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当阳市的经济数据送到了刘云浩的桌上。窗外飘着细雪，办公室里暖气很足，但报表上的数字却让人心头一寒。
去年第四季度，当阳市gdp同比下降12，连续八个季度负增长。，固定资产投资下降235，财政收入下降158……几乎所有的指标都在向下走。
但在这片惨淡中，有几个数据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经开区新增注册企业同比增长45，实际利用外资增长120，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增长83——虽然基数小，但方向对了。
刘云浩盯着那些数据看了很久。九点整，他让秘书通知所有副市长、相关部门一把手，紧急召开经济形势分析会。
会议室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还冷。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刘云浩把报表推到桌子中央，“触底了。但现在的问题是，触底之后是反弹，还是继续下滑？”
发改委主任老王先开口：“刘市长，我们分析，当阳经济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期。传统产业持续衰退，新兴产业还没起来，青黄不接。但经开区这几月的招商成果，让我们看到了一线希望。”
“希望有多大？”刘云浩问。
“如果新能源汽车零部件产业园能落地，明年能带动二十亿投资，五千个就业岗位。”老王说，“但关键是配套要跟上，营商环境要改善。”
“营商环境怎么了？”
分管政法的副市长苦笑：“上周有家企业投诉，办个施工许可证跑了八趟，盖了十二个章。虽然我们推行‘最多跑一次’，但有些部门还是老样子。”
“哪些部门？”刘云浩眼神一凛。
“主要是规划、建设、环保这些。审批环节多，流程长，而且……而且有些工作人员，脸难看、事难办。”
“好。”刘云浩站起身，“散会。下午两点，所有涉及审批的部门负责人，到经开区现场办公。我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个章要盖。”
中午，刘云浩没去食堂，直接去了经开区。新能源汽车零部件产业园的选址地还是一片荒地，积雪覆盖着枯草。几辆工程车停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两点整，三十多个部门负责人准时到达。刘云浩让人在现场支了张桌子，摆上“审批服务现场办公点”的牌子。
“今天只办一件事——”他指着那片荒地，“如果一家企业要在这里建厂，从立项到开工，需要多少手续、多少时间、盖多少章？各部门现场说，现场办。”
规划局长第一个发言：“需要选址意见书、用地规划许可证、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三个审批，正常情况下二十个工作日。”
“二十个工作日太长了。”刘云浩说，“能不能压缩？”
“可以……可以压缩到十个工作日。”
“五个。”刘云浩斩钉截铁，“规划审批，五个工作日。能做到吗？”
规划局长擦擦汗：“我……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刘云浩看向所有人，“从今天起，所有审批事项，时限压缩50以上。能并联的并联，能简化的简化。一周内，各部门拿出具体方案。”
环保局长接着说：“环评报告编制需要时间，最快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刘云浩说，“推行环评告知承诺制，符合条件的项目，企业承诺达标，可以先开工，后审批。”
“那要是出问题……”
“责任我担。”刘云浩说，“但不能因为怕担责任，就把企业挡在门外。当阳现在需要的是破冰，是突围。”
现场办公会开了三个小时。结束时，刘云浩宣布：“成立营商环境督导组，我任组长。从明天起，暗访各个办事窗口，发现一起问题，处理一起。情节严重的，一把手免职。”
这话说得重，所有人都心里一紧。
回到市政府，已经下午五点。刘云浩刚进办公室，张建华就来了。
“云浩，你今天在经开区的做法，是不是太急了？”张建华说，“有些审批环节，确实需要时间。压缩得太狠，容易出问题。”
“张市长，我知道有风险。”刘云浩说，“但您想想，如果我们的审批比别的地方慢一个月，企业会选哪里？如果我们的服务比别的地方差，投资会流向哪里？”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没有但是。”刘云浩打断他，“当阳现在是在悬崖边上，慢慢走和快速跑，结果都一样——掉下去。唯一的生路，是跳过去。跳过去需要勇气，需要速度。”
张建华沉默良久，叹口气：“好吧，我支持你。但云浩，改革要讲究方法。得罪太多人，你会很孤立。”
“我不怕孤立。”刘云浩说，“怕的是当阳没希望。”
晚上，刘云浩继续工作。他要起草一份《关于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的十条措施》，要审核各部门的审批流程简化方案，还要研究如何吸引更多人才来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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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手机响了。是经开区主任老王，声音激动：“刘市长，好消息！深圳那四家企业，决定联合投资了！”
“具体什么情况？”
