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icu外缓慢流淌,直到术后的第三天下午。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投下斜斜的光柱,灰尘在光中飞舞。
慕承骁依旧维持着那个守候的姿势,坐在折叠椅上,身体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要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连日的疲惫和精神煎熬,终于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短暂而不安的浅眠。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依旧紧锁,嘴唇干裂起皮。
就在这片昏沉与寂静中——
玻璃窗内,病床上,沈琋心那如同蝶翼般长久静止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随后,那双紧闭了三天三夜的眼睛,艰难地、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帘,伴随着的是感官的逐渐回归——消毒水的气味,氧气面罩带来的不适感,身体各处尤其是背部传来的沉重而钝痛的信号,还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意识像是沉在深海已久,正艰难地向上浮潜。
她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以及周围那些发出规律声响的冰冷仪器。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紧接着,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废弃车间、张猛狰狞的脸、震耳的枪声、还有……慕承骁那双惊恐欲裂的桃花眼……
慕承骁!
他怎么样了?!
一股急切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想要观察周围,确认他的安全。
视线艰难地移动,首先映入她模糊视野的,是玻璃窗外一个模糊的、憔悴不堪的人影。
那人就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低着头,似乎睡着了。
凌乱的黑发,布满胡茬的青灰色下巴,深陷的眼窝即使隔着一层玻璃也能感受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担忧。
他身上的外套皱巴巴的,整个人像是被风霜狠狠摧残过,与记忆中那个星光熠熠、永远精致耀眼的顶流巨星判若两人。
可沈琋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没事……他就在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夹杂着安心、酸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她试图发出声音,想叫醒他,想问他怎么样,想告诉他别在这里傻守着。
但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而且稍微用力,就牵扯到背部的伤口,让她疼得瞬间蹙紧了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细微的动静,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一直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的慕承骁耳边。
他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几乎是弹射般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玻璃窗内
那双他期盼了无数个小时、终于睁开的、带着些许茫然和痛楚,却依旧清亮的眸子。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慕承骁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冲刷掉了他连日来的所有疲惫和绝望。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太急,受伤的右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身体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用手撑住玻璃,稳住了身形。
他的手掌紧紧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隔着那层透明的障碍,他的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绘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吸进自己的生命里。
“……琋心?”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沈琋心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却又因为她的苏醒而瞬间被注入生机的样子,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一片。
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作为回应。
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试图说什么。
慕承骁立刻将整张脸都凑近了玻璃,努力分辨着她的口型。
她似乎在说:
“……水……”
“……你的……腿……”
即使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身体极度虚弱,她本能关心的,依旧是他的需求和伤势。
这一下,慕承骁再也控制不住,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沿着他憔悴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紧紧按在玻璃的手背上。
他没有去擦,只是隔着玻璃,深深地、贪婪地望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好……好……你等着,我……我去叫护士!水……马上就有水!”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哽咽,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带着泪的、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乌云散尽后,终于露出的第一缕阳光。
他慌乱地转身,甚至忘了自己的腿伤,踉跄着就要去找护士,急切地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沈琋心看着他仓促却充满活力的背影,氧气面罩下,苍白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