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生存科目开始前二十四小时,竞赛区域地图被发放到各队手中——那是一片面积达五十平方公里的荒原地带,覆盖着稀疏的针叶林、冻土沼泽和裸露的岩石区。
地图上只标注了十个坐标点,队伍需要在七十二小时内尽可能多地抵达这些点位,并完成指定的生存任务。
“没有补给,没有支援,全凭出发时携带的二十公斤基础装备。”沈琋心坐在指挥帐篷里,将地图投影在幕布上,
“这意味着,你们不仅要赶路,还要花大量时间寻找食物和水源。”
林峰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点位:
“一号、三号、七号这三个点距离水源最近,肯定会成为争夺焦点。我建议放弃这三个,从偏远的二号点开始。”
“但那样会浪费至少六小时在路途上。”
陈海指着地形线,“二号点在山谷里,进去容易出来难。”
“所以才要反其道而行。”沈琋心接过话头,
“其他队伍都会抢资源点,必然发生冲突。我们避开前二十四小时的高峰期,先完成两个冷门点位,建立基本生存保障,再伺机而动。”
她看向负责通信的张远:“我们的优势是隐蔽和耐力。张远,你的电子设备能支撑多久?”
“省着用的话,七十二小时没问题。”张远推了推眼镜,
“但一旦开机就会被探测到。我建议每天只开两次机,每次不超过十分钟。”
“同意。”沈琋心标记出开机时间,“早六点和晚九点,汇报情况并接收指令。其余时间无线电静默。”
帐篷外,夜幕已经降临。队员们最后一次检查装备——除了标准生存工具,每个人都多带了点特殊物品:
王磊的简易捕兽陷阱、吴锋自制的弓箭、赵锐额外准备的医疗包、周锐偷偷藏起来的几块高热量巧克力。
“这是违反规定的。”沈琋心看着那些“额外装备”,语气平静。
“教官……”周锐想解释。
“下不为例。”沈琋心却转身,假装没看见,
“出发前,我再强调一次规则:允许队伍间有限度对抗,但严禁造成人身伤害。如果遇到其他队伍挑衅,评估风险,能避则避。我们的目标是攒分,不是打架。”
“明白!”
凌晨四点,中国队八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荒原边缘。沈琋心站在指挥帐篷外,目送他们融入黑暗。
左肩的固定支架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僵硬,她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刺痛立刻传来。
“进去吧,外面冷。”赵医生递过来一杯热水,“他们比你想象的要强。”
“我知道。”沈琋心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所以才更怕他们出事。”
指挥中心的监控屏上,二十七个光点散开,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中国队的光点坚定地向东南方向移动——那是地图上最偏僻的二号点。
第一天的白天相对平静。各队伍都在适应环境,建立临时营地。
中国队按照计划,在中午前抵达二号点,完成了“搭建隐蔽庇护所”的任务,拿到第一个积分。
“情况如何?”晚九点的第一次通讯,沈琋心问。
“一切顺利。”林峰的声音混杂着风声,
“庇护所搭在岩缝里,很隐蔽。找到了干净水源,王磊设的陷阱抓到了一只雪兔。吴锋用弓箭射中了两只松鸡。”
“人员状态?”
“周锐的腿伤有点反应,但赵锐处理过了,不影响行动。陈海的手冻伤了,不严重。其他人状态良好。”
沈琋心看着屏幕上同步传来的生命体征数据,基本吻合:
“保持警惕。根据热成像显示,美国队和俄罗斯队在三号点附近发生了对峙。离你们大概八公里,注意动向。”
“收到。明天我们计划前往五号点。”
“可以。但要注意,五号点在沼泽边缘,夜间可能有野兽出没。”
通讯结束。沈琋心调出白天的无人机画面,一帧帧查看。
在二号点东南方向约三公里处,她注意到雪地上有不是中国队留下的足迹——很浅,刻意做了伪装,但还是被早上的晨霜暴露了轮廓。
“有其他队伍在跟踪他们。”她指着画面上的痕迹。
赵医生凑过来看:“能判断是哪支队伍吗?”
“步幅较大,应该是欧美队伍。”沈琋心放大图像,“但很谨慎,保持了三公里以上的距离。是在观察,不是要交手。”
她迅速在地图上标记出这个发现,并写下分析:
“目的可能有两种:一是想摸清我们的行动规律,在后续科目中针对;二是想在野外生存科目最后阶段,等我们攒够资源后抢夺。”
“要通知林峰吗?”
