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惊弓之鸟(1 / 1)

凯旋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吴郡的街巷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演绎着“周都督赤壁鏖兵”的新段子,提醒着人们那场惊天动地的大胜。都督府门前车马渐稀,周瑜乐得清静,将大部分迎来送往的俗务丢给鲁肃,自己一头扎进了城外的工坊和试验田。

这一日,他正蹲在田埂上,看着老农按照他“梦中所授”的改良之法给稻禾进行最后一次追肥。那沉甸甸、金灿灿的稻穗低垂着头,预示着前所未有的丰收。孙权戴着顶大草帽,像个监工似的在田埂上来回巡视,时不时弯腰捻起一粒谷子,放在嘴里咬一下,咂摸着味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仿佛这丰收全是他“天香滋养法”的功劳。

“公瑾兄,瞧这成色,亩产五石绝对不止!”孙权吐掉谷壳,兴奋地比划着,“等收了这批粮,府库就能缓过气了!我看那‘安江东债’的利息,到时候也能提前还上一部分!”

周瑜笑了笑,没接话。他心里盘算的是另一本账:这批新稻种收获后,留足粮种,明年就能在江东适宜地区全面推广。这才是真正的根基。至于孙权对农事的热情,他乐见其成,这总比这位少主把精力用在朝堂争斗或者琢磨更夸张的发色上要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周瑜以为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专心搞他的“农业革命”和“工业萌芽”时,一骑快马带着烟尘,从北边官道疾驰而入,带来了一个让整个吴郡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的消息。

信是驻守濡须口的徐盛派心腹送来的,内容简短却惊心:“北使将至,旌节已过历阳,疑为曹操说客,恐来者不善。”

几乎同时,鲁肃也匆匆从府衙赶来,脸色凝重地证实了这个消息:“公瑾,北边来的细作传回确切消息,曹操遣其帐下名士、丞相府东曹掾蒋干为使,持节南下,不日将抵达吴郡。名义上是‘宣慰’‘修好’,实则……恐为问责、施压,甚至离间。”

“蒋干?”周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眉头微挑。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似乎有过“蒋干盗书”的戏码,是个志大才疏、喜好夸夸其谈的角色。曹操派他来,是何用意?真以为凭一张利口就能说动江东?

“来得好。”周瑜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正好看看,曹孟德挨了这记闷棍之后,是想吐口血继续打,还是想先喘口气,玩点阴的。”

他立刻下令:“子敬,以吴侯名义,准备迎接天使(天子使者)的相应仪仗,不可失礼。但护卫工作,由我们的人全权负责,尤其是驿馆,给我围成铁桶一般,一只外来的苍蝇飞进去,我拿你是问!”

“明白!”鲁肃领命,又道,“只是……此番蒋干前来,朝中已有议论。张公等人,似乎有意借此机会,与北边缓和关系……”

周瑜哼了一声:“缓和?怎么缓和?是把江夏还给刘琮,还是把我周瑜的人头送去许都谢罪?仗打完了,有些人就忘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了。不必理会,我自有主张。”

几天后,蒋干的使团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吴郡。 旌节仪仗俱全,护卫精悍,倒是摆足了上国天使的派头。蒋干本人四十出头年纪,白面微须,头戴进贤冠,身着锦绣官袍,举止倒是符合名士风范,只是那双眼睛过于灵活,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迎接仪式按部就班,孙权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礼节上挑不出半点毛病。蒋干宣读了曹操以朝廷名义颁发的“嘉奖”诏书,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称赞孙氏镇守东南有功,希望“共扶汉室”云云。孙权按周瑜事先嘱咐,表现得十分恭顺,满口“皇恩浩荡”、“曹丞相辛劳”,绝口不提赤壁和江夏。

接风宴席设在吴侯府,觥筹交错,表面上一团和气。蒋干谈笑风生,引经据典,展现名士风范,话语间却时不时暗藏机锋。

“久闻吴侯雅好农事,今日入城,见城外稻浪翻滚,实乃祥瑞之兆,百姓之福啊。”蒋干举杯,笑吟吟地对孙权说道。

孙权正要习惯性地开始他的“种田经”,坐于次席的周瑜却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过话头:“蒋先生过誉了。吴侯仁德,心系黎庶,偶得异种,不过是为解民困之万一。怎比得上曹丞相扫平河北,威加海内,那才是真正的安邦定国之功。” 他这话看似谦逊捧曹,实则把话题从江东内部事务引开了。

