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倒春寒。当阳市经开区的新能源汽车零部件产业园工地上，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推土机轰鸣着平整土地，打桩机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工人们穿着棉衣在寒风中忙碌。
刘云浩站在工地旁的临时板房里，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切。他身旁站着经开区主任老王，正在汇报进度：“刘市长，一期厂房基础施工已经完成70，按照这个速度，四月底能封顶，比原计划提前一个月。”
“设备订购呢？”
“四家企业的设备都已经下单，五月份陆续到货安装。”老王顿了顿，“就是有个问题——有几种进口设备，报关手续很麻烦，可能要耽误时间。”
“哪种设备？”
“高精度数控机床和工业机器人，从德国和日本进口。”老王翻着资料，“正常报关流程要两个月，但我们的安装工期只留了一个月窗口。”
刘云浩皱起眉头。时间就是金钱，对投资十五亿的产业园来说，耽误一天就是几十万的损失。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市委书记周明：“云浩，回市委，紧急会议。”
“什么事？”
“中央组织部王杰部长明天来当阳考察，点名要看经开区。”周明的语气凝重，“省委郑东书记、王红省长陪同。这是当阳的大事，必须万无一失。”
刘云浩心头一震。中央组织部部长亲自下来考察，这在当阳历史上是第一次。他知道，这不只是考察经开区，更是考察他这个人。
回到市委，小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周明主持会议，表情严肃：“王杰部长这次来，主要是考察干部在推动高质量发展中的担当作为。刘市长在经开区的改革，是重点汇报内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刘云浩。有期待，有担忧，也有审视。
“汇报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刘云浩说，“重点是三方面：第一，当阳如何在困境中寻找出路；第二，营商环境改革的具体做法；第三，产业园的建设进展和预期效益。”
“设备报关的问题要不要提？”有人问。
“要提。”刘云浩说，“不仅要提问题，还要提解决方案。我已经想好了，申请海关特殊监管区政策，缩短报关时间。”
“来得及吗？”
“特事特办，来得及。”
会议开到深夜。散会后，刘云浩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海关办事处。虽然是晚上十点，但听说市长来了，关长还是从家里赶了过来。
“刘市长，这么晚……”
“李关长，打扰了。”刘云浩开门见山，“经开区进口设备报关的事，能不能特事特办？”
李关长面露难色：“刘市长，海关有规定，进口设备必须走正常流程。而且那些高精度设备，还要经过技术鉴定，时间确实短不了。”
“如果申请设立海关特殊监管区呢？”
“那需要国务院批准，程序更复杂。”
“但这是当阳转型的关键项目。”刘云浩把产业园的资料递过去，“十五亿投资，五千个就业岗位，达产后年产值三十亿。李关长，当阳等不起。”
李关长翻看着资料，沉默良久：“这样，我向总关汇报，争取开辟绿色通道。但您得保证，所有设备手续齐全，符合国家规定。”
“我保证。”
离开海关，已经是凌晨一点。刘云浩回到办公室，开始修改汇报材料。他要让王杰部长看到，当阳不仅有问题，更有解决问题的勇气和智慧。
第二天上午九点，中央组织部部长王杰的车队准时抵达当阳。没有欢迎仪式，直接开往经开区。
王杰六十出头，身材清瘦，戴一副黑框眼镜，下车后第一句话是：“先看现场，不听汇报。”
一行人走进工地。虽然是寒冬，但工地上机器轰鸣，工人忙碌，看不出是春节刚过。
王杰走到一台正在安装的数控机床前，问操作工人：“师傅，这台设备哪来的？”
“德国的。”工人回答，“昨天刚到，连夜安装。”
“报关顺利吗？”
“顺利，海关开了绿色通道，比正常快了一个月。”
王杰点点头，又走到厂房建设现场，问项目经理：“工期多长？”
“四个月封顶，比常规缩短两个月。”
“怎么做到的？”
“并联审批，昼夜施工。”项目经理说，“刘市长要求，所有部门现场办公，有问题当场解决。”
王杰转身看向刘云浩：“刘市长，这些都是你推动的？”
“是市委市政府的集体决策。”刘云浩回答，“我只是执行者。”
“但你是具体推动者。”王杰说，“走，去会议室，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临时板房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王杰坐在主位，郑东、王红分坐两旁，刘云浩坐在对面。
“刘市长，开始吧。”王杰说，“就说说，当阳这么困难，你为什么敢接这个摊子，怎么想到要建这个产业园。”
刘云浩没有用稿子，直接说：“王部长，当阳确实困难。但我来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困难是客观存在，但出路是主观创造。当阳有三十万产业工人，有完整的工业基础，缺的是方向，是信心。”
“方向怎么找？”
