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季，当阳市的财政危机迎来了最关键的一战——教师工资拖欠问题全面爆发。
周三上午八点，刘云浩刚走进办公室，教育局局长就急匆匆跟了进来，脸色惨白：“刘市长，出事了。市三中、五中、实验中学，三所学校两百多名教师罢课了。”
刘云浩手里的公文包“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原因？”
“工资。”教育局局长声音发颤，“已经四个月没发绩效工资了，很多老师靠基本工资撑不住。昨天发薪日又没发，今天就……”
“现在人在哪？”
“在学校，说要见市长，不见就不上课。”
刘云浩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去三中。”
车刚进三中校门，就看到教学楼前黑压压站着一片人。秋日的阳光还很烈，照在那些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有的老师手里还拿着教案，有的抱着作业本，看到市长的车，人群骚动起来。
刘云浩下车，没等校领导介绍，直接走到台阶上：“老师们，我是市长刘云浩。对不起，让大家受委屈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一个中年女老师站出来：“刘市长，我们不是要闹事，是真的没办法了。我教了二十三年书，从来没想过会因为工资罢课。但房贷要还，孩子要上学，老人要看病……四个月绩效工资，一万多块钱，对我们不是小数。”
她说着眼圈红了，旁边几个年轻老师也跟着抹眼泪。
刘云浩看着那一张张面孔，心里像被刀割一样。这些都是当阳教育的脊梁，现在却因为发不出工资，站在这里。
“各位老师，责任在我。”他提高声音，“是我这个市长没当好，让大家受苦了。但我今天来，不是来说空话的。我给大家三个承诺——”
“第一，今天之内，补发一个月绩效工资；第二，一周之内，再补发一个月；第三，从下个月起，保证工资按时足额发放。”
“钱从哪来？”一个男老师问，“这话说了好几次了。”
“从该来的地方来。”刘云浩语气坚定，“老市委大院地块出让的一点二亿，昨天全部到账。第一笔钱，就用来补发教师工资。”
这话让老师们愣住了。地块出让的事他们听说过，但没想到市长会把钱先用在教育上。
“刘市长，那其他方面……”教育局局长小声提醒。
“教育优先。”刘云浩斩钉截铁，“再苦不能苦教育，再难不能难老师。这是我的原则，也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定。”
他看向老师们：“请大家给我一点信任，给学生一点时间。孩子们在教室里等着，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那个中年女老师沉默了几秒，转身对大家说：“刘市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我们信他一次。回去上课吧。”
人群开始松动。老师们陆陆续续转身，往教学楼走去。但刘云浩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安抚，根本问题没解决。
回到市政府，他立即召开紧急会议。财政、教育、人社、银行……所有相关部门一把手全到齐。
“今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刘云浩开门见山，“我不想追究责任，只想解决问题。教师工资拖欠，是政府的耻辱。现在，我要在三天内彻底解决。”
财政局长老马苦笑：“刘市长，地块出让的钱，按计划要用于保运转、还债务、补社保缺口……”
“重新计划。”刘云浩打断他，“从今天起，工资发放顺序调整：第一教师，第二医护人员，第三离退休人员，第四公务人员。其他支出，能压则压，能缓则缓。”
“可是……”
“没有可是。”刘云浩眼神凌厉，“老马，你要是觉得难，现在就可以辞职。我换能干事的人来。”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老马脸色涨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散会后，张建华留下：“云浩，你今天太冲动了。老马跟了五任市长，有他的难处。”
“张市长，我知道。”刘云浩揉着太阳穴，“但我没办法。老师们站在太阳底下讨工资，我这个市长，脸都没处搁。”
“理解你的心情。”张建华叹口气，“但财政是个系统，拆东墙补西墙，会出大问题。”
“那您说怎么办？让老师们继续罢课？让学校停摆？”
张建华沉默。窗外传来远处学校的上课铃声，清脆而悠长。
“这样，”良久，张建华说，“我再去省里一趟，看看能不能争取点教育专项资金。你这边，先把教师的工资解决了。其他方面，我们再想办法。”
“谢谢张市长。”
下午，刘云浩继续处理积压的文件。三点左右，手机响了，是陈曦。
“云浩，妈住院了。”
刘云浩手里的笔掉在桌上：“怎么回事？”
“心脏病，中午突然胸闷，送到医院了。”陈曦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要做支架，但现在医院说有些药用不了。”
刘云浩脑袋“嗡”的一声。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哪家医院？我马上到。”
“市一院。云浩，你别急，路上小心……”
话没说完，刘云浩已经冲出了办公室。
车在去医院的路上狂奔。刘云浩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母亲才五十六岁，身体一直不错，怎么突然就……
手机又响了，是张建华：“云浩，省财政厅那边……”
