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支敦士登，瓦杜兹。
这个夹在瑞士与奥地利之间的阿尔卑斯山袖珍公国，以其宁静、富庶和闻名遐迩的金融保密制度着称。瓦杜兹的街道整洁而安详，远处的王宫城堡矗立在绿意盎然的山坡上，俯瞰着宁静的河谷。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慢了一些，与数十公里外苏黎世山区的血腥追逃恍若两个世界。
城郊一处僻静的、被高墙和茂密树木环绕的私人庄园内，宋晚晴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积雪的山峰。她身上穿着舒适的羊绒开衫，手臂和肋下的伤口被专业医师重新处理过，缠着洁白的绷带，脸色依旧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
这里是韩家传媒集团旗下一处不公开的产业，登记在某个离岸信托名下，作为高管度假或紧急避险之用。安保系统由顶尖公司设计，私密性极佳。他们一行四人于前天深夜，在韩子明安排的渠道协助下，悄无声息地穿越瑞列边境，秘密抵达此处。
过去的两天里，他们如同受伤的野兽，在这处“巢穴”中舔舐伤口，同时紧张地梳理着破碎的线索，试图理清下一步方向。
沈墨几乎一直待在临时搭建的小型电子战工作间里。他从瑞士带来的设备经过了严格的反窃听检查，此刻正全力运转，屏幕上流淌着来自暗网、加密论坛、以及韩子明通过家族媒体网络搜集来的各种碎片信息流。他试图拼凑出“观星者”及其手下抢走硬盘后的动向，以及“蝰蛇”和林若雪雇佣的调查所的最新动态。
阿杰的伤势最轻，他负责庄园外围的警戒和内部安保的查漏补缺，与韩子明从当地可靠安保公司雇来的几个核心人员（不知晓宋晚晴等人真实身份）协同，确保这个临时避难所的绝对安全。
韩子明本人也于昨天匆匆飞抵列支敦士登，带来了最新的情报和他父亲的一些建议。
此刻，书房内，核心团队再次聚首。
“瑞士警方那边的消息封锁了，”韩子明率先开口，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精明，“‘蝰蛇’他们处理现场很专业，加上山区偏远，目前官方定性为‘不明武装团伙冲突’，没有对外公布细节，也没有大规模搜山。不过，‘赫尔维蒂守望’调查所好像嗅到了什么，他们有几个探员出现在苏黎世警方总部附近，似乎在活动。林若雪那边…很安静，但我父亲在国内的关系网传来消息，林宏远这几天频繁出入首都，似乎在活动一些高层关系，具体目的不明。”
“‘观星者’那边呢？”宋晚晴问沈墨。
沈墨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调出几份分析报告：“抢走硬盘的那辆越野车，离开山区后，在苏黎世城外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换了车，之后彻底消失。车辆信息是伪造的，驾驶员面部识别被面具和干扰设备屏蔽。不过，我在追踪一个与‘观星者’之前使用的加密中继节点有微弱关联的暗网信号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
“大约在硬盘被抢走十二小时后，暗网上一个非常隐秘的数据交易黑市，出现了一条匿名的‘数据验真’悬赏。”沈墨指着屏幕上一条经过重重加密转译的信息，“悬赏者要求对一份标注为‘aurora re v32 - full’的数据包进行‘完整性、真实性及未触发隐藏机制’验证，悬赏金额极高，只接受顶级密码学家和硬件法医专家接单。发布者的ip经过无数次跳转，但其中一个跳板节点，和我们之前追踪‘观星者’时遇到的某个幽灵节点特征高度吻合。”
“他在验货！”宋晚晴眼神一凛，“说明他对拿到的硬盘并不完全放心！或者说，他怀疑硬盘有诈！”
“没错。”沈墨点头，“而且，就在这条悬赏发布后大约六小时，暗网上几个与莱因哈特或‘灰烬国际’有传闻关联的佣兵、情报贩子聚集的频道，出现了几条语焉不详但语气急迫的‘寻物启事’和‘高价收购特定电子设备’信息，目标描述与那个银色硬盘盒高度相似。发布者同样隐匿，但措辞和行文风格，与我们截获过的‘蝰蛇’小队通讯残留碎片有相似之处。”
“莱因哈特也在找硬盘！或者说，找被抢走的硬盘！”阿杰沉声道，“‘观星者’截了胡，莱因哈特急了。”
“这说明，‘观星者’和莱因哈特，确实不是一伙的。”宋晚晴分析，“‘观星者’抢走硬盘，可能破坏或干扰了莱因哈特的计划。但‘观星者’自己也在怀疑硬盘的真实性…这就有意思了。”
