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隔着氤氲未散的晨雾,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越野车上,戴着黑色战术面具的枪手眼神漠然,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上,没有立刻开枪,但也没有丝毫动摇。
宋晚晴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肾上腺素带来的敏锐让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林间远处隐约的枪声、怒吼声(‘蝰蛇’的人似乎正在冲出建筑)。她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浸湿了伪装服,紧握着银色硬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但她的腰背依旧挺直,目光锐利地迎向面具后的眼睛。
不是‘蝰蛇’的人。这些人的装备风格和肃杀气质,更像一支高度专业化、目的明确的独立小队。是‘观星者’?他终于露出了獠牙?
“硬盘给我。”副驾驶的车窗也摇了下来,另一个同样戴着面具、但声音明显经过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音响起,语调平板,没有威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然后,你们可以离开。”
“你们是谁?‘观星者’?”宋晚晴没有交出硬盘,反问道。
“这不重要。”电子音回答,“重要的是,你手里的东西,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莱因哈特。交出来,你们还有机会活着下山。”
林间的枪声更近了,甚至能听到‘蝰蛇’用俄语下达命令的咆哮。时间紧迫。
宋晚晴的大脑飞速运转。交出硬盘?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冒险、牺牲,父亲的希望,都将落空。不交?眼前的枪口和即将追来的‘蝰蛇’,几乎是绝境。
“如果我交了,你们怎么保证我们能安全离开?”她试图拖延,同时用余光扫视周围地形,寻找一线生机。
“我们只对硬盘感兴趣。”电子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你们的死活,取决于你们自己的速度,和‘蝰蛇’追兵的效率。最后五秒。五,四…”
就在对方倒数的瞬间,宋晚晴猛地将手中的硬盘朝着侧后方用力掷出!同时身体向相反方向、越野车引擎盖前方的一个浅坑扑倒!
“砰!”枪响了!但子弹没有射向宋晚晴,而是射向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显然,对方第一目标是阻止她毁坏或藏匿硬盘!
硬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十几米外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窣的声响。
“找死!”电子音透出一丝怒意。越野车后门猛地打开,两名同样装束的武装人员迅速下车,一人持枪警戒宋晚晴和追兵方向,另一人则快速冲向灌木丛寻找硬盘。
宋晚晴在扑倒的瞬间,已经拔出了腰间备用的手枪(非致命弹已打完,这是实弹),朝着越野车驾驶舱方向连开两枪!不是为了击中,而是制造混乱和压制!
子弹打在防弹车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留下蛛网般的裂纹。司机下意识地低头闪避。
就是这瞬间的空当!宋晚晴从浅坑中翻滚而出,不顾一切地朝着与硬盘落点相反、更深的密林方向狂奔!同时,她按下了耳麦的紧急通讯键,嘶声喊道:“阿杰!目标丢失!我被不明武装拦截!硬盘在b点灌木丛!优先夺取硬盘!重复,优先夺取硬盘!”
她必须将信息传递出去!阿杰在高处,或许有机会!
“收到!坚持住!”阿杰的声音带着爆裂的枪响传来,显然他也陷入了苦战。
身后,枪声再次响起!是那两名下车的武装人员在射击!子弹啾啾地打在宋晚晴身边的树干和地面上,木屑纷飞!她没有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借助树木的掩护,疯狂地向前逃窜。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肋下和手臂的伤口不断渗出,体力在迅速流失。眼前的树木开始晃动、重叠。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越野车没有追来,似乎他们的首要任务确实是硬盘。但那两名武装人员追得很紧,战术动作娴熟,交替掩护射击,步步紧逼。
宋晚晴咬牙,掏出最后一枚烟雾弹,拉开保险,向后奋力掷出!
浓烟再次弥漫开来,短暂地阻碍了追兵的视线和射击线路。她趁机拐入一条更陡峭的、布满碎石的山沟,手脚并用地向下滑去!