“张市长，我妈住院了，我现在去医院。工作的事晚点说。”
挂了电话，刘云浩闭上眼睛。当阳市长，管着一百二十八万人，却连母亲的医药费都……
到医院时，母亲已经进了手术室。陈曦在门口等着，眼睛红肿。
“情况怎么样？”
“还在检查。”陈曦握住他的手，“云浩，你别自责。妈不让告诉你，怕影响你工作。”
“我是她儿子！”刘云浩声音颤抖，“工作再重要，有妈重要吗？”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家属？”
“我是她儿子。”
“病人需要做心脏支架，但医保系统显示，市一院的医保拨款已经拖欠三个月，有些进口药和材料用不了。”医生看着刘云浩，“刘市长，您看……”
“用最好的。”刘云浩说，“钱我出，不用医保。”
“可是……”
“按我说的做。”刘云浩语气坚决，“所有费用，我个人承担。请一定把我妈治好。”
医生点点头，转身进了手术室。
刘云浩靠在墙上，浑身无力。陈曦扶住他：“云浩，你别这样……”
“曦曦，我这个市长当得……”他苦笑着，“管着全市的医保，自己母亲的医药费都……”
“这不是你的错。”陈曦眼泪掉下来，“当阳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你尽力了。”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期间，刘云浩的手机响了十几次，有工作电话，有省里电话，他都挂了。此刻，他只想做一个儿子，一个普通的、为母亲担心的儿子。
手术很成功。母亲被推出来时，麻药还没过，脸色苍白。刘云浩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劳作很粗糙，但很温暖。
“妈，没事了，没事了……”
母亲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他，虚弱地笑了笑：“云浩……你……你怎么来了？工作……”
“妈，别说话，好好休息。”
安顿好母亲，已经是晚上八点。刘云浩让陈曦回去照顾孩子，自己留在医院。
深夜的病房很安静，只有监护仪的嘀嗒声。母亲睡着了，呼吸平稳。刘云浩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的脸，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小时候，母亲在纺织厂上夜班，凌晨四点回家，还要给他做早饭；中学时，家里困难，母亲把买药的钱省下来给他交补习费；工作后，每次回家，母亲都要做一桌他爱吃的菜……
这个平凡而伟大的女人，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他的人生。而现在，她病了，他却连医药费都要自己掏。
手机又响了。是周明书记。
“云浩，听说你母亲住院了？”
“嗯，刚做完手术。”
“情况怎么样？”
“稳定了。”
“那就好。”周明顿了顿，“教师工资的事，你今天处理得很好。但云浩，我得提醒你——地块出让的钱，不能全用在教育上。其他方面，也要兼顾。”
“周书记，我知道。”
“知道就好。”周明叹口气，“当市长不容易，家里家外都要顾。你母亲那边，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工作这边，有我和建华。”
“谢谢周书记。”
挂了电话，刘云浩走到窗前。医院的夜很静，远处的街道灯火阑珊。那些灯光下，有多少个家庭，有多少个像母亲一样的老人，有多少个等待工资的教师……
他想起白天那些老师的眼神，想起医生的话，想起母亲的病。
家国难全。
这四个字，此刻像山一样压在他心上。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
因为母亲需要他，家庭需要他，当阳更需要他。
回到床边，母亲醒了，正看着他。
“妈，您醒了？要喝水吗？”
母亲摇摇头，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云浩……妈没事。你……你去忙你的……”
“今晚我陪您。”
“不用。”母亲声音虚弱但坚定，“你是市长……那么多事……妈这里有小曦……”
“妈……”
“听妈的。”母亲闭上眼睛，“你是干大事的人……别因为妈……耽误工作……”
刘云浩握着母亲的手，眼泪终于掉下来。
这个普通的夜晚，在医院的白炽灯下，当阳市长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为母亲的病，为教师的工资，为这座城市的艰难，也为自己的无力。
但他知道，天亮之后，他还要站起来。
因为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更是市长。
这些身份，每一个都不能辜负。
夜深了。
病房的灯还亮着。
窗外的当阳，在夜色中沉睡。
而这座城市醒来的明天，还有无数个问题等待解决。
但刘云浩相信，只要人在，心在，希望就在。
母亲的手在他手里，温暖而有力。
就像这座城市，虽然生病了，但心脏还在跳动。
而他，要让这心跳，重新强健起来。
为了母亲，为了家庭，更为了当阳这一百二十八万人。
天快亮时，刘云浩趴在床边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母亲好了，教师们领到了工资，钢厂机器轰鸣，孩子们在校园里奔跑……
那是他奋斗的目标，也是他不变的信念。
而当黎明到来时，他将继续前行。
带着母亲的期盼，带着家庭的支持，带着全市人民的信任。
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光明的未来。
他知道，路还很长。
但他会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