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完全笼罩苏黎世。老城区的鹅卵石街道在昏黄路灯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空气清冷，带着湖水特有的微腥气息。“蓝老鼠”酒吧藏匿在一条狭窄巷弄的深处，招牌是只散发着幽蓝霓虹光的老鼠剪影，下方德文花体字已有些褪色。音乐声隐约从门缝里渗出，是节奏沉闷的电子乐，混杂着模糊的喧哗。
晚上九点十五分。
宋晚晴和沈墨站在巷口对面的阴影里，观察着酒吧的动静。他们都做了伪装：宋晚晴戴着栗色的假发和夸张的耳环，妆容浓艳，穿着紧身皮裙和高跟靴子，像个流连夜店的东欧女郎；沈墨则是一身街头混混常见的宽大夹克和破洞牛仔裤，头发用发蜡抓得凌乱，脸上贴着假胡子。阿杰和“钥匙”分散在更外围的街角，负责监视和接应。
“马库斯的消息，施密特通常九点后出现，喜欢坐在吧台最里侧，喝最便宜的啤酒。”沈墨压低声音，他耳中的微型通讯器连接着“钥匙”操控的一只伪装成飞蛾的微型无人机，正从酒吧通风口潜入，“无人机进去了，热成像显示吧台里侧确实坐着一个单独的人形热源，体型偏胖，与资料照片吻合。周围环境复杂，至少有二十多个热源点。”
“确定他没有被人盯着？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诱饵？”宋晚晴冷静地问。“观星者”的警告言犹在耳。
“暂时没发现异常。‘钥匙’在扫描附近可疑的无线电信号和网络活动。”沈墨顿了顿，“马库斯那边回复了，关于调离银行安保的‘借口’，老板说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布置，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中午，而且效果不敢保证。”
明天中午…距离莱因哈特的数据迁移截止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六个小时。时间不等人。
“等不了那么久。我们必须今晚就拿到银行的内部信息，至少要知道那个旧系统节点的确切位置和接入方式，以及保罗·施密特到底知道多少、能提供多少。”宋晚晴下定决心，“按照b计划，我进去接触施密特。你负责技术支持和监控。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离。”
“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宋晚晴打断他，眼神在浓妆下依然锐利，“这是最快的途径。我们没有选择。”
沈墨知道劝阻无用，只能点头：“保持通讯畅通，我就在外面。阿杰和‘钥匙’随时准备接应。”
宋晚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瞬间，她身上那种沉静睿智的气质被一种略带风尘的慵懒和漫不经心所取代。她踩着有些摇晃的高跟鞋，扭着腰肢，走向“蓝老鼠”酒吧那扇厚重的木门。
推门而入，声浪和混杂着烟酒、汗味、廉价香水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酒吧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一些，但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几张桌子上的小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墙壁上贴着各种老旧乐队海报和涂鸦，音乐震耳欲聋。形形色色的客人——有穿着皮衣、纹身遍布的壮汉，有眼神迷离、吞云吐雾的男女，也有独坐一角、默默喝酒的落魄身影。
宋晚晴目光一扫，就锁定了吧台最里侧那个肥胖的背影。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秃顶，后颈堆着肉褶，正对着面前一杯浑浊的啤酒发呆，偶尔喝上一大口。
她摇曳着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被音乐淹没。在施密特旁边的空位坐下，对酒保用带着口音的英语懒洋洋地说：“伏特加，加冰。”
酒保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倒酒。宋晚晴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旁边的施密特。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手指焦黄，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酒味和一种颓废绝望的气息。
她等了一会儿，在音乐换曲的间隙，用英语低声开口，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人听：“这地方真够呛。想找个清净地方赚点快钱都这么难。”
