欢”的人。但这更像是夏晓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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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前，林砚在图书馆复习到很晚。收拾书包时，他看到夹层里露出一角彩色的纸——是高一时夏晓传的纸条。
他抽出来看了看。上面是夏晓歪歪扭扭的字迹：“下节自习课我想睡觉，老师来了叫我一下，请你吃胡萝卜糖！”
纸条背面，是他自己的笔迹：“好。”
林砚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几秒，然后把它夹回书里。没有扔掉，也没有特别收藏。就像那段时光本身，不需要刻意铭记，也不会刻意遗忘。
走出图书馆时，冬夜的寒风刮过来，他竖起衣领，银灰色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路过香樟树下时，他顿了顿脚步——那里现在空荡荡的，只有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想起了夏晓告白那天，兔子红着脸说“我喜欢你”的样子。当时的困惑，现在依然没有答案。
也许答案本就不重要。
青春期的所谓“喜欢”，有时只是一场误读。借着同桌的便利，借着朝夕相处的惯性，两个懵懂的少年浅浅试了试“谈恋爱”的滋味——递零食像约会，传纸条像情书，并肩走像牵手。但剥离了这些形式，内核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同桌情谊。
林砚深吸一口冷空气，继续朝宿舍走去。
他没有想念夏晓，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样挺好，他想。不用再担心被误会，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不用再面对自己无法回应的感情。
这种“不依恋”的状态，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夏晓的好感，从来不是那种会让心跳加速、会让思绪混乱的“喜欢”。那更像是一种舒适的陪伴，一种习惯性的照顾，一种对“温柔对待”的本能回应。
而这种认知，在不久的将来，会形成鲜明的反差。
当真正的“心跳”来临时——当那个人出现，当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视线无法移开”、什么叫“说话会紧张”、什么叫“分开会想念”时——林砚才会恍然大悟：
原来，喜欢是这样的。
原来，高一那场银灰与柔白的懵懂季，只是一场温暖的预习。而真正的功课，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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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回到宿舍时，手机亮了一下。是夏晓发来的消息，很简短：“明天考试加油。”
他回复：“你也是。”
对话到此为止。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追问近况，没有约考后见面。就像两个普通的、曾经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在考试前礼貌性地互相鼓励。
林砚放下手机，开始整理明天的考试用具。铅笔、橡皮、尺规——他摆得整整齐齐，银灰色的狼耳在灯光下微微动着，神情专注而平静。
窗外，高二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五楼的某个窗口，夏晓也刚放下手机，继续复习古文默写。雪白的垂耳上，淡蓝色的星星发夹在台灯下闪着微光。
他们都很好。
那段同桌时光也很好。
只是，那真的只是一段时光而已。
青春还在继续，而关于“喜欢”的真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叩响他们的心门。
那时，林砚才会真正明白：
原来，不心动，就是不心动。
原来，真正的喜欢，根本藏不住。
高二下学期的教学楼被午后的阳光浸泡得有些慵懒。香樟树的新叶已层层叠叠，在窗外投下晃动的光影。林砚坐在靠窗的位置，银灰色的狼耳微微垂着，专注于物理错题本上最后一道电磁感应题。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下课铃响起时，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桌椅挪动声、书包拉链声、少年少女们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林砚不急不忙地合上错题本，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封面边缘——那是高一开学不久，夏晓用浅蓝色星空纸帮他贴的书皮。
“砚哥！”
后座的张昊探过身来，一双狐狸眼睛亮得过分，毛茸茸的尾巴兴奋地摇晃着。他是班里有名的“消息通”，什么八卦都逃不过他那对敏锐的狐耳。