蒋干目光转向周瑜,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周都督少年英雄,赤壁一役,名动天下。干在江北,亦听闻都督用兵如神,更兼有……鬼神莫测之手段,能引天火破敌,真乃世所罕见。” 他刻意加重了“鬼神莫测”四字,试探之意明显。

周瑜心中冷笑,知道这是要往“妖术”、“非正道”上引,以便从道义上贬低赤壁之战的合法性。他面色平静,端起酒杯:“蒋先生谬赞。瑜乃凡夫俗子,岂能驱神弄鬼?赤壁之火,乃将士用命,天时地利,兼有蔡瑁暴虐,天怒人怨所致。天佑江东,亦佑大汉正统罢了。” 他轻描淡写,把功劳推给天意和将士,顺便踩了蔡瑁一脚,点明刘琮政权的不合法性。

蒋干被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也不生气,转而与张昭等人谈起经学文章,气氛似乎又融洽起来。但周瑜注意到,蒋干带来的几个随从,眼神总是不安分地四处打量,尤其关注武将席位上的程普、黄盖等人。

宴席散后,周瑜回到都督府,鲁肃早已等候多时。

“如何?”鲁肃问。

“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周瑜评价道,“曹操派他来,主要目的不是谈判,是探听虚实,观察我江东君臣关系,最好能制造点裂痕。通知我们的人,盯紧蒋干和他所有随从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们私下接触了哪些人。”

“已经安排下去了。”鲁肃点头,“另外,荆南桓阶那边有消息传来,进展顺利,已有数县豪强暗中表态愿意归附。只是……蔡瑁似乎有所察觉,加强了对荆南的监控。”

“让桓阶谨慎行事,暂缓大规模联络,以稳为主。”周瑜吩咐道,“当前首要,是应付好蒋干这把‘软刀子’。”

接下来的几天,蒋干果然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先是“慕名”拜访张昭等江东老臣,言语间对他们在乱世中保全江东的“苦心”表示“理解”和“钦佩”,隐隐暗示若能与北方修好,他们便是“再造江东”的功臣,听得张昭等人心情复杂。

他又试图约见一些江东将领,但程普、黄盖等人得了周瑜严令,要么称病不出,要么见面只谈风月,绝不涉及军政,让蒋干无从下手。

最后,他将重点放在了周瑜身上。这一日,他备了份“薄礼”,亲自到都督府拜访,美其名曰“请教兵法”。

周瑜在书房接待了他。两人分宾主落座,蒋干先是天花乱坠地夸赞了一番周瑜的军事才能,然后话锋一转:“都督用兵,深得诡道之妙。然,干尝闻,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如今天下纷扰,百姓思定,曹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志在匡扶汉室,扫平寰宇。都督乃世之俊杰,何不顺应天命,共图大业?以都督之才,若能与曹丞相携手,何愁功名不显,富贵不保?届时青史留名,岂不远胜于在这东南一隅,徒耗心力?”

图穷匕见。利诱来了。

周瑜静静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拨弄着案上的茶杯盖:“蒋先生此言,似曾相识。当年曹丞相与袁本初战于官渡,势弱之时,亦曾遣使联络我主先兄(孙策),共图袁氏。然,官渡胜后,丞相又是如何对待昔日盟友的?”

他抬眼,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看着蒋干瞬间有些僵硬的笑容:“瑜乃江东之臣,只知效忠吴侯,保境安民。至于天命所归,自有后世史家评说。曹丞相若真有心匡扶汉室,何不先还政于天子,退居臣位,以昭示天下?如此,则四海宾服,又何须瑜这等边将效力?”

这一番话,既点破了曹操过往的背信弃义(提醒对方别玩这套),又表明了忠于孙权的立场,最后还将了一军,质疑曹操“挟天子”的合法性。言辞犀利,直指核心。

蒋干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他干笑两声:“都督……真是快人快语。然,世事复杂,非如都督所想那般简单。曹丞相亦有不得已之苦衷……”

“哦?何种苦衷,竟需架空君上,权倾朝野?”周瑜毫不客气地打断,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蒋先生,若是为叙旧论交,瑜扫榻相迎。若是为曹丞相做说客……还是请回吧。江东虽小,骨头还是硬的。”

蒋干碰了个硬钉子,脸色青白交错,再也坐不住,只得悻悻起身告辞。

送走蒋干,周瑜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略显狼狈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次交锋。蒋干不会轻易放弃,曹操的后续手段,恐怕会更直接,更凶狠。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嘲讽:“蒋子翼,你的戏唱完了,下一步,曹孟德又该派谁登场?是刀剑,还是更阴毒的诡计?”

夜色渐浓,吴郡的灯火次第亮起,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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