“如果硬盘是假的，或者有陷阱，那真正的硬盘在哪里？”韩子明皱眉，“李明达老奸巨猾，会不会玩了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很可能。”沈墨调出静思室文件的部分截图，“我们在静思室找到的文件，提到了‘aurora re backup v32 - fragnt 1/3’。这说明核心数据至少被分成了三部分。我们拿到的银色硬盘，数据中心那个，可能是第二部分或者第三部分，甚至可能…只是诱饵或冗余备份。第一部分在静思室的u盘里（已损毁大半），那么第三部分…或者真正的母盘…”
“在银行？还是已经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宋晚晴思索着，“李明达和孙耀辉在瑞士，莱因哈特的主要活动区域也在欧洲…真正的核心，会不会已经不在瑞士了？”
“孙耀辉！”韩子明忽然想起什么，“我父亲动用关系查了孙耀辉在瑞士的资产和近期行程。发现他名下在卢塞恩湖畔有一处极其隐秘的庄园，安保级别比‘鹰巢’还高，而且他本人，在苏黎世晚宴后的第二天，就乘坐私人飞机离开了瑞士，目的地是…摩纳哥。”
“摩纳哥…”宋晚晴若有所思。那个富豪云集、赌场林立、同时也是顶级私人银行和保密服务天堂的弹丸之地。
“还有更蹊跷的，”韩子明压低声音，“我父亲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了解到，孙耀辉在摩纳哥的蒙特卡洛，长期包下了某家顶级酒店的一整层，但那层楼几乎从不对外开放，连酒店内部员工都很少进入。有传言说，那里是他真正的‘书房’和‘保险库’，存放着他最核心的机密文件和…数字资产。”
孙耀辉的摩纳哥密室！这很可能就是“辰光会”在欧洲的真正核心枢纽之一，也是“极光计划”最终数据最可能的藏匿地！
“我们需要去摩纳哥。”宋晚晴几乎立刻做出了判断。列支敦士登只是暂时的避风港，真正的战场已经转移。
“可是你的伤…”沈墨担忧道。
“皮外伤，不碍事。”宋晚晴活动了一下手臂，牵动伤口让她眉头微蹙，但眼神坚定，“时间不等人。‘观星者’在验货，莱因哈特在疯狂寻找，如果我们不抢先一步，硬盘无论是真是假，都可能会被销毁、转移，或者落入其中一方手中，那对我们和父亲，都是灾难。”
“但摩纳哥不比瑞士山区，”阿杰提醒，“那里遍地富豪、名流、安保和眼线。孙耀辉的据点守卫肯定更加森严。而且，我们在那里没有任何根基。”
“韩家的关系网能延伸到摩纳哥吗？”宋晚晴看向韩子明。
韩子明想了想：“有一些，但不多。摩纳哥太小，圈子太封闭，真正的顶级层面，我们家也很难渗透。不过…提供安全的落脚点、伪造不那么显眼的身份、以及一些基础的装备支持，应该能做到。但深入孙耀辉的堡垒…” 他摇了摇头。
这时，沈墨的电脑突然发出轻微的提示音。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有外部加密通讯请求接入…信号源无法追踪，加密方式…和‘观星者’之前用的，是同一套体系！”
“‘观星者’？！”众人一惊。
宋晚晴与沈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沈墨深吸一口气，接通了通讯，但没有开启视频，只保留了音频。
那个经过处理的、雌雄莫辨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平板，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宋小姐，看来你们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避难所。希望伤势无碍。”
“托你的福，死不了。”宋晚晴冷冷回应，“硬盘好用吗？”
电子音似乎轻笑了一声：“很有警惕性。硬盘…有点小问题。数据是真的，但不完全，而且内部被植入了一个非常精妙的逻辑炸弹和追踪信标。如果不是我提前做了准备，现在我和硬盘大概都已经在莱因哈特的‘回收站’里了。”
果然！硬盘有陷阱！李明达或者莱因哈特留了后手！
“所以呢？你现在联系我们，是想表达感谢，还是想继续合作？”宋晚晴问。
“合作。”电子音干脆地说，“你们拿到了数据片段（静思室u盘），我拿到了有陷阱的硬盘主体。莱因哈特和‘辰光会’的核心数据，很可能还有最关键的一部分，掌握在孙耀辉手里，地点在摩纳哥。我们需要那份数据，才能拼出完整的‘极光计划’图谱，也才能找到安全解除你父亲体内装置的方法。”
他果然知道父亲体内装置的事！也对孙耀辉在摩纳哥的据点有所了解！
“凭什么相信你？你抢了硬盘，差点害死我们。”宋晚晴语气依旧冰冷。