林砚转过头，琥珀色的竖瞳平静地看着他。
“跟你说个事——”张昊压低声音，却恰好让周围几个同学都能听见，“夏晓谈恋爱了，你知道不？”
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林砚看着那个黑点扩散，然后抬眼，脸上没什么波澜。
“是吗？”他问，声音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作业，“和谁？”
“就文科班那个打篮球的，陈阳，豹族的，你见过没？”张昊凑得更近了些，语气里满是分享秘密的兴奋，“昨天放学我看见他俩一起走的，陈阳还帮夏晓拎书包呢，看着挺亲密的。”
周围几个同学都凑了过来——一只松鼠族的女生，两只狼族的男生，还有一只猫族的少年灵巧地跳上桌子，尾巴盘在身侧。青春期对这些“前任瓜”总是格外敏感。
“林砚，你俩当初不是同桌吗？关系挺好的。”松鼠族女生眨着大眼睛，语气带着试探，“现在他谈恋爱了，你没啥想法？”
林砚的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他们都知道高一那些传言，知道班主任把他和夏晓叫到办公室的事。现在，这个“后续”似乎成了某种验证——验证那段暧昧是真是假，验证林砚会不会失落。
他忽然想起分班前的那个午后，夏晓在香樟树下红着脸告白的模样。当时的困惑，此刻已经沉淀成一种清晰的认知。
林砚笑了笑，把错题本收进书包，动作从容不迫。
“没什么想法啊，”他说，语气坦然而轻松，“我早就知道了，上周在食堂碰到他，他自己跟我说的。”
“啊？”张昊的狐耳竖了起来，“他还主动跟你说？那你咋说的？”
“就祝他好好的呗。”林砚拿起水杯起身，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银灰色的绒毛上，泛着柔和的光泽，“他人挺好的，那个男生看着也靠谱，挺配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有刻意掩饰的失落，没有强装的大度，就是纯粹的、真实的坦然。
走到教室门口时，林砚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陈阳篮球打得确实不错，上周年级赛我看了，三分很准。”
然后他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的同学。
“就这么简单？”猫族少年从桌上跳下来，尾巴疑惑地摆动。
张昊挠了挠头：“看来是真没什么……我还以为能吃到什么瓜呢。”
走廊里人潮涌动，林砚端着水杯走向饮水机。路过楼梯口时，他下意识看向五楼的方向——文科班在楼上，夏晓应该刚下课。
没有刻意寻找，但视野里却自然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是夏晓，是陈阳。
那只豹族少年正拿着一瓶矿泉水，快步走向文科班教室。他身形矫健，深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尾巴在身后轻松地摆动，脚步轻快得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林砚看着陈阳消失在楼梯转角，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走向饮水机。
接水时，温热的水流注入杯中，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上周在食堂的那次偶遇——
那是周三的午餐时间，林砚因为物理竞赛培训晚到了食堂，几乎没什么菜了。他端着餐盘找座位时，看到了角落里的夏晓。
兔子独自坐着，面前放着一碗胡萝卜粥和一小碟青菜。看到林砚时，他眼睛亮了一下，招了招粉爪。
“这边有空位！”
林砚走过去坐下。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吃饭了。
“最近怎么样？”夏晓先开口，垂耳微微晃着。
“还行。竞赛题有点难。”林砚夹起一块土豆，“你呢？”
“我也还行。”夏晓顿了顿，红宝石眼睛看向他，语气变得有点小心翼翼，“林砚，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
“我……谈恋爱了。”夏晓说完，脸颊的绒毛泛起淡淡的红，“和四班的陈阳，你认识吗？”
林砚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秒，然后继续。他把土豆咽下去，喝了口水，才开口：“听说过，打篮球的那个？”
“对。”夏晓点点头，垂耳紧张地卷了卷，“就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毕竟我们以前……”
“挺好的。”林砚打断他，语气真诚，“陈阳人不错，篮球打得好，上次年级赛我看了，他很厉害。”
夏晓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林砚会是这个反应。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笑起来，那笑容轻松而明亮：“谢谢你，林砚。”
“不用谢。”林砚把自己餐盘里唯一的鸡腿夹给夏晓，“多吃点，你太瘦了。”