“从产业升级找。”刘云浩说，“传统产业不能丢，但要升级；新兴产业要培育，但要切合实际。新能源汽车是国家战略，零部件制造技术要求高、带动性强，适合当阳。所以我们瞄准这个方向，全力招商。”
“信心怎么建立？”
“用行动建立。”刘云浩说，“我们改革营商环境，压缩审批时间；我们盘活国有资产，筹集配套资金；我们培训产业工人，保障企业用工。每一步都很难，但每一步都在向前。”
王杰认真听着，不时记笔记：“听说你为了这个项目，做了很多承诺，甚至用个人前途担保？”
“是的。”刘云浩坦然承认，“因为当阳输不起了。如果因为我个人的保守，让项目黄了，那我就是当阳的罪人。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
“搏输了怎么办？”
“搏输了，我接受组织处理。”刘云浩说，“但搏赢了，当阳就能走出困境。这个险，值得冒。”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王杰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刘市长，你知道吗？全国有很多老工业城市，都在喊转型，都在喊改革。但真正像当阳这样，拿出破釜沉舟勇气的，不多。”
他看向郑东和王红：“郑书记，王省长，当阳的做法，值得总结推广。”
郑东点头：“省委省政府一直在关注当阳的转型。刘云浩同志展现的担当精神，正是我们需要的。”
王红补充：“省里会全力支持当阳，特别是在政策、资金方面。”
“好。”王杰站起身，“刘市长，带我去看看你说的产业工人培训。”
一行人来到职业技校。实训车间里，一百多名学员正在学习数控编程、机器人操作。看到领导们进来，学员们有些紧张。
王杰走到一个学员面前：“小伙子，学这个多久了？”
“三个月。”
“学完打算去哪工作？”
“经开区的产业园，已经签了意向协议。”
“工资怎么样？”
“转正后五千起步，比现在在电子厂高两千。”
王杰又问了几个学员，回答都差不多。他转身对刘云浩说：“你这是把职业教育和产业发展紧密结合，很好。”
从技校出来，王杰提出要去看看普通市民的生活。车队没有按原计划回市委，而是拐进了老城区的一条小街。
街边有个小面馆，王杰走进去，点了碗面，和老板娘聊起来。
“大姐，生意怎么样？”
“还行，就是这两年人少了。”老板娘五十多岁，很健谈，“好多厂子不行了，工人收入少了，出来吃饭的就少了。”
“听说经开区在建大项目？”
“听说了，我儿子就在那工地上。”老板娘脸上有了笑容，“一天能挣三百，比在原来厂子强多了。刘市长来了后，好多事都在变。”
“刘市长你认识？”
“电视上见过。”老板娘说，“听我儿子说，刘市长经常去工地，有时候还和工人一起吃盒饭。这样的领导，我们信。”
王杰听完，没说话，低头吃面。面很普通，但吃得很慢。
从面馆出来，他对刘云浩说：“刘市长，老百姓的信任，是最高的评价。你要珍惜。”
“我一定。”
下午的汇报会在市委会议室举行。刘云浩代表市委市政府作全面汇报。他讲了当阳的困境，讲了改革的艰辛，讲了初步的成效，也讲了面临的困难。
讲到产业园进口设备报关问题时，他提出了申请海关特殊监管区的想法。
王杰听完，问随行的海关总署同志：“这个事，能办吗？”
总署同志回答：“按规定，需要国务院批准。但如果是重点项目，可以特事特办。”
“那就特事特办。”王杰当场拍板，“当阳的转型，是国家老工业基地振兴的缩影。这样的项目，应该支持。”
他又看向郑东和王红：“省里也要支持。政策要给足，资金要到位。”
“一定落实。”郑东表态。
汇报会结束，王杰单独留下刘云浩。
“刘市长，今天看了，听了，我很受触动。”王杰说，“当阳的转型，让我看到了中国老工业城市的希望。你的担当，你的智慧，你的为民情怀，都很难得。”
“王部长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该做的，但很多人做不到。”王杰语重心长，“改革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你两者都有，这很好。但我要提醒你——越是这样，越要谨慎。改革的路上，会有很多阻力，很多诱惑。你要守住底线，不忘初心。”
“我一定牢记王部长的教诲。”
“好。”王杰拍拍他的肩，“好好干，组织信任你。”
送走王杰部长一行，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当阳城。
刘云浩站在市委大楼门口，看着远去的车队，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他知道，从今天起，当阳的转型将进入快车道。中央的认可，省里的支持，企业的信心，百姓的期盼——所有力量汇聚在一起，将推动这座城市，走向新生。
手机响了，是陈曦。
“云浩，新闻里看到王杰部长去当阳了。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刘云浩望着远方的晚霞，“曦曦，当阳的春天，真的来了。”
“我知道。”陈曦轻声说，“我和孩子们，都为你骄傲。”
挂了电话，刘云浩深吸一口气。
晚风吹来，已有了春天的气息。
当阳的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就在眼前。
而他，将继续带领这座城市，走向那个光明的未来。
因为，希望已经被点燃。
而光明，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