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岛指挥中心那沉静如深海般的氛围,被宋晚晴掷地有声的“斩首”二字,骤然划破。这两个字带来的不是喧嚣,而是一种更甚于之前的、令人窒息的凝重。空气仿佛凝固,每一道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里有惊讶,有敬畏,更有被点燃的战意。
“斩首行动”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防御、调查或渗透。清晰、单一、极端——维克多·莱因哈特,代号“牧羊人”。它的性质决定了这是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且失败代价无法承受的终极行动。它将彻底改变游戏规则,将暗处的博弈推向正面摊牌的边缘。
高远是第一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人,他深知这个决定的分量,也明白宋晚晴做出这个决定时所承受的压力与决心。他没有再提出任何关于风险或困难的质疑,而是立刻进入了最高效的执行状态。
“我需要一个‘影子内阁’。”高远沉声道,目光扫过指挥中心内有限的几位绝对核心成员,“涵盖情报分析、战术策划、技术支持、后勤保障、外部协调所有关键环节。人员必须绝对忠诚,能力顶尖,且…最好与宋氏、寰宇明面上的业务往来毫无关联。”
“名单你来拟定,报我批准。”宋晚晴点头,“沈墨自然在列,负责技术破解和行动模拟。另外,联系陈伯,我需要他动用在欧洲,尤其是瑞士德语区那些最古老、最隐秘的关系网,不是打听消息,而是寻找可能…对莱因哈特有旧怨,或者利益严重冲突的‘内部人士’。钱不是问题,任何条件都可以谈。”
“明白。”高远快速记录。
沈墨的远程窗口始终亮着,他听到了全部对话。此刻,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开口道:“晚晴,高远,在策划具体行动之前,我们或许需要重新审视‘锚点’(anchor)这个概念。”
他调出新的模拟图像:“我之前推测,‘anchor’可能是莱因哈特本人,或者某个受他完全控制的‘终极作品’。但通过对‘protol γ’碎片信息的再次挖掘和更复杂的网络动力学模拟,我发现另一种可能性。”
屏幕上,代表“protol γ”网络的抽象模型开始变化。原本那个单一的、强大的“主频率源”开始分裂、扩散,最终形成了三个相对独立、但又通过更精妙的谐波关系紧密耦合的“次级核心”。
“这个网络,可能不是单一的‘星型’结构围绕一个‘anchor’,而是更复杂的‘三角稳定’结构,由三个功能互补、互为备份的‘次级锚点’共同支撑!”沈墨语速加快,“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抗毁性更强。摧毁其中一个,网络虽然会受损,但另外两个可以迅速调整,维持基本框架不彻底崩溃,甚至可能缓慢修复被破坏的节点。这更符合莱因哈特那种追求极致‘可控’与‘稳定’的偏执性格。”
三个次级锚点!
这个结论让众人心头一沉。这意味着行动难度可能不是增加三倍那么简单,而是呈几何级数上升!你需要同时定位并摧毁三个目标,或者至少要在极短时间内连续摧毁它们,不给网络自适应调整的时间!
“能推测这三个‘次级锚点’可能是什么吗?或者大致的位置?”宋晚晴问,眉头紧锁。
沈墨切换画面,显示出“圣所”庄园的粗略结构图和热源分布:“根据庄园地下空间的规模、能量消耗集中点,以及‘蜂鸣’行动时捕捉到的设备频率扰动范围…这三个‘次级锚点’很可能位于庄园地下建筑群呈三角形分布的三个关键节点。具体功能可能不同:一个可能是主控计算和频率发射核心;一个可能是‘受试者’集中调制和维护区;还有一个…可能是能源供应和备份系统核心,或者…莱因哈特本人的主要活动及‘安全屋’。”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只是基于现有数据的推测。实际情况可能更复杂。我们需要更精确的内部结构信息,最好是…设计图纸,或者亲身进入者的口述。”
“陈伯那边会全力寻找内部人员或图纸。”高远保证道,“另外,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利用黑石?”