“下次通讯时提醒。”沈琋心揉着太阳穴,“现在开机反而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第二天的荒原起了大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无人机无法有效侦察。
指挥中心里,各国领队都紧盯着屏幕,但除了零星的热源信号,什么也看不到。
沈琋心有些不安。这种天气最适合偷袭,也最容易发生意外。
她反复查看中国队最后一次汇报的坐标——他们应该正在穿越一片针叶林,前往五号点。
中午时分,雾稍微散了点。热成像显示,有三个热源在快速接近中国队的区域。
“是美国队。”俄罗斯领队指着屏幕,
“他们放弃了自己的点位,在往东南方向移动。目标很明显。”
沈琋心握紧了拳头。三对八,人数劣势,但美国队的装备更精良,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看了眼时间——距离下次通讯还有八小时。这八小时里,林峰他们可能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
“主办方,”她拿起内部通讯器,“大雾天气,是否有应急通讯机制?”
“除非队伍主动发出求救信号,否则不予干涉。”裁判组的回答很官方。
沈琋心放下通讯器,盯着屏幕上那三个越来越近的热源。她知道规则,也尊重规则。但现在,她的队员可能面临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两点,三个热源进入针叶林区域,与中国队的热源重叠——双方接触了。
指挥中心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那片区域,但浓雾和密林遮挡了所有细节。热成像只能显示有多个热源在移动,无法判断具体情况。
三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
热源始终没有分开,但也没有发生剧烈冲突的迹象。就在沈琋心几乎要申请紧急介入时,三个美国队的热源开始后退,最终消失在探测范围外。
而中国队的八个热源,依然在原地,没有移动。
“发生了什么?”赵医生低声问。
沈琋心摇头,她也不知道。但至少,队员们还活着,还在一起。
傍晚六点,大雾终于散去。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针叶林边缘有一处明显的打斗痕迹——雪地被踩得乱七八糟,几棵树干上有新的擦痕,但没有血迹,也没有遗落的装备。
“没有开枪。”沈琋心稍微松了口气,
“是近身接触,然后……对方撤退了。”
晚九点,通讯准时接通。
“教官。”林峰的声音有些疲惫,“下午遇到了美国队,三个人。”
“情况?”
“他们想抢我们的猎物和工具。”林峰顿了顿,“但我们没给。”
“怎么解决的?”
“周锐和张远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我们设了个陷阱。”林峰的声音里有一丝得意,
“王磊做了个简易的绊索报警装置,他们一靠近我们就知道了。然后我们八个人围上去,没动手,就是围住了。”
“八对三,他们知道讨不到便宜,谈了条件。”陈海插话进来,“用他们的一台净水器,换我们两只松鸡。我们同意了。”
沈琋心愣了愣:“你们……做了交易?”
“规则允许‘有限度的物资交换’。”林峰说,
“而且,那台净水器比两只松鸡值钱多了。接下来两天,我们可以省下烧水的时间。”
帐篷里,沈琋心看着屏幕上队员们脏兮兮却带着笑的脸,忽然笑了。那是她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干得漂亮。”她说,“不仅保住了资源,还多了装备。但要注意,他们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转移了营地。”林峰报告,“现在在五号点西侧两公里的山洞里,很隐蔽。明天计划完成六号点和九号点。”
“注意安全。还有,”沈琋心补充,“你们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通讯结束。赵医生看着她舒展的眉头,也笑了:“现在放心了?”
“嗯。”沈琋心点头,“他们长大了。知道用脑子,而不是蛮力。”
第三天的野外生存进入最后阶段。
各队都开始向中心区域集结,争夺最后几个高分值点位。中国队按照沈琋心的指示,依然避开主战场,在边缘完成了两个低分点位。
“目前积分排名,以色列第一,我们第二,美国第三。”晚九点的最后一次通讯,林峰汇报,
“但美国队比我们少完成一个点位,明天最后半天,他们肯定会拼命。”
“你们还剩多少体力?”
“还能坚持。”林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食物不多了。净水器帮了大忙,但猎物不好抓了,其他队伍把附近的动物都吓跑了。”
沈琋心看着地图,最后半天的战术很关键。
如果保守,保住第二没问题,但如果想冲击第一,就必须冒险去争夺中心区的最后一个高分点位——十号点。
“你们的意见?”她问。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队员们低声讨论的声音。
最后,林峰说:“我们想争一下。十号点,如果我们能拿下,就有机会反超以色列。”
沈琋心看着屏幕上八个坚定的光点,又看了看积分榜。三分之差,一个高分点位就能逆转。
“计划?”
“我们已经靠近十号点区域,发现了以色列队的踪迹。他们有四个人守在那里,另外四人在附近搜索资源。”林峰快速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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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等凌晨他们换岗时突袭。王磊准备了烟雾装置,张远可以干扰他们的通讯,只要能拖住他们十分钟,我们就能完成任务撤离。”
很冒险,但如果成功,回报巨大。
沈琋心深吸一口气:“批准。但记住,安全第一。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退。第二名,已经是很好的成绩。”
“明白。”
通讯结束。沈琋心坐在指挥台前,看着中国队的光点缓慢向十号点移动。赵医生给她端来晚饭,她摇摇头。
“吃不下?”