施密特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转头。
宋晚晴继续，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抱怨：“那些银行老爷们，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花一辈子了，可惜门槛太高…” 她刻意用了德语里“银行”和“安保”相关的词汇。
这一次，施密特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怀疑，还有一丝被酒精浸泡后的贪婪：“小姐，你…对银行感兴趣？”
“我只对钱感兴趣。”宋晚晴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道具），吐出一口烟雾，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尤其是…能轻松到手的钱。听说你以前在银行干过？门路应该不少吧？”
施密特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了，笑容猥琐而警惕：“门路？哼，那都是过去式了。还认我保罗·施密特？”他灌了一大口啤酒，眼神闪烁，“不过，如果你真有兴趣…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也不是不行。但信息，是要钱的。”
鱼儿上钩了。宋晚晴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那要看…是什么信息，值多少钱了。”
施密特凑近了一些，酒气喷在她脸上：“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监控死角？内部结构？还是…某些老系统的后门密码？”
“后门密码？”宋晚晴挑眉，“听起来不错。哪个系统？值多少钱？”
施密特伸出三根手指：“三万欧元。现金。旧金库区备用通风控制系统的最高权限密码。那个系统…十多年没更新了，用的是早就淘汰的协议，知道密码的人要么退休了，要么死了。有了它，你可以…嗯，让某些区域的监控‘暂时休息’几分钟。够你做很多事情了。”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交易。
通风控制系统！这正是他们需要的！如果能短暂控制通风，或许能制造一个进入旧光缆井而不触发某些环境传感器的机会！
宋晚晴假装犹豫：“三万？太贵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可以先付一半定金，我告诉你密码的前半段和接入点的物理位置。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给你完整的。”施密特显然是老手，“不过…小姐，看你面生，提醒你一句，想打zupb主意的人不少，但能活着出来的…不多。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这不用你操心。”宋晚晴从手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欧元现金（高远准备的），数出一万五，推到施密特面前，“先给这些。密码前半段和接入点位置。剩下的，等我确认有用再给。”
看到现金，施密特的眼睛瞬间亮了，贪婪地抓过钱，飞快地塞进怀里。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报出了一串复杂的字符密码（前半段），然后飞快地在吧台上用沾了酒水的手指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银行后街，靠近变压器箱的那个老式铸铁井盖，编号k7。从那里下去，左转第三个岔口，墙上有个暗色的检修面板，后面就是旧系统的物理接入点。密码是分大小写的，别输错，输错三次会触发隐藏警报，连我都不知道后果。”
信息到手！宋晚晴记下密码和地图，脸上不动声色：“另一半密码呢？”
“等你准备好剩下的钱，还是这里，明天晚上同一时间。”施密特搓着手，“记住了，小姐，别耍花样。我在这一带…也不是完全没朋友的。”
“放心，只要信息是真的，钱少不了你的。”宋晚晴站起身，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明天见。”说完，她扭着腰肢，如同进来时一样，款款离开了酒吧。
走出巷子，与沈墨汇合，宋晚晴立刻脱下高跟鞋（平底鞋藏在包里），擦掉部分浓妆，恢复冷静的神色。“密码和接入点拿到了。立刻核实。”
沈墨已经通过通讯器将密码前半段和位置信息传给了在外围车里的“钥匙”。“钥匙”立刻开始利用手头的资料库和黑客工具，对密码进行部分验证和结构分析。
