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刚过，当阳的天气开始回暖。刘云浩站在钢厂三车间的改造现场，正和郑工商量新设备的安装方案。手机震动，是市委办公厅主任打来的：“刘市长，贾冰部长来了，在市委小会议室，请您立刻回来。”
贾冰？省委组织部长？刘云浩心头一紧。这样级别的领导突然到访，通常只有一种情况——人事调整。
他交代了赵大勇几句，匆匆赶回市委。小会议室里，贾冰正和市委书记周明谈话。周明也是三个月前刚从外地调来的，五十出头，作风务实，和刘云浩配合得不错。
“云浩同志来了。”贾冰站起来握手，笑容温和，“不耽误你们工作吧？”
“贾部长亲自来，一定有重要指示。”刘云浩说。
三人落座。贾冰开门见山：“云浩同志，你在当阳这九个多月，干得不错。钢厂改造成功了，去年四季度工业增加值止跌回升，省委都看在眼里。”
刘云浩正要谦虚，贾冰摆摆手：“我今天来，是代表省委和你谈话。经省委研究，决定提名你为当阳市市长候选人。”
尽管有心理准备，刘云浩还是愣住了。从副市长到市长，只用了九个月，这太快了。
“贾部长，我……我怕自己能力不够，经验不足。”
“能力够不够，事实说了算。”贾冰翻开笔记本，“钢厂改造是你一手推动的，从技术突破到市场开拓，从职工安置到股权改革，步步为营，效果显着。更重要的是，你展现了改革者的勇气和担当，这是当阳现在最需要的。”
周明补充道：“云浩，这几个月我们配合得很好。你抓经济有思路，有办法，而且能团结人。省委这个决定，我完全支持。”
刘云浩深吸一口气：“如果组织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但贾部长，当阳的情况您知道，积重难返，光靠我一个人……”
“不是让你一个人。”贾冰说，“周明书记支持你，市政府班子配合你，省委做你的后盾。你要做的，就是把在钢厂的成功经验，复制到全市。”
“那我具体该怎么做？”
“第一，稳住经济基本盘。当阳的传统产业不能丢，但要升级。第二，培育新的增长点。第三，改善营商环境，激发市场活力。”贾冰顿了顿，“还有第四点——带好队伍。你现在是市长了，要团结班子成员，凝聚全市力量。”
谈话进行了四十分钟。送走贾冰，周明拍拍刘云浩的肩：“走，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市委书记办公室比市长的更大些，书架上摆满了书。周明亲自泡茶：“云浩，说实话，当初省委提名你当副市长，我还有些担心。太年轻，从县里直接到市里，怕你驾驭不了。但这几个月看下来，我放心了。”
“周书记，您过奖了。很多工作都是在您指导下开展的。”
“指导谈不上，支持是肯定的。”周明说，“当阳现在就像艘大船，船舱漏水，发动机老化。你要做的，是把漏补上，把发动机修好，让船重新开起来。任务很重啊。”
“我明白。”
“明白就好。”周明神情严肃起来，“有几个人，你要特别注意。张建华副市长是老同志，经验丰富，要尊重；财政局长老马性格耿直，但业务能力强；发改委主任老王想法多，但有时不够务实……你要用好这些人，形成合力。”
“谢谢周书记提醒。”
从市委出来，已经下午三点。刘云浩没有回市政府，而是去了江边。春日的江水浩浩荡荡，对岸是当阳的老工业区，烟囱林立。那里有几十万产业工人，有无数个等待希望的家庭。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要为这一百二十八万人负责了。
手机响了，是陈曦。
“云浩，妈今天打电话，说在电视上看到钢厂改造的报道了。她很为你骄傲。”
“曦曦，省委提名我当市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么快？不是才九个月吗？”
“省委觉得当阳需要尽快改变。”
“那你……压力更大了。”陈曦的声音透着心疼，“云浩，我和孩子们支持你。但你答应我，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我答应你。”
挂了电话，刘云浩看着江水。远处有艘货轮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
他知道，自己就像那艘船，不能停，只能向前。
市人代会在一周后召开。投票那天，刘云浩坐在主席台上，手心都是汗。他不是担心自己选不上，而是担心票数——如果反对票太多，说明大家对他没信心。
选举结果出来：应到代表428人，实到421人，赞成票406票，反对票12票，弃权票3票。高票当选。
掌声响起时，刘云浩站起身，向代表们鞠躬。那一刻，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就职演说上，他没有用华丽的辞藻，只说了三句话：“第一，我是当阳人民的服务员，大家的事就是我的事；第二，当阳的发展等不起，慢不得，必须只争朝夕；第三，请大家监督我，帮助我，我们一起把当阳建设好。”
