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突击艇在夜色中切开红海深色的海水,引擎低吼,像一头沉默奔袭的猎豹。远离了沉船海域和可能仍在搜寻的追兵,艇上紧张的气氛略微缓和,但无人敢真正放松。
宋晚晴倚靠在相对舒适的座椅里,肋下的疼痛在阿杰再次处理的镇痛剂作用下变得钝化,但疲惫如潮水般阵阵袭来。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打开“观星者”留下的防水袋,仔细检查那些新身份。
护照分别来自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加坡,照片是他们本人的精修合成图,几乎以假乱真,对应的身份背景也经得起一般查验。信用卡额度适中,现金是美元和欧元混合,足够应付一般开销。那部卫星电话是军用加密型号,笨重但可靠。
“牧羊人…”沈墨低声重复着字条上的新代号,“能和‘观星者’并列署名,至少是同一级别的神秘人物,或者是一个合作小组。他们提供的口令更新渠道…柏林时间每日零点零一分。这意味着我们有一个相对稳定的信息源,只要卫星电话信号畅通。”
“但也可能是一个追踪我们的陷阱。”韩子明谨慎道,“每日固定时间通话,容易暴露位置。”
“所以每次通话必须极其简短,且位置要变。”阿杰接口,他正在检查突击艇的燃料和导航系统,“这艘艇性能不错,续航大约还能支持三百海里。我们当前坐标在红海中部,远离主要航道。驾驶位那位朋友,”他看向前方沉默操艇的神秘人之一,“我们该如何称呼?目的地又是哪里?”
操艇的神秘人头也不回,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来,依旧是那种略带东欧口音的英语:“叫我‘渡鸦’即可。目的地:也门海岸,一个叫‘卡马兰湾’的废弃渔村附近。那里有陆地交通工具和下一步接应。预计黎明前抵达。你们可以休息。安全由我和‘水手’负责。”他指了指坐在艇尾另一个位置、同样装束的同伴。
“你们是‘牧羊人’的人,还是‘观星者’的?”宋晚晴问。
“渡鸦”沉默了几秒:“我们奉命确保你们在抵达‘方舟’前活着。其他不必多问。”
奉命?奉谁的命?牧羊人?还是那个更宏大的、对抗莱因哈特或“辰光会”的隐秘联盟?
宋晚晴不再追问。对方显然不会透露更多。她转向沈墨:“趁现在相对安全,再研究一下终端,看有没有关于‘婆罗洲之眼’内部结构的线索,特别是‘涅盘’项目可能涉及的区域。”
沈墨点头,取出平板,在艇身颠簸中小心操作。韩子明则开始用那部新卫星电话,尝试联系他提前派往东南亚的调查资源,了解北干巴鲁及“婆罗洲之眼”周边的最新动态。
时间在引擎的轰鸣和海风的呼啸中流逝。红海两侧,非洲与阿拉伯半岛的黑色轮廓在星光下隐约可见,荒凉而寂静。
约莫凌晨四点多,突击艇的速度开始减缓。“卡马兰湾”到了。这是一处隐蔽的小海湾,岸上是崎岖的岩石和稀疏的灌木,没有任何灯光。只有微弱的月光勾勒出海岸线的轮廓。
“渡鸦”熟练地将快艇靠上一处看似天然的岩石凹陷,那里竟有一个简陋的木质小码头。“水手”率先跳上岸,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众人鱼贯上岸。码头后方不远处,停着两辆经过改装的、布满灰尘的陆地巡洋舰越野车。
“车辆已准备,油箱满,后备箱有基础物资、武器和当地服装。”“渡鸦”言简意赅,“地图和gps已设定路线:沿海岸线向南,进入也门内陆沙漠公路,避开主要城镇,前往阿曼边境附近的一个私人简易机场。那里有飞机送你们去马来西亚的槟城,再从槟城换船进入印尼廖内群岛。这是最快也相对隐蔽的陆空衔接路线。”
“你们不一起?”韩子明问。
“我们的任务到此为止。”“渡鸦”摇头,“‘牧羊人’只负责将你们安全送上下一段旅程。后面的路,靠你们自己。”他顿了顿,补充道,“‘观星者’让我转告:莱因哈特已经知道数据节点暴露,并怀疑有内部泄密。‘蝰蛇’在东南亚的行动权限被大幅提升,且可能调动当地灰色武装。‘婆罗洲之眼’的防御等级很可能正在急剧升高。祝好运。”
说完,他和“水手”不再多言,迅速返回突击艇,引擎轻响,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上。
来去如风,只留下关键信息和工具。
“行事风格和‘观星者’如出一辙。”沈墨看着海面,“提供必要的帮助,指明方向,然后抽身而退,让我们独自面对主要的危险。”
“因为他们也在隐藏自己,避免直接暴露。”宋晚晴走向越野车,“抓紧时间,我们必须在‘蝰蛇’和莱因哈特的人完全封锁区域前,潜入‘婆罗洲之眼’。”
两辆越野车发动,沿着“渡鸦”设定的路线,驶入也门荒凉的沿海荒漠。车窗外是单调的土黄色岩石和沙地,星光显得格外清冷。
途中,沈墨终于从平板终端里恢复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碎片。那是一张极其模糊且不完整的“婆罗洲之眼”早期建筑平面图扫描件,似乎是某个工程师随手画的草图。图上标注了几个关键区域:主观测塔(现已废弃)、地下数据中心入口(代号“方舟”核心)、旧实验室区域、以及一个单独标注着“隔离/静滞单元(涅盘相关)”的区域,位于地下更深层,通过一条狭窄的通道与主数据区相连。
“静滞单元…”宋晚晴盯着这个词,“母亲,或者其他受试者,会不会曾被关在那里?甚至…现在还在?”