“密码结构符合那个年代zupb内部使用的特定加密规则，前半段逻辑上成立。”“钥匙”的声音从耳麦传来，“位置信息…与我之前侦察到的旧光缆井区域吻合，编号k7的井盖确实存在，在卫星图和市政管网图上都有标注，但属于‘已停用待拆除’状态。理论上，那里确实可能留有旧系统的物理接口。”
“太顺利了。”宋晚晴皱眉，“施密特这种人，会这么轻易就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卖掉？而且只要三万欧元？”
“也许他真的很缺钱，或者…这信息对他而言已经没用了，甚至可能是个陷阱。”沈墨分析，“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验证真伪。银行安保的调动‘借口’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我们等不起。必须在今晚或者明天凌晨，尝试利用这个信息。”
宋晚晴思索片刻，果断道：“回安全屋。‘钥匙’，你立刻开始准备，我们今晚凌晨三点行动，利用这个密码和接入点，尝试制造一个短暂的‘窗口期’，然后潜入光缆井，完成对银行内部节点的物理接入和漏洞植入。阿杰负责外围警戒和应急。沈墨，你负责远程技术支持，同时继续尝试解密那个u盘片段。我统筹。”
“凌晨三点…银行外围虽然防守相对薄弱，但风险依然极高。”沈墨担忧。
“越早行动，越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施密特如果真是陷阱，对方也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动手。”宋晚晴眼中闪过决绝，“我们没有退路。”
一行人迅速返回安全屋。紧张的准备再次开始。“钥匙”开始组装用于破解物理面板和植入恶意程序的特殊设备。沈墨在电脑前构筑攻击代码和撤退路径。阿杰检查武器和应急装备。宋晚晴则反复研究银行周边的地形图和撤离路线，并与马库斯保持联系，希望能获得哪怕一点点关于银行夜间巡逻规律的额外信息。
凌晨两点，所有准备就绪。
宋晚晴看着眼前这三个即将与她共赴险境的同伴，沉声道：“记住，首要目标是安全植入漏洞，获取核心区域的门禁或监控短暂控制权，为后续可能的潜入做准备。如果遭遇抵抗，以撤离为第一优先，不要恋战。干扰器是最后的保命手段。”
众人点头，眼神坚定。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两辆车悄无声息地驶离安全屋，融入苏黎世沉睡的街道，朝着zupb银行所在的老金融区驶去。
夜色浓稠，城市寂静。
银行后街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圈。k7号井盖静静地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旁边是巨大的变压器箱，发出低沉的嗡鸣。
宋晚晴四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阴影中。“钥匙”迅速上前，检查井盖。是厚重的铸铁盖，边缘有锈迹，但没有明显的电子锁或传感器痕迹。他用特制的工具插入边缘缝隙，小心地撬动。
“没有连接外部警报…至少表面上看没有。”“钥匙”低声道，用力将井盖掀开一条缝，一股阴冷潮湿、带着尘土和淡淡机油味的气息涌出。他放下微型摄像头和传感器探头。
下面是一个约两米深的竖井，底部是水泥地，一侧有向下的铁梯。墙壁上布设着粗大的旧式金属管道和线缆束。在摄像头灯光照射下，果然在左转第三个岔口的墙壁上，看到了一个颜色略深的、约a4纸大小的金属检修面板。
“目标确认。我下去。”“钥匙”看向宋晚晴。
宋晚晴点头：“小心。阿杰，警戒。沈墨，随时准备切断。”
“钥匙”带上工具包，顺着铁梯灵巧地滑了下去。阿杰守在井口，警惕地注视着街道两端的动静。宋晚晴和沈墨则退到更远的阴影里，通过“钥匙”头盔上的摄像头实时观看下面的情况。
“钥匙”很快到达检修面板前。面板上有一个老式的九宫格机械密码盘，旁边还有一个钥匙孔。他先尝试了施密特给的密码前半段，配合一个万能钥匙型的工具插入锁孔。
“密码盘转动正常…锁芯有反应…”“钥匙”低声汇报，手上动作不停。
就在他即将转动最后一格密码时，异变突生！
面板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紧接着，面板四周的缝隙里，猛地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
“不好！是麻醉气体或警报触发剂！”“钥匙”反应极快，猛地屏住呼吸向后急退！但已经吸入了一小口！他立刻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与此同时，井盖上方，街道两端的阴影里，突然亮起了数道刺目的车灯！引擎轰鸣声打破了寂静！至少三辆黑色越野车从不同方向冲出，瞬间堵死了街道两头！车门打开，七八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自动武器的身影敏捷地跃出，枪口齐刷刷对准了井口和阿杰所在的位置！
