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苏黎世东南山区。
浓雾如同冰冷的牛奶，缓慢地在针叶林间流淌，吞噬了远山的轮廓，也模糊了蜿蜒山路的边界。空气湿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色的雾气。万籁俱寂，只有轮胎碾过湿滑路面的细微嘶响，以及引擎压抑到极致的低鸣。
一辆经过伪装、涂着哑光深灰色车漆的越野车，如同幽灵般穿行在浓雾笼罩的山道上。车内，仪表盘的微光映照着三张紧绷的脸。
宋晚晴坐在副驾驶，紧盯着手中加固平板上显示的地形图和三个闪烁的红点——那是阿杰根据情报标记出的三个可疑地点：“鹰巢”庄园、“寂静山谷”疗养院、废弃雷达站改造的数据中心。三个地点呈三角形分布，彼此相隔十几到二十公里山路。
“雾太大，无人机升空侦察效果会大打折扣，而且容易被发现。”驾驶座上的阿杰低声说道，他眼睛适应着雾中有限的能见度，双手稳稳地把住方向盘，“我们必须靠近到可视距离内进行人工侦察。时间只够重点排查两个。”
沈墨坐在后排，膝盖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信号分析图谱和地图定位。“我正在尝试扫描这三个区域的异常电磁辐射和网络流量。‘鹰巢’庄园信号干净得反常，像是做了高级屏蔽；‘寂静山谷’有常规的医疗频段和少量无线网络信号，符合疗养院特征；废弃雷达站…”他顿了顿，调整了几个参数，“…背景电磁噪音很低，但在特定频段有非常微弱但规律的脉冲式信号溢出，有点像…大型服务器阵列散热风扇的规律变频，或者…加密数据传输时的校验信号特征。而且，从主干网流量监控看，有一条来自苏黎世湖滨方向（‘水晶宫’会所区域）的加密数据流，在凌晨一点左右，通过多个跳转后，其最终路由指向…大致是这个雷达站所在的山区。”
线索开始指向废弃雷达站！
“先去雷达站。”宋晚晴果断决定，“如果信号特征吻合，它就是第一目标。如果不符，再折返去‘寂静山谷’。” ‘鹰巢’庄园屏蔽得太好，反而显得刻意，但时间有限，只能先抓最可能的。
阿杰点头，方向盘一打，越野车拐上一条更狭窄、几乎被野草淹没的支路，朝着雷达站方向驶去。道路愈发崎岖，浓雾中能见度不足二十米。沈墨关闭了大部分电子设备，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导航和通讯，以减少被探测的风险。
五十分钟后，天色依旧被浓雾和黎明前的黑暗压制，但东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灰白。越野车在一片茂密的冷杉林边缘停下，熄火。这里距离目标地点直线距离约一点五公里，山路已到尽头。
三人迅速下车，换上与环境色彩相近的灰绿色伪装服，戴上带有微光增强功能的目镜。阿杰从后备箱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黑色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支拆解状态的高精度狙击步枪和若干配件——这是为了远程观察和可能的精准破坏准备的。
“我和阿杰前出侦察，沈墨，你留在车里，作为通讯和技术中继，继续监控信号变化，同时留意后方动静。”宋晚晴分配任务，“保持加密频道畅通，如有异常，立即示警。”
沈墨知道自己的强项不在野外潜行，点头应下，快速在车内架设起便携式监听和信号分析设备。
宋晚晴和阿杰检查装备，将干扰器贴身放好，带上望远镜、热成像仪和简单的破坏工具，如同两只融入雾霭的山猫，悄无声息地滑入密林深处。
林间地面铺满厚厚的松针和苔藓，吸收了他们绝大部分的脚步声。雾气更浓了，目镜中也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绿色轮廓。他们依靠指北针和平板上的离线地图，谨慎地向雷达站旧址摸去。
走了约一公里，阿杰突然停下，举起拳头示意。他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指了指右前方。宋晚晴透过目镜望去，雾气稍淡处，隐约能看到一道铁丝网的轮廓，以及上方旋转的摄像头红外指示灯发出的微弱红点。
到了外围警戒线。
两人伏低身体，借助树木和岩石的掩护，缓缓靠近。铁丝网约三米高，顶端有带刺滚网，每隔大约五十米就有一个摄像头。阿杰用热成像仪仔细观察，低声道：“摄像头是热感应的，扫描模式固定，间隔大约五秒。铁丝网没有明显的电流或振动感应，但可能有断线警报。需要找到盲区或者…”