“因为我们现在有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敌人。莱因哈特已经知道是我拿走了硬盘，他正在动用一切力量追杀我。‘辰光会’也不会放过你们。单打独斗，我们谁都无法成功，甚至可能被各个击破。”电子音平静地分析，“我可以提供孙耀辉摩纳哥据点的详细建筑结构图（部分）、安保力量部署、以及他日常行程规律。我还可以提供技术支援，破解他可能使用的某些特殊安防系统。作为交换，你们需要提供行动人力，以及在拿到最终数据后，共享完整的数据副本和…你们手中关于‘辰光会’在华活动的所有证据。”
条件很具体，听起来有诚意。但他依然是那个隐藏在暗处、身份不明、动机成谜的“观星者”。
“我们如何确保，这次不是另一个陷阱？”沈墨插话问道。
“你们无法确保。就像我也无法完全确保你们不会在事成之后反咬我一口。”电子音坦然道，“这是基于当前形势和共同利益的临时同盟。信任需要构建。我可以先提供一部分情报作为‘定金’。比如，孙耀辉在蒙特卡洛‘蔚蓝海岸’酒店的顶层密室，其核心安防依赖于一套独立的、基于生物识别和动态密码的‘冷存储’系统，与网络物理隔离。但他每周五下午，会有一个固定的习惯，前往酒店地下三层的私人保险库，亲自检查一些实体文件和金条，持续约四十分钟。那是他防御相对薄弱的环节。明天就是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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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报非常具体，而且具有可操作性！
宋晚晴大脑飞速权衡。与“观星者”合作，风险巨大，但可能是目前唯一有机会触及核心数据的途径。而且，对方似乎对解除父亲体内装置的方法有所了解…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宋晚晴没有立刻答应。
“可以。但时间不多。莱因哈特的追兵和我自己的…一些麻烦，不会给我太多安静的时间。”电子音说道，“加密频道保持开放，你们决定后，用约定的方式回复我。记住，明天下午三点，是孙耀辉前往保险库的时间窗口。错过这一次，下次机会可能要等到下周，而莱因哈特…不会等那么久。”
通讯切断。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去不去？”韩子明看向宋晚晴。
“情报听起来很诱人，也可能是致命的诱饵。”阿杰持谨慎态度。
沈墨则更关注技术层面：“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个‘冷存储’系统和孙耀辉的固定习惯，确实是我们最好的切入点。但如何潜入酒店地下三层？如何通过重重安保接近保险库？就算成功了，如何确保孙耀辉身上或者保险库里，就有我们要的最终数据？”
宋晚晴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静谧的阿尔卑斯山景。摩纳哥，蒙特卡洛，赌场，奢华酒店，顶级安防…那是一个比瑞士山区更复杂、更危险的舞台。
但父亲的生机，“辰光会”的罪证，母亲的谜团…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里。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同伴：“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中午前，出发前往摩纳哥。”
“你决定了？”沈墨问。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宋晚晴的声音平静而决绝，“但这次，我们不能完全被‘观星者’牵着鼻子走。沈墨，你和他保持联系，尽可能套取更多关于酒店安保、特别是地下区域和保险库的细节，同时反向追查他的信号来源。韩子明，动用你在摩纳哥的所有资源，核实‘蔚蓝海岸’酒店和孙耀辉的情报，并为我们准备尽可能周全的身份、装备和撤离方案。阿杰，制定潜入和应急计划，我们需要多个预案。”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眼神深邃：“这次，我们要主动掌控节奏。‘观星者’想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但最终的目标，必须牢牢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瓦杜兹的午后阳光温暖和煦，但书房内的空气却因即将到来的远征而重新紧绷。
加密的避难所之外，更大的赌局已经开场。
筹码是生命，是真相，是未来。
而他们，即将奔赴那片地中海畔的奢华之地，在那片更耀眼的灯光下，进行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