“等他们完赛。”沈琋心盯着屏幕,“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陪他们等天亮。”
深夜,荒原的气温降至零下二十度。指挥中心里,大部分领队都去休息了,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值守。
沈琋心披着军大衣,靠在椅背上,左肩的疼痛已经麻木。
屏幕上的光点静止不动——中国队埋伏在十号点外五百米处,等待时机。
凌晨三点,以色列队开始换岗。四个人从点位出来,四个人进去。就在这个间隙,中国队的八个光点突然动了。
他们像猎豹一样扑向目标。没有枪声,只有快速移动的身影。
热成像显示,十号点内发生了短暂的对峙,但很快,以色列队的四个热源被“压制”在角落——按照规则,被控制超过三十秒即判定为“阵亡”。
十分钟后,中国队完成十号点任务,迅速撤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像一场教科书式的突袭。
当黎明第一缕光照亮荒原时,野外生存科目正式结束。
各队陆续返回出发区,个个狼狈不堪,但眼神里都带着完成挑战的光芒。
中国队八人互相搀扶着走来,作训服沾满泥雪,脸上有冻伤,嘴唇干裂,但每双眼睛都亮得惊人。
沈琋心迎上去,还没开口,林峰就咧嘴笑了:“教官,十号点,拿下了。”
她看着这些年轻人,看着他们疲惫却骄傲的脸,忽然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只是点点头,挨个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拍到周锐时格外轻,拍到陈海时格外重。
“去医疗站检查。”她声音有些哑,“然后,好好休息。”
成绩公布需要时间。沈琋心在医疗帐篷里等着,赵医生一边给她换药,一边说:“刚才初步统计,你们这个科目可能是第一。”
“不重要了。”沈琋心看着帐篷外互相开玩笑的队员们,“他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一小时后,最终成绩公布:
野外生存科目:
第一名:中国,积分295
第二名:以色列,积分288
第三名:美国,积分285
综合总排名:
第一名:中国,总分1273
第二名:以色列,总分1271
第三名:美国,总分1260
中国队以两分的微弱优势,反超至总排名第一。
宣布成绩的那一刻,八个年轻人抱在一起,有人哭了,有人大笑。沈琋心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眼眶也有些发热。
林峰跑过来,眼圈通红:“教官,我们……第一了。”
“嗯。”沈琋心点头,“第一了。”
“是您带我们做到的。”
“不。”沈琋心摇头,声音很轻,“是你们自己做到的。我,只是指了路。”
远处,其他国家的队伍投来复杂的目光——有敬佩,有不甘,有认可。
这就是竞技场,成王败寇,但真正的军人,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傍晚,沈琋心在帐篷里整理资料。帐篷帘子被掀开,周锐一瘸一拐地进来,手里拿着那个木雕小鹰。
“教官,”他把木雕放在桌上,“这个,送您。刻得不好,但……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意。”
沈琋心拿起木雕,鹰的翅膀展开,眼神锐利。底座上,刻着八个小小的名字:林峰、陈海、周锐、杨帆、赵锐、王磊、张远、吴锋。
还有一行小字:“利刃出鞘,为国争光。”
她握紧木雕,木头粗糙的质感硌着掌心。
“谢谢。”她说。
周锐摇摇头,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帐篷里安静下来。沈琋心看着那个木雕,又看向帐篷外——队员们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最后一点食物,火光映亮他们年轻的脸。
她想起两个月前,在西北的风雪中,第一次见到这些面孔时的样子。
想起他们跌跌撞撞,想起他们咬牙坚持,想起他们互相扶持。
想起今天,他们站在领奖台上,胸前挂着金色的奖牌,背后是五星红旗。
忽然,通讯器震动。
是慕承骁。还没到九点,但他发来了信息:
“看到新闻了。你们是第一。琋心,我为你骄傲。”
沈琋心看着那行字,很久,回复:“是他们厉害。我只是看着。”
很快,回复来了:“不。是你让他们成为了‘他们’。”
篝火旁,林峰忽然站起来,朝帐篷这边挥手:“教官!来烤火啊!”
沈琋心收起通讯器,走出帐篷。寒风扑面,但她不觉得冷。
篝火很暖,队员们让出位置。她坐下,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
“教官,”陈海递过来一块烤热的压缩饼干,“最后一块,给您。”
沈琋心接过,掰了一半,另一半递回去:“一起吃。”
八个人,分一块饼干。每个人只咬了一小口,但笑得很开心。
远处,北欧的夜空星河璀璨。近处,篝火噼啪作响。
沈琋心看着火,看着这些年轻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路,一个人走,叫坚持。
一群人走,叫传承。
而她,何其有幸,成为了桥梁,连接了过往与未来,连接了使命与青春。
火光照亮她肩上的伤,也照亮她眼中的光。
明天,最后一个科目。
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