他话没说完，宋晚晴指了指铁丝网下方靠近地面的一处。那里因为地面起伏和灌木丛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凹陷，摄像头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俯角极限。
“从下面钻过去，但要快，在摄像头扫过来的间隙。”阿杰判断道，“我先过，确认安全。”
他像蛇一样匍匐前进，利用灌木掩护，来到凹陷处，等待摄像头红光扫过，立刻用特制的绝缘剪在铁丝网上快速剪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身体一缩便钻了过去，随即翻滚到另一侧的阴影中，举起热成像仪再次扫描。
“安全。过来。”
宋晚晴依样画葫芦，迅速通过缺口。阿杰用准备好的细铁丝和伪装网将缺口临时修补，远看不易察觉。
越过铁丝网，内部环境明显不同。人工种植的草坪取代了天然植被，道路虽然老旧但平整。远处，浓雾中矗立着几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白色建筑，以及一座高耸的、已经废弃但结构完好的旧雷达塔。那里，就是目标核心区域。
“看那里。”阿杰示意宋晚晴看向雷达塔基座附近，那里新建了一座低矮的方形混凝土建筑，外观毫不起眼，但屋顶密布着各种形状的天线和散热格栅，还有两处隐蔽的通风口正往外排出微弱的热气流。建筑周围，有四个移动的热源在规律巡逻，显然是守卫。
“服务器阵列的热排放，加上守卫，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里。”宋晚晴低语，“沈墨，目标确认。废弃雷达站，新建的方形建筑是数据中心。有四个巡逻守卫。你现在能尝试接入他们的内部网络吗？哪怕只是边缘嗅探。”
耳麦里传来沈墨压抑着兴奋的声音：“我正在尝试！我发现距离你们大约八百米，西南方向有一个老旧的通讯线缆检修井，地图上标注着可能连接旧雷达站的备用线路。如果能物理接入那里，或许能找到进入他们内部网络的薄弱点！”
“位置发给我。”宋晚晴立刻道。
很快，平板上接收到一个精确坐标。
“阿杰，你留在这里，建立狙击点，监控守卫动向和建筑出入口，必要时提供远程支援或制造混乱。”宋晚晴下令，“我去那个检修井。”
“小姐，太危险了，我去…”
“执行命令。”宋晚晴语气不容置疑，“你的狙击技术比我好，留在这里作用更大。保持联系。”
阿杰知道宋晚晴的决定通常是最优解，不再争辩，迅速寻找合适的狙击位置，架起步枪，通过高倍瞄准镜观察着远处的建筑和守卫。
宋晚晴则按照坐标，向着西南方向潜行。浓雾和黎明前的黑暗是她的掩护。她小心地避开可能存在的红外感应或震动传感器区域，花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那个隐蔽在灌木丛中的老旧铸铁检修井盖，编号已经模糊不清。
井盖很重，锈蚀严重。她用力撬开，下面黑洞洞的，传来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臭氧味。顺着生锈的铁梯爬下去，下面是一个约三米深、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小空间，墙壁上固定着一些早已停用的粗大铜缆和几束相对较新的光纤线缆，被整齐地捆扎在一起，接入一个崭新的、闪着指示灯的黑色交换机设备中——这正是从外部接入数据中心内部网络的物理节点！
沈墨的判断是对的！这条旧线路被他们改造利用了！
宋晚晴立刻将情况通报沈墨。
“太好了！晚晴，我需要你把一个中继器接入那个交换机，随便一个空端口就行。中继器会伪装成普通网络设备，让我能远程接入并尝试破解他们的边缘防火墙，寻找数据传输的路径和可能的漏洞！”沈墨语速飞快。
宋晚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装置，这就是沈墨特制的无线中继器。她小心地将其接入交换机一个空闲的端口，绿灯亮起，表示连接成功。
“接入成功！我开始工作！”沈墨的声音带着紧张，“你们小心，我检测到那个方向有增强的加密数据流波动，传输可能已经开始了，或者即将开始！”
就在这时，阿杰的紧急通讯传来，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有情况！两辆黑色越野车从主干道方向驶来，正在通过大门！车上下来六个人，装备精良，为首的是…‘蝰蛇’！他们进入主建筑了！”
‘蝰蛇’亲自带人来了！看来这里确实是核心地点，而且很可能硬盘已经送达，或者数据传输正在进行关键时刻！
“沈墨，抓紧时间！‘蝰蛇’进去了，他们可能会加强戒备或启动最终传输！”宋晚晴对着耳麦说道，同时警惕地听着井口上方的动静。