简短的发言，赢得了长久的掌声。
会议结束后，刘云浩回到市长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已经堆成了小山。第一份就是财政局的紧急报告：本月工资缺口八千万。
他拨通财政局长老马的电话：“来我办公室，现在。”
老马五分钟后到了，手里还拿着计算器：“刘市长，实在没办法了。税收上不来，土地卖不掉，省里的转移支付还没到……”
“工资必须发。”刘云浩打断他，“给你三天时间，拿出方案。”
“三天？刘市长，这……”
“就三天。”刘云浩语气不容置疑，“办法你想，责任我担。但工资一分不能少，一天不能拖。”
老马擦擦汗：“那……那我试试。”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到。”
老马走后，刘云浩继续批阅文件。一份是经开区报上来的招商引资项目，说要建个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需要政府配套资金五个亿；一份是教育局的报告，说全市还有十七所学校是危房，需要改造；一份是卫健委的报告，说公立医院拖欠药商货款，已经断供了……
每一份都是难题，每一份都需要钱。
下午，他召开了第一次市长办公会。九位副市长全部到齐。
“今天会议就一个议题：怎么过紧日子，怎么保基本。”刘云浩开门见山，“财政困难大家都知道，但再困难，工资要发，运转要保，民生底线要守住。”
他看向张建华：“张市长，您先说说。”
张建华清了清嗓子：“我建议，从三方面着手：第一，大力压缩非急需非刚性支出，所有政府投资项目重新评估；第二，加快盘活闲置国有资产；第三，积极向上争取资金支持。”
“具体点。”刘云浩说。
“压缩支出这块，办公经费可以压减30，公务接待压减50，会议费压减40。盘活资产这块，老市委大院那块地可以挂牌出让，预计能收入两个亿。向上争取这块，我带队去省里跑。”
刘云浩点头：“好。但压缩支出要有底线，不能影响正常工作。盘活资产要规范，不能造成国有资产流失。向上争取要务实，能要多少是多少。”
他看向其他副市长：“大家都说说，各自分管领域，能压减哪些开支，能挖掘哪些潜力。”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结束时，形成了一份《关于厉行节约过紧日子的十条措施》，从市长开始，所有领导干部出差一律住普通标间，市内调研一律在食堂就餐，会议一律不摆鲜花水果……
散会后，张建华留下：“云浩，这份措施一出台，肯定有人抱怨。”
“抱怨就抱怨。”刘云浩说，“当阳现在这个样子，领导干部不带头过紧日子，怎么要求群众共渡难关？”
“道理是这个道理。”张建华顿了顿，“但有句话我得提醒你——你刚当市长，不要太激进。有些事，缓一缓，稳一稳，可能更好。”
“张市长，当阳等不起了。”刘云浩看着窗外，“老百姓等不起，企业等不起，这座城市等不起。”
张建华叹口气：“好吧，你决定了，我支持。”
晚上，刘云浩回到宿舍，已经十点。他泡了碗方便面，边吃边看文件。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
接通后，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儿子，今天电视直播人代会，妈看了。你瘦了。”
“妈，我没事。您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你别惦记我，好好工作。”母亲顿了顿，“云浩，你现在是市长了，管的人更多了，事更大了。妈就嘱咐你一句：做人要正，做事要实。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老百姓。”
“妈，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母亲眼圈有点红，“你爸要是还在，肯定为你骄傲。去吧，忙你的，注意身体。”
挂了视频，刘云浩鼻子发酸。父亲走五年了，但那些教诲，那些期盼，一直都在。
他走到阳台上，看着当阳的夜景。远处钢厂的高炉亮着光，那是这座城市微弱但顽强的心跳。
从明天起，他就是这座城市的市长了。
要为这一百二十八万人负责，要为这座老工业城市的重生奋斗。
他知道，前路艰难。
但他不怕。
因为身后有组织的信任，身边有同志的支持，远方有家人的期盼，眼前有百姓的需要。
这些，都是他前进的力量。
夜深了，城市渐渐安静。
但市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那是一个新市长的承诺，也是一座老城市的希望。
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当阳的新篇章，就从今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