“他们刚刚开完董事会，决定在当阳建新能源汽车零部件产业园，总投资十五亿，分三期。第一期投资五亿，明年三月开工！”
刘云浩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十五亿，这是当阳近年来最大的投资项目。
“他们……他们有什么条件？”
“三个条件：第一，土地要尽快落实；第二，审批要提速；第三，人才要保障。”老王说，“我汇报了您今天现场办公的情况，他们说，就是看中了当阳改革的决心。”
“好！”刘云浩精神一振，“转告他们，条件全部答应。土地三天内挂牌，审批开通绿色通道，人才我们全力保障。”
挂了电话，他在办公室里踱步。窗外，雪停了，月光照在积雪上，一片银白。
触底了，真的要反弹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十五亿的投资，需要配套资金，需要基础设施，需要产业工人……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
第二天一早，刘云浩召开专题会议，研究产业园配套问题。交通局说要修路，电力公司说要架线，水务局说要铺管道，人社局说要培训工人……
“需要多少钱？”刘云浩问。
各部门报上来的数字加起来，三点二亿。
“财政能出多少？”他看向老马。
老马苦笑：“最多八千万，这还是从其他项目挤出来的。”
“剩下的两亿四千万呢？”
“可以向银行贷……”
“银行现在不敢贷给政府平台公司。”张建华提醒，“除非有担保。”
“我用市长的名义担保。”刘云浩说，“如果项目失败，我引咎辞职。”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刘云浩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都让在场的人震撼。
“刘市长，不至于……”交通局长想说些什么。
“至于。”刘云浩说，“当阳需要这个项目，需要这十五亿投资，需要这五千个就业岗位。如果因为我个人的荣辱得失，让项目黄了，那我这个市长就不配当。”
他环视一圈：“大家如果相信我，就跟我一起拼。如果觉得风险太大，现在可以退出。我不怪任何人。”
没人退出。
“好。”刘云浩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各部门分头准备，一周内拿出具体方案。我要看到时间表、路线图、责任人。”
散会后，刘云浩去了趟钢厂。四车间改造成功后，其他车间的改造也在推进。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干劲十足。
赵大勇陪着他参观：“刘市长，按照现在的进度，明年六月，所有车间改造完成。到时候，我们就能生产十种特种钢，产值能翻两番。”
“好。”刘云浩拍拍他的肩，“但大勇，我要你帮个忙。”
“您说。”
“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需要大量技术工人。你们钢厂，能不能帮忙培训？”
赵大勇一愣：“培训？我们自己的工人都……”
“我知道你们也缺人。”刘云浩说，“但产业园起来后，会带动整个当阳的工业升级。钢厂是当阳工业的龙头，要带这个头。”
“怎么培训？”
“挑一百个技术骨干，成立培训中心。产业园的企业派人来学，钢厂派人去教。”刘云浩说，“培训费用，政府补贴一部分，企业承担一部分。工人学会后，可以双向选择——去产业园，或者留在钢厂。”
赵大勇想了想：“行，我安排。”
从钢厂出来，刘云浩去了职业技校。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同志，听说市长要来调研，早早等在门口。
“刘市长，我们学校现在有三千学生，但就业率不高。”校长实话实说，“当阳的企业少，很多学生毕业后要去外地。”
“以后不用了。”刘云浩说，“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马上开工，需要大量技术工人。我想和你们合作，开展订单式培养。”
“怎么合作？”
“企业需要什么工种，你们就培养什么工种；企业需要什么技能，你们就教什么技能。”刘云浩说，“政府给补贴，企业给设备，学校给师资。学生毕业后，直接去产业园工作。”
校长眼睛亮了：“这个好！我们早就想这么做了，但以前企业不配合。”
“现在企业会配合的。”刘云浩说，“因为这是共赢。”
傍晚，刘云浩回到市政府。办公室里，张建华在等他。
“云浩，省发改委来了个调研组，要考察当阳的老工业基地改造情况。”张建华说，“领队的是王红省长的秘书，我估计，是冲着产业园来的。”
“好事啊。”刘云浩说，“什么时候到？”
“明天上午。”
“那我今晚不睡了，把汇报材料准备好。”
张建华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云浩，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垮不了。”刘云浩笑笑，“当阳要反弹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夜深了，刘云浩还在办公室。他要把当阳触底反弹的故事讲好，要把改革的决心讲透，要把未来的蓝图讲清。
凌晨三点，材料终于写完。他走到窗前，看着沉睡的城市。
远处，经开区的土地上，还是一片黑暗。
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亮起灯光，响起机器声，涌来人群……
那是当阳的希望，是反弹的开始。
而他，就是那个点燃希望的人。
天快亮时，雪又开始下了。
但这一次，刘云浩不再觉得寒冷。
因为他知道，冬天过后，就是春天。
而当阳的春天，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