“正在破解…他们的防火墙很厉害…给我几分钟…”沈墨那边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井下的空气浑浊而压抑。宋晚晴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突然，耳机里传来阿杰急促的声音：“小姐！有一队守卫朝你那个方向过去了！三个人！像是例行巡查线路！大概两分钟后到达！”
被发现了吗？还是例行检查？
“沈墨，还要多久？”
“最后一道关卡…马上…好了！进去了！我看到了！有一条高优先级的加密数据流正在从内部服务器阵列，通过一个独立物理隔离的通道，向外传输！目标ip地址是…一个位于列支敦士登的匿名服务器！流量非常大，很可能是完整的硬盘镜像传输！”沈墨的声音带着成功的激动，但随即转为焦急，“但是传输进度已经超过70！而且，‘蝰蛇’他们进去后，传输速度好像还在加快！他们在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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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输已过大半！而且‘蝰蛇’在加速！
“能拦截吗？或者干扰？”宋晚晴急问。
“距离太远，通过中继器只能嗅探和有限度地注入干扰代码，效果不确定，而且一旦被他们发现，会立刻切断连接并启动反制！”沈墨快速分析，“除非…能物理破坏他们的传输设备，或者切断那条独立通道的物理连接！”
物理破坏或切断连接…就在那栋守卫森严的建筑里！
“阿杰，汇报建筑内守卫和‘蝰蛇’等人的实时位置！”
“四名外围巡逻未变。‘蝰蛇’带进去的六人，热源显示进入建筑后分散了，两个在一楼走廊，两个在楼梯口，两个上了二楼…二楼东侧有一个房间热源密集，疑似主机房或控制室！‘蝰蛇’的热源也在那里！”
主机房！传输很可能就在那里进行！
“沈墨，继续尝试通过软件干扰，哪怕能拖慢一点速度也好！”宋晚晴果断下令，“阿杰，准备制造外围混乱，吸引一楼和巡逻守卫注意力！我尝试潜入建筑，目标：二楼主机房，物理破坏传输！”
“小姐！太危险了！里面至少有八个武装人员！”阿杰反对。
“没有时间了！按计划行动！一分钟后，你开始制造混乱！”宋晚晴说完，不等回应，立刻从检修井爬出，重新盖上井盖，朝着数据中心建筑方向快速潜行。
她必须赌一把，赌阿杰制造的混乱能吸引大部分守卫，赌‘蝰蛇’等人专注于数据传输，赌自己能找到机会靠近主机房！
一分钟后。
“砰！”
一声并不响亮、但经过消音器处理的狙击枪声响起！远处，数据中心建筑门口一个监控摄像头的红外指示灯应声而灭！
紧接着，又是两声轻微的枪响，另外两个不同方向的摄像头也被击毁！
建筑内立刻响起警报声！一楼的两名守卫和外面的四名巡逻守卫立刻紧张起来，朝着枪声大致来源和摄像头被毁的方向搜索、警戒！通讯频道里一片嘈杂！
混乱开始了！
宋晚晴如同鬼魅般，趁着守卫注意力被吸引、警报声掩盖细微动静的时机，从建筑侧后方一个用于设备检修的、半开的小门溜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堆放着清洁工具和备件的狭窄走廊。她根据阿杰之前提供的热源分布记忆，快速判断方向，朝着楼梯口摸去。
刚拐过一个弯，前方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是那两个守在楼梯口的守卫！他们似乎接到了命令，一个人留在原地警戒，另一个人朝她这个方向走来查看！
无处可躲！
宋晚晴瞬间拔出手枪（装了消音器），在对方身影出现的刹那，抢先开火！
“噗！噗！”两枪精准命中对方胸口（非致命麻醉弹），守卫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但枪声虽然轻微，还是惊动了留在楼梯口的另一个守卫！“谁？！”他厉声喝道，端起枪！
宋晚晴来不及细想，将手中的强光手电猛地朝对方脸上掷去，同时身体向侧方扑倒！
“砰！”守卫下意识开枪，子弹打在墙壁上！强光手电砸在他脸上，让他视线一花！
宋晚晴翻滚起身，已经冲到近前，一记狠辣的肘击砸在对方喉结，同时另一只手夺过他的枪，用枪托狠狠砸在他后颈！守卫瘫软下去。
解决了楼梯口的威胁，宋晚晴不敢停留，迅速冲上二楼。
二楼走廊空旷，尽头一扇厚重的金属门紧闭，门上方有红色的“授权进入”指示灯亮着。那里就是主机房！
门外没有人。‘蝰蛇’和其他人应该都在里面。