“如果是深度休眠或低温静滞,理论上有可能。”沈墨面色凝重,“但几十年过去…而且‘涅盘’项目的性质…”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天快亮时,他们抵达了那个私人简易机场。机场简陋得只有一条砂石跑道和几间铁皮屋,但跑道上已经停着一架双引擎小型螺旋桨飞机,看起来保养得不错。一个穿着飞行员夹克、肤色黝黑的当地男子正在检查飞机,看到车队,挥手示意。
交接过程同样简洁。飞行员只确认了韩子明提供的密码短语,便示意他们登机。飞机很快起飞,爬升,将也门荒凉的沙漠抛在下方,朝着东南方向的亚洲大陆飞去。
机舱内拥挤但还算舒适。宋晚晴终于抵挡不住疲惫和药力,沉沉睡去。沈墨和韩子明轮流休息和监控航线。阿杰始终保持着警戒状态。
飞行了大约八个小时,中途在印度某个不知名的小机场秘密加油后,飞机终于在傍晚时分降落在马来西亚槟城附近另一处偏僻的私人机场。
接应人在这里换成了韩子明安排的资源——一个精干的中年华人,自称“老陈”,在槟城和印尼廖内群岛一带做海运和“特殊物流”生意,深受韩家信任。
“宋小姐,韩少。”老陈语速很快,“情况有些变化。我在北干巴鲁的线人报告,过去48小时,‘婆罗洲之眼’所在的种植园区域,外围警戒明显加强,多了不少生面孔,都带着家伙,像是雇佣兵。种植园名义上还在运营,但核心区域已经完全封闭,连原本的工人都被调离。还有,附近河流的水文监测站记录到短暂的地下水泵异常启动声,深度很大。他们在抽干或者灌注地下空间。”
“另外,”老陈压低声音,“线人提到,大约一周前,有一支小型车队深夜进入,押送着几个密封的、像是医疗舱的东西。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医疗舱?新的受试者?还是…“回收”的“突变体”?
宋晚晴的心往下沉。莱因哈特的动作比预想的还快。
“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她问。
“今晚后半夜。”老陈摊开一张手绘的雨林地图,“走水路。从这里乘快艇,沿马六甲海峡进入廖内群岛水道,在靠近目标区域的红树林沼泽上岸。那里地形复杂,监控相对薄弱,我的人会接应,带你们徒步穿越大约十五公里的原始雨林,抵达‘婆罗洲之眼’外围。但进去之后,就全靠你们自己了。我的人只负责带到地方,不参与内部行动。风险太大。”
“可以。”宋晚晴没有犹豫,“装备呢?”
“雨林生存装备、武器、通讯工具、破坏器材,都准备好了,按照韩少的要求,尽量轻量化但高效。”老陈指了指机库角落几个密封的防水背包,“但我要提醒各位,那片雨林很‘邪’。除了毒虫猛兽,还有一些…古老的传说,以及现代人造的‘怪物’。进去的人,失踪的不少。最近尤其不太平。”
“怪物?”沈墨警觉。
“传闻罢了。”老陈似乎不愿多谈,“也许是偷猎者或敌对部落编造的。总之,小心为上。”
众人不再多问,抓紧时间休息、检查装备、熟悉地图。宋晚晴换上了一套适合雨林行动的深色作战服,将伤口再次加固。沈墨调试着便携式信号探测器和那台平板。韩子明和老陈最后确认行动细节和撤离预案。
深夜十一点,一行人登上老陈准备的快艇,悄然离开槟城,驶入漆黑的海峡。
海风带着咸湿和热带特有的闷热气息。宋晚晴站在船头,望向南方那片吞噬了星光、显得无比深邃浓重的黑暗。那是苏门答腊和加里曼丹岛巨大的雨林轮廓。
“婆罗洲之眼”就在那片黑暗深处。
母亲遗留的线索、“极光计划”的核心数据、父亲生命的希望、还有“辰光会”最黑暗的秘密…一切都指向那里。
快艇破浪前行。
距离那片绿色的深渊,还有几个小时。
而在他们无法监测的无线电频段,一道加密指令正从某个欧洲城市发出,跨越重洋,传向“婆罗洲之眼”:
“最高戒备。‘钥匙’和‘访客’可能在途。执行‘涅盘’协议第二阶段。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必要时…销毁‘方舟’。”
雨林深处,那只冰冷的“眼睛”,似乎缓缓调整了焦距,等待着猎物的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