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科目“终极对抗”的规则,在竞赛倒数第二天傍晚才公布。
那不是传统的团队对战,而是混合编组——二十七支队伍被打散重组,每支新队伍由来自不同国家的四名队员组成,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一系列协同任务。
“主办方玩得真大。”美国队领队看着分组名单,苦笑,“这是逼我们和竞争对手合作。”
沈琋心快速浏览中国队员的分组情况:
林峰和美国、德国、巴西队员一组
陈海和俄罗斯、法国、日本队员一组
周锐和以色列、英国、澳大利亚队员一组
八个人,分散在八支不同的国际队伍里。
“这对我们是优势。”她放下名单,“我们的人受过严格的协同训练,知道如何在陌生团队中快速建立信任和分工。”
“但语言是个问题。”赵医生提醒。
“战场上的语言是通用的。”沈琋心看向帐篷外正在做准备的队员们,
“手势、眼神、战术动作。而且,”她顿了顿,“这或许才是竞赛真正的目的——在极端环境下,不同国家的军人能否超越政治和文化的隔阂,为了共同的目标合作。”
最后一晚的营地,气氛微妙。队员们不再是整齐划一的中国队,明天他们将和曾经的对手并肩作战。
篝火旁,沈琋心召集了最后一次全体会议。
“记住,从明天起,你们不再代表中国。”她说,“你们代表的是军人这个职业。任务第一,团队第二,个人第三。”
“教官,”吴锋问,“如果……如果任务要求和本国利益冲突呢?”
“不存在这种如果。”沈琋心目光扫过每个人,
“这次竞赛的所有任务,都是模拟的人道主义救援、反恐行动、灾害应对。在这些任务面前,国家界限是模糊的。你们要做的,是救人,是完成任务,是证明军人无论来自哪里,都有共同的底线和担当。”
她站起来,走到每个人面前:
“林峰,你是队长,要学会在陌生环境中快速确立领导力。陈海,你的两栖技能可能是关键,不要保留。”
“周锐,腿伤刚好,量力而行。”
“杨帆,你是团队的体力支柱,必要时可以多承担。”
“赵锐,医疗技能在任何团队都是稀缺资源。”
“王磊,爆破和工程能力要谨慎使用。张远,通信保障是团队的神经。”
“吴锋,精准射击能力在关键时刻可以逆转局势。”
每个人都认真听着,像要把这些话刻进心里。
“最后,”沈琋心退后一步,看着八张年轻的脸,“无论明天发生什么,记住你们是谁。记住你们身后有什么。然后,放手去做。”
她敬礼。
八个人整齐回礼,动作划一,像一个人。
那一夜,营地异常安静。没有加练,没有战术推演,每个人都早早休息,为最后的战斗积蓄力量。
沈琋心没有睡。她坐在医疗帐篷里,最后一次检查所有装备记录、训练数据、医疗报告。赵医生值夜班,陪着她。
“明天之后,就结束了。”赵医生说。
“嗯。”沈琋心合上最后一本文件夹,“两个月,真快。”
“回去后,好好养伤。”赵医生看着她仍然打着固定支架的左肩,“这次可不能再逞强了。”
沈琋心笑了笑,没说话。
凌晨四点,她走到营地边缘,看向东方。
天还没亮,但地平线已经泛起鱼肚白。北欧的冬天,日出很晚,但终究会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林峰。
“教官,您也没睡。”
“睡不着。”沈琋心没回头,“你呢?”