宋晚晴贴在门边的墙壁上，深吸一口气。里面至少有‘蝰蛇’和另外两名武装人员，还可能有机房技术人员。硬闯毫无胜算。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干扰器。四十五秒峰值干扰时间…或许…
她轻轻将干扰器贴在金属门旁边的墙壁上（希望能影响门锁和内部部分电子设备），然后后退几步，猛地按下启动按钮！
无声的电磁脉冲爆发！
几乎同时，主机房内传来一阵惊呼和电子设备紊乱的嗡鸣！厚重的金属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电子锁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竟然熄灭了！门锁因为电磁脉冲过载而暂时失效！
就是现在！
宋晚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金属门！
门被撞开一条缝隙！她闪身而入！
机房内景象映入眼帘：数排高大的服务器机柜闪烁着紊乱的灯光，中央控制台上多块屏幕雪花闪烁或显示错误。三名技术人员抱着头一脸痛苦（可能是电磁脉冲的副作用）。两名武装人员正踉跄着试图举枪。而‘蝰蛇’…他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书本大小的金属盒子，正试图将其插入一个带有物理锁的独立传输接口！那是硬盘！传输还未完成！
‘蝰蛇’反应极快，在宋晚晴撞门而入的瞬间已经转身，虽然脸色因电磁干扰而有些难看，但眼神依旧狠毒如蛇！他一手护住硬盘，另一手已经拔出了手枪！
“砰！砰！”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宋晚晴在闯入的瞬间就已经预判开枪，子弹射向‘蝰蛇’持枪的手腕！
‘蝰蛇’也在同时开枪，子弹擦着宋晚晴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机柜上，火花四溅！
‘蝰蛇’手腕中弹，手枪脱手，但他强悍地没有倒下，反而怒吼一声，将手中的硬盘狠狠砸向宋晚晴，同时合身扑上！他要近身搏杀，夺回主动权！
宋晚晴侧身避开飞来的硬盘（硬盘摔在地上发出闷响），迎上‘蝰蛇’的扑击！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再次展开生死搏斗！
另外两名武装人员也摇晃着试图举枪，但受到干扰影响，动作迟缓。
‘蝰蛇’的近身格斗凶悍无比，招招致命，完全不顾手腕伤势。宋晚晴凭借灵巧和技巧周旋，但力量差距明显，很快落入下风，身上添了几处伤口。
就在‘蝰蛇’一记重拳即将砸中宋晚晴太阳穴时，机房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更密集的枪声！是阿杰！他在外围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甚至可能动用了爆炸物！整个建筑都在震动！
‘蝰蛇’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宋晚晴抓住机会，一脚狠狠踢在‘蝰蛇’受伤的手腕上！
‘蝰蛇’痛哼一声，动作变形。
宋晚晴不再恋战，一个翻滚，扑向地上那个银色硬盘！抓起硬盘，转身就朝门外冲去！
“拦住她！！”‘蝰蛇’暴怒狂吼！
一名武装人员终于勉强举枪，但宋晚晴已经冲出门外，反手将门狠狠带上，用捡起的一根金属杆别住门把手！
“沈墨！硬盘到手！立刻撤离！”她在通讯频道里大喊，朝着楼下狂奔！
身后传来‘蝰蛇’疯狂撞门和怒吼的声音。
宋晚晴冲出建筑，外面枪声和爆炸声更加清晰。阿杰正在远处的高点用狙击火力压制试图追击的守卫。
她朝着预定的汇合点——那片冷杉林——拼命跑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手中的硬盘传来冰冷却坚实的触感。
拿到了！终于拿到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入树林的刹那，侧面突然冲出一辆黑色越野车，一个急刹横在她面前！车窗摇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不是‘蝰蛇’的人！车上的人戴着面具，但眼神冷漠而专业。
是‘观星者’的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宋晚晴猛地停住脚步，举起了手中的硬盘，冷冷地看着对方。
枪口，没有移动。
浓雾正在缓缓散去，黎明的第一缕天光，终于刺破了云层，照亮了这山间对峙的惨烈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