山沟底部有一条几乎干涸的溪流,乱石嶙峋。她冲进溪流,逆着水流方向(制造反追踪假象)跑了十几米,然后猛地拐进旁边一个被藤蔓半掩的、狭窄的岩缝里,紧紧贴住冰冷的岩石,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沉重的脚步声和搜索的声响从上方山沟边缘传来,渐渐远去。他们追错了方向。
宋晚晴瘫软在岩缝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内衣。她检查了一下伤势,肋下的伤口较深,血流不止;手臂和腿上的多是擦伤和淤青。她从急救包里拿出止血绷带,咬着牙,笨拙地给自己进行紧急包扎。
耳麦里传来杂音,信号似乎受到了干扰。她尝试联系沈墨和阿杰,但只有断续的电流声。
不知道硬盘怎么样了…阿杰有没有拿到…沈墨是否安全撤离…‘蝰蛇’又去了哪里…
巨大的疲惫和担忧袭来,几乎要将她吞噬。但她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追兵可能折返,或者‘蝰蛇’的人会搜过来。
她强撑着站起身,从岩缝中观察外面的情况。晨雾正在加速散去,林间的光线亮了一些。溪流对岸似乎有一条被动物踩出的小径,通向未知的方向。
必须离开这里,找到安全的联络点,与同伴汇合。
她小心翼翼地钻出岩缝,涉过冰冷的溪水,踏上那条小径。每走一步,伤口都在抗议。她只能扶着树木,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小径似乎与一条更宽的、废弃的伐木道汇合。远处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宋晚晴立刻警觉,闪身躲到路边的灌木丛后。
不一会儿,两辆黑色的越野车(不是之前拦截她的那辆)沿着伐木道快速驶来,卷起漫天尘土。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是‘蝰蛇’的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车子没有停留,呼啸而过,朝着山区更深处驶去。
宋晚晴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前进,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声音!
有人!就在很近的地方!
她猛地转身,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匕首(手枪子弹打光了)!
然而,她看到的不是武装人员,而是一个穿着普通冲锋衣、背着登山包、脸上带着惊愕和担忧的亚裔男人——沈墨!
“晚晴!”沈墨压低了声音,快步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天哪…你伤得好重!”
“沈墨?!你怎么在这里?阿杰呢?硬盘呢?”宋晚晴又惊又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阵眩晕袭来。
“阿杰引开了一部分追兵,我趁乱从检修井撤离,按照备用预案,来这个汇合点等你。”沈墨快速解释道,同时检查她的伤势,眉头紧锁,“硬盘…阿杰说他看到硬盘被那些戴面具的人抢走了,他们动作太快,火力太猛,他无法靠近。他正在摆脱追兵,向我们靠拢。”
硬盘…还是丢了。宋晚晴心中一沉,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几乎搭上性命,最终还是…
“但阿杰说,他狙击镜里看到,那个戴面具的人拿到硬盘后,好像…做了点什么,然后才带着硬盘上车离开。”沈墨补充道,“具体做了什么,距离太远,他没看清。”
做了什么?难道是…检查?取出了什么?
“‘观星者’…”宋晚晴咬牙,“一定是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先别管这些,你必须立刻处理伤口,然后我们离开这里。”沈墨扶着她,沿着伐木道边缘的树林,朝预定的第二个安全点移动。那是山里一个废弃的护林人小屋,距离这里不远。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小屋。屋子很破旧,但勉强能遮风挡雨。沈墨让宋晚晴坐下,用带来的更完备的医疗包,仔细地为她清洗、缝合伤口(他学过基础战场急救),注射抗生素和止痛剂。
处理伤口的过程痛苦而漫长。宋晚晴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阿杰来了。”沈墨正包扎到一半,突然抬头看向窗外。不一会儿,阿杰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他身上也有几处擦伤,但行动无碍,手里还提着那个装狙击步枪的箱子。
“小姐!您没事吧?”阿杰看到宋晚晴的伤势,眼中闪过自责和愤怒。
“皮肉伤,死不了。”宋晚晴勉强笑了笑,“外面情况怎么样?”