陷阱！果然是陷阱！
“暴露了！撤！”宋晚晴在通讯器里厉声喝道！
阿杰在车灯亮起的瞬间已经做出了反应，一个翻滚躲到变压器箱后面，同时拔出手枪还击！子弹打在越野车上，溅起火星！
井下，“钥匙”强忍着眩晕，试图攀爬铁梯上来，但手脚有些发软。
“烟雾弹！”宋晚晴对沈墨喊道，同时自己掏出一枚震撼弹，朝着最近的一辆越野车方向奋力掷去！
沈墨也扔出烟雾弹！
“砰——！！！”震撼弹爆炸，强光和巨响让最近的几名枪手动作一滞。
“嗤——”浓密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蔽视线。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阿杰从变压器箱后冲出，对着井口喊道：“‘钥匙’！快！”
“钥匙”咬牙，用尽力气爬上铁梯，阿杰伸手将他一把拉了上来！两人转身就朝着宋晚晴和沈墨所在的阴影方向狂奔！
“追！一个也别放跑！”一个冷酷的声音用德语下令，正是“蝰蛇”！他果然来了！而且早就埋伏在这里！
枪声再次大作，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呼啸而过，打在墙壁和地面上！
宋晚晴和沈墨一边用手中的手枪（非致命弹头）还击压制，一边朝着预定的撤离点——巷子另一头的一扇小铁门——狂奔！
“轰！”突然，那扇小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又有两个持枪的黑衣人冲了进来！前后夹击！
绝境！
宋晚晴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藏在风衣内侧的干扰器！同时大喊：“都启动干扰器！捂住耳朵！”
沈墨、阿杰、“钥匙”闻言，几乎同时按下了各自的干扰器按钮！
四台装置同时发出人类听不见、但对精密电子设备犹如海啸般的定向高强度混沌电磁脉冲！
一瞬间，距离他们三十米范围内的所有车辆引擎同时熄火！车灯骤灭！黑衣人手中的自动武器（大部分带有电子瞄具和战术附件）发出刺耳的故障蜂鸣，甚至有几把直接卡死！就连他们自己的通讯耳机也传来刺耳的噪音，短暂失灵！
“趁现在！冲出去！”宋晚晴当机立断，朝着小铁门方向那两个因为武器故障而有些愣神的黑衣人冲去！阿杰紧随其后，一个标准的战术擒拿将一人放倒，夺过他手中的武器（机械部分还能用），朝着后面追兵点射！沈墨扶着有些摇晃的“钥匙”，紧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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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如同利箭般冲出小铁门，外面是一条更狭窄的小巷。接应的车辆就在巷口！
他们拼命狂奔，身后传来“蝰蛇”暴怒的吼声和重新响起的零星枪声（有些人切换了机械瞄具或备用手枪）。
冲上接应车辆，阿杰猛踩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几个急转弯，甩开了追兵，很快消失在复杂的街巷中。
车内，众人剧烈地喘息着。“钥匙”的脸色很难看，显然是吸入了少量气体，沈墨立刻给他注射了随身携带的广谱解毒剂和兴奋剂。
“我们被算计了。”宋晚晴脸色阴沉，“施密特是饵，‘蝰蛇’一直在等着我们上钩。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晚会去银行后街？除非…”
除非，“观星者”提供的信息本身就有问题？或者，“观星者”和莱因哈特…根本就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沈墨检查着设备，突然脸色一变：“晚晴！那个u盘…刚才干扰器启动的时候，它…它的加密外壳被意外激活了某种自毁程序！数据正在丢失！”
“什么？！”宋晚晴大惊！
沈墨飞快地将u盘连接到一个特制的隔离设备上，试图挽救。“太快了…是一种物理性的熔断机制…只抢救回来不到百分之十的碎片数据…大部分是关于早期‘aurora’项目的人体试验记录…地点…好像在东南亚…还有…”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骇：“还有一份早期受试者名单…里面有一个名字…楚晚云！”
母亲的名字！
宋晚晴如遭重击，呆在当场。
母亲…竟然是“极光计划”的早期…受试者？！
照片…李明达…受试者…
所有线索像破碎的镜子，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割得她生疼。
车窗外，苏黎世的夜色依旧美丽而宁静。
但宋晚晴的世界，却在今夜，被彻底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