“你也是！”夏晓笑着把一半胡萝卜分给他，“你最近好像又长高了。”
那顿饭吃得很自然，就像高一时的任何一次同桌午餐。他们聊了聊近况，吐槽了各自的老师，夏晓说起文学社要排话剧，林砚说起物理竞赛的变态题目。
分开时，夏晓说：“林砚，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当然。”林砚点头，“一直都是。”
“那就好。”夏晓挥了挥粉爪，“下次见！”
“下次见。”
回忆到这里，林砚接满了水，盖上杯盖。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很舒服。
他走回教室的路上，心里一片平静。没有失落，没有不甘，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就好像听到一个老朋友换了新发型，或者搬了新家——会注意到，会祝福，但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
回到教室时，张昊他们还在讨论。
“不过说真的，陈阳确实挺帅的，豹族的身材就是好。”松鼠族女生托着腮说。
“夏晓也很可爱啊，兔子族里他算特别好看的。”猫族少年补充。
张昊看到林砚回来，又凑过来：“砚哥，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林砚坐下，翻开下节课要用的竞赛讲义，头也不抬：“我为什么要在意？”
“因为你们以前……”
“以前是同桌。”林砚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竖瞳清澈见底，“同桌关系好很正常，但也就只是同桌。”
他说得很肯定，因为心里确实这么想。
高一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旧照片。递零食时的默契，传纸条时的小心翼翼，停电那晚短暂牵手的慌乱——都真实存在过，但也仅此而已。
林砚一直没搞懂那种“喜欢”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同桌的地理优势，让两个青春期的孩子，借着彼此浅浅试探了一下“不一样”的关系。他们模仿着电视剧里的情节，做着自以为“暧昧”的事，却从未真正触碰到感情的核心。
分班后，学业的压力、楼层的距离，让那段关系自然降温。没有争吵，没有纠缠，甚至连正式的道别都没有。就像两条短暂交汇的溪流，又各自流向该去的方向。
林砚从未觉得遗憾。相反，他隐约觉得这样挺好——不用再担心被误会，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维持那种模糊的关系，可以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
夏晓谈恋爱的消息，对他而言，更像是听到一个老朋友开启了新生活的通知。他真心觉得挺好的，就像当初班主任说的，他们这个年纪，本就该在合适的轨道上，做合适的事。
上课铃响起时，物理老师走进教室。那是只严肃的猞猁族，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刀。
“把竞赛讲义翻到第35页，今天讲电磁场叠加问题。”
林砚立刻集中精神，银灰色的狼耳微微前倾，尾巴在椅子后轻轻摆动。窗外的阳光移到了他的桌上，照亮了讲义上密密麻麻的公式。
身后的张昊还在小声跟同桌嘀咕着什么，但林砚已经听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跳跃的物理符号，那些等待被破解的谜题。
下课后，他要去图书馆查资料，晚上还有篮球社的训练。明天要交的化学实验报告还没写完，下周的数学小测需要复习。
生活充实而有序，没有给所谓的“遗憾”留下任何空隙。
放学时，林砚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红色，操场上还有学生在打球。他瞥见篮球场上有道深金色的身影——是陈阳，正在练习三分球。
夏晓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两个书包，雪白的垂耳在晚风中轻轻晃动。他看到陈阳投进一个球，立刻举起粉爪鼓掌，短短的尾巴欢快地摇晃。
陈阳跑过去，揉了揉夏晓的脑袋，然后接过他递过去的水，仰头喝了一大口。两人说了些什么，都笑起来。
林砚看了几秒，然后转身朝图书馆走去。
脚步平稳，心跳平静。
那段懵懂的同桌时光，早已成了他青春里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它被轻轻放在了回忆的角落，蒙着一层温柔的薄尘，不扰当下，也不碍未来。
而真正的生活，正在前方展开——那里有物理竞赛的挑战，有篮球赛的激情，有对未来的憧憬，还有无数未知的可能。
至于“喜欢”到底是什么？
林砚想，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通过回忆。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银灰色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像在无声地告别，也像在安静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