“那帮戴面具的抢了硬盘就上车跑了,速度很快,追不上。‘蝰蛇’的人跟丢了我们,正在山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搜,但范围很大。他们好像也损失不小,我干掉他们三个。”阿杰汇报道,“另外,我看到那两辆黑色越野车了,往‘鹰巢’庄园方向去了,可能是‘蝰蛇’的援兵或者另一伙人。”
“我们现在的位置可能也不安全了。”沈墨包扎完毕,忧心忡忡,“‘蝰蛇’不会轻易放弃,林若雪雇的调查所和瑞士警方可能也会被枪声和爆炸引来。我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
宋晚晴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药物作用下伤口的钝痛和身体的虚弱。硬盘丢了,但线索没有完全断。那些戴面具的人,十有八九是‘观星者’的手下。他们抢走硬盘,却没有杀她,甚至某种程度上算是“放”了她一马,这很蹊跷。
“‘观星者’抢走硬盘,却没有杀我们灭口。”宋晚晴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有两种可能:第一,他需要硬盘里的数据,但不想彻底得罪死我们,或者…还想利用我们做别的。第二,硬盘本身可能有问题,或者…他拿到的,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完整’版本。”
沈墨眼神一动:“你是说…硬盘数据可能不完整?或者,被做了手脚?我们拿到的那个,会不会是…诱饵?”
“李明达那么狡猾,会把完整的核心数据只放在一个地方吗?”宋晚晴反问,“静思室里的u盘是片段,银行保险库可能还有,但那个太明显。数据中心这个…如果真的是最终备份,守卫会只有‘蝰蛇’带的那么点人?‘观星者’会这么容易就抢走?”
阿杰皱眉:“那我们不是白忙一场?”
“未必。”宋晚晴眼中重新燃起思索的光芒,“‘观星者’拿到硬盘,肯定会立刻检查。如果他发现数据有问题,或者不是他想要的…他会怎么做?”
沈墨接道:“要么回头找我们麻烦,要么…继续追查真正的硬盘下落!而他知道,我们也在追查!”
“所以,我们和‘观星者’,可能还有合作…或者说,互相利用的价值?”阿杰明白了。
“前提是,我们能活下来,并且找到他。”宋晚晴看向沈墨,“能追踪到那辆拦截我们的越野车吗?”
沈墨摇头:“他们显然有备而来,车辆大概率是套牌或者经过特殊处理,在山区这种监控稀少的地方,很难追踪。不过…我可以尝试在暗网和特定的监控数据黑市,发布高价悬赏,寻找关于今天凌晨山区枪战和可疑车辆的信息。韩子明家的媒体资源或许也能从警方或目击者那里挖到点东西。”
“联系韩子明,让他帮忙,但要小心,别暴露我们。”宋晚晴点头,“另外,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绝对安全的落脚点。瑞士不能再待了,太危险。”
“去列支敦士登。”沈墨提议,“那个小国家金融保密程度高,出入境相对宽松,而且距离很近。我们可以从那里遥控指挥,同时追查硬盘和‘观星者’的下落。韩子明家在那里也有业务。”
“好。等天再黑一些,我们想办法弄辆车,离开瑞士。”宋晚晴做出决定,“在这之前,阿杰,你负责警戒。沈墨,你尝试联系韩子明和恢复通讯。我休息一下。”
她闭上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无法真正休息。硬盘、母亲、‘观星者’、‘蝰蛇’、林若雪…无数面孔和线索在黑暗中盘旋。
她仿佛站在一片迷雾笼罩的山巅,四周都是悬崖,脚下棋局混乱,对手不明。
但无论如何,她还没有出局。
只要还有一口气,这盘棋,她就要继续下下去。
窗外,天色大亮,阳光终于驱散了最后的雾气,照亮了阿尔卑斯山皑皑的雪峰,冰冷而辉煌。
山巅的棋局,远未到终局。
而执棋的手,纵然染血,依然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