“有点紧张。”林峰坦诚,“要和陌生人合作,还是之前比赛的对手……”
“那就想想,如果是在真实的国际联合行动中,你会怎么做。”沈琋心转身看他,
“战场不会给你选择队友的机会。你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让这个临时组成的团队,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林峰沉默片刻,点头:“我明白了。”
“去吧,再休息会儿。”沈琋心拍拍他的肩,“明天,是你们的舞台。”
上午八点,“终极对抗”正式开始。
八支混合队伍同时出发,任务各不相同:
有的要穿越雷区解救“人质”,有的要建立临时医疗站救治“伤员”,有的要在复杂地形中护送“重要物资”……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八个队伍的进程同步显示。沈琋心紧盯着有中国队员的每一支队伍。
林峰所在的队伍第一个遇到挑战——他们需要穿越一片模拟雷区,但队伍里的德国队员和美国队员在路线选择上产生了分歧。
画面里,林峰蹲在地上,快速画出示意图,用简单的英语和手势解释最佳方案。五分钟后,队伍统一意见,开始行动。
陈海的队伍遇到了语言障碍——俄罗斯队员几乎不说英语,法国队员口音很重。陈海用战术手语和画图沟通,居然让团队形成了基本的配合。
周锐的腿伤在长途跋涉后复发,但他所在的队伍需要攀爬一处陡坡。
以色列队员主动提出和他交换负重,英国队员在后面托举,澳大利亚队员在前面拉绳索。四个人配合着,居然比一些健全的队伍更快登顶。
沈琋心看着这些画面,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参加国际联合训练时的情景。
那时她也紧张,也不习惯,但最终明白了,在生死面前,国籍、语言、文化,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身边的这个人,能不能把后背交给他。
中午时分,意外发生了。
张远所在的队伍在建立通信基站时,遭遇“恐怖分子”伏击。混战中,张远为了保护设备,肩膀被模拟弹击中,按规则“阵亡”。
指挥中心里,沈琋心握紧了拳头。但她看到,张远在“阵亡”前,已经完成了基站的紧急加密设置,并将操作流程快速教给了同组的印度队员。他倒下时,基站还在运行。
赵锐的队伍负责医疗任务,他们接收了从各处送来的“重伤员”。
赵锐一个人忙不过来,同组的加拿大队员和南非队员主动学习基础包扎,韩国队员负责安抚“伤员”情绪。四个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完成了对十二名“伤员”的初步救治。
每一支队伍,每一个中国队员,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证明着中国军人的素质。
傍晚,任务进入最后阶段。八支队伍需要协同完成一个大型综合任务:建立临时避难所,接收并安置五十名“难民”,同时防御可能的“袭击”。
这是对整个竞赛期间所学所练的终极考验——协同、指挥、资源分配、危机应对。
八支队伍在指定区域汇合。二十七国的队员第一次真正站在一起,没有国旗,没有国别,只有不同的作战服和相同的任务。
临时指挥权通过快速投票产生——林峰被选为总指挥之一,和美国队的一名少校共同负责整体调度。
沈琋心在指挥中心看着,看着林峰站在简易沙盘前,用流利的英语布置任务。
看着陈海带着一支混合小队去加固防御工事。
看着杨帆和几个欧美壮汉一起搬运建筑材料。
看着王磊教其他国家队员设置简易预警装置。
看着吴锋在制高点建立狙击阵地,身边是以色列和英国的狙击手。
夕阳西下,荒原上,临时避难所一点点搭建起来。不同颜色的作战服混在一起,不同语言的口令此起彼伏,但动作协调,目标一致。
当最后一个“难民”被安置进帐篷,当防御工事全部完工,当通讯网络覆盖整个区域,太阳正好落山。
任务完成。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一百多名来自世界各国的特种兵,站在刚刚建成的避难所前,看着夕阳把荒原染成金色。
然后,不知道谁先开始,有人举起手,敬礼。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不同国家的军礼,不同的姿势,但同样的庄重。
指挥中心里,各国领队也站了起来。没有掌声,只有沉默的敬意。
沈琋心看着屏幕,看着林峰代表中国队,和各国队长站在一起。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知道,这场比赛,没有输家。
颁奖仪式在第二天上午举行。这是“利刃”竞赛历史上最特别的一次——除了传统的团体和个人奖项,还增设了“最佳协同奖”、“最佳人道主义表现奖”、“最佳领导力奖”。
当中国队八人整齐走上领奖台,领取团体金牌时,现场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沈琋心站在台下,左肩的固定支架已经拆除,但还缠着绷带。她站得笔直,看着国旗升起,听着国歌奏响。