“黑石?”宋晚晴目光一闪。
这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策略,典型的驱虎吞狼,但操作不当,很可能引火烧身,让黑石和莱因哈特都更加警惕,甚至暂时联手对付他们。
宋晚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对‘破晓-i号’的掌握还不够彻底,对‘protol γ’的理解也停留在表面。用不成熟的筹码去谈判,只会暴露我们的底牌和虚弱。而且…”她眼神冰冷,“莱因哈特是元凶,必须由我们亲手终结。借助黑石,变数太多,也无法保证那些可能还残存意识的‘受试者’的安全。”
她更倾向于一种更直接、更彻底,也更艰难的方式。
“沈墨,你的模拟推演继续,优先寻找同时攻击三个‘次级锚点’的可行性方案,重点考虑时间差、路径规划和技术手段的协同。”宋晚晴转向高远,“‘影子内阁’的组建和情报搜集同步进行,但要绝对隐秘。另外,通知我们在国际刑警组织和几个主要大国情报机构中的‘友好渠道’,开始‘无意中’透露一些关于‘衔尾蛇学会’余孽在瑞士阿尔卑斯山区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匿名线索’,但不要涉及莱因哈特的具体身份和庄园位置,只需引起官方层面的‘关注’和‘调查意向’即可。”
她想制造一种外部的压力,一种山雨欲来的氛围,让莱因哈特不得不分心他顾,或许能迫使他露出破绽,或者…加速他的某个计划,从而暴露出弱点。
“明白,我会把握好分寸。”高远应下。
就在这时,医疗区的内部通讯接了进来,是张博士。
“宋小姐,有个…不太寻常的情况。”张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谨慎的兴奋。
“请说。”
“在刚才一次常规的脑电图监测中,我们发现宋董事长的脑电背景活动,出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以前从未记录到的…‘调频’模式。”张博士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简单说,就是他大脑不同区域的慢波活动,似乎在以一个非常缓慢的、大约每分钟一次的周期,进行着极其协调的、整体性的强弱起伏,就像…整个大脑在以一个共同的、极其缓慢的‘呼吸’节奏在活动。”
“这意味着什么?”宋晚晴的心提了起来。
“很难说。这绝对不是病理性的异常放电。它太规律、太协调了。在我们以往的植物状态或深度昏迷患者身上,从未见过这种现象。”张博士的声音带着研究者的好奇,“这可能是‘破晓-i号’和免疫风暴之后,大脑进入一种深度修复和重组状态时产生的特殊‘节律’。也有可能是…被压制的意识活动,在更基础、更原始的层面开始重新‘同步’和‘组织’自身的一种表现。需要持续观察。”
宋晚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又是一个微弱的、却指向希望的信号。父亲的大脑,正在以一种他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艰难地运作着。
“继续监测,有任何变化随时通知我。”她说完,切断了通讯。
指挥中心再次安静下来。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和责任,正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这座安全岛淹没。
宋晚晴重新走到全景窗前。外面,海天一色,阳光正好,海鸥翱翔,一派宁静祥和。但这宁静之下,是即将到来的、最猛烈的风暴。
父亲的脑电如同深海之下缓慢搏动的暗流,预示着生命顽强的脉动。
沈墨的模型勾勒出敌人巢穴中那三个危险的“锚点”,如同黑暗中蛰伏的毒蛇之眼。
高远开始编织一张覆盖欧洲阴影世界的无形大网。
而她,站在风暴的中心,必须成为那根最坚韧的定海神针,成为那把最终刺向恶魔心脏的利刃。
锚点的阴影已经投下。
斩首的利刃,正在无声地打磨。
这场跨越两代人、交织着科技、仇恨与救赎的终极对决,终于要进入最后,也是最惨烈的篇章。
她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扫过众人。
“行动代号,”她缓缓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断锚’。”
斩断锚点,瓦解网络,终结罪恶。
断锚行动,正式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