林峰作为队长发言。他没有用准备好的讲稿,而是用英语说:
“这两个月,我们学到了很多。学到了战术,学到了技能,学到了如何在极限环境下生存。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学到了一个道理:军人,无论来自哪个国家,穿着哪种军装,说着哪种语言,都有共同的使命——保护生命,守护和平。”
他看向台下的各国队员:“感谢每一个对手,是你们让我们变得更强。感谢每一个在混合任务中成为我们队友的人,是你们让我们明白,合作比竞争更重要。”
“最后,”他转向沈琋心的方向,“感谢我们的领队,沈琋心教官。她教会我们的,不仅是如何战斗,更是为何而战。”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沈琋心。她微微颔首,脸上是平静的骄傲。
颁奖仪式后,是告别时间。两个月的相处,从对手到战友,很多人结下了特殊的友谊。队员们交换着臂章、徽章、联系方式,约定将来有机会再见面。
沈琋心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年轻人拥抱、击掌、合影。
她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起了那些在国际赛场上认识的朋友,有些人后来真的在联合行动中重逢,有些人再也没有见过。
“沈教官。”美国队领队走过来,递给她一枚美国特种部队的徽章,“给我的对手,也是给我的朋友。”
沈琋心接过,回赠了一枚中国特种部队的臂章:“希望下次见面,不是在赛场,而是在真正需要合作的地方。”
“一定。”
下午,车队载着中国队前往机场。沈琋心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逝的北欧雪景。
两个月,结束了。
手机震动,是慕承骁的信息:“航班号已收到。我去接你。”
她回复:“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回来了。”
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这两个月的画面:风雪中的训练场,深夜的战术推演,队员们的汗水与泪水,篝火旁的笑脸,领奖台上的国旗,还有混合任务中那些不同肤色的手紧握在一起的瞬间。
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睁开眼,是林峰。
“教官,”他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大家这两个月的训练心得和战术总结。每个人都写了。我们想……送给您。”
沈琋心接过,翻开。第一页是林峰的笔迹:
“第一天,沈教官说,军人首先要学会珍惜自己的武器——我们的身体。但我现在明白,真正的武器,是我们学到的技能,养成的意志,和永不放弃的精神。”
第二页是陈海:“从海军到山地,我以为自己不行。是您告诉我,真正的强者不是擅长什么,而是能把不擅长的变成擅长的。”
一页页翻过去,每个人的话,每个人的成长。
翻到最后一页,是八个人的签名,和一句话:
“谢谢您,带我们走过这段路。未来,我们会带着您教的一切,走得更远。”
沈琋心合上笔记本,抱在胸前。窗外,飞机开始滑行,北欧的土地在视野中渐渐变小。
她想起慕承骁的话:“是你让他们成为了‘他们’。”
也许,这就是传承的意义——你不是在培养士兵,你是在点燃火种。然后看着这些火种,照亮更远的路。
飞机冲上云霄。舷窗外,阳光灿烂。
沈琋心靠在椅背上,终于允许自己彻底放松。左肩的伤还在疼,但心里是满的。
两个月前,她带着使命出发。
两个月后,她带着荣誉归来。
还有,八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军人。
以及,一个在远方等待的家。
这就够了。
机组广播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进入中国领空。”
机舱里,队员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下面是熟悉的土地,熟悉的山河。
沈琋心也看向窗外,阳光洒在云层上,一片金黄。
她轻轻说了声:“回家了。”
是的,回家了。
回到那片她誓死守护的土地,回到那群她生死相托的战友身边,回到那个等她归来的人身旁。
而这段路,这段从风雪到荣光的路,这段从独自到并肩的路,终于走到了终点。
也是新的起点。
飞机开始下降。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
沈琋心握紧手中的笔记本,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在机场的某个出口,有个人在等她。
而她,终于可以赴约。
带着满身风霜,也带着满心温柔。
回到那个,叫做“家”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