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亮起的瞬间,我立刻退回地穴深处。风从塌陷口吹进来,带着沙土味,很呛人。我没抬头看天,只盯着手里的推演板——上面有几个光点在闪,是信号传回来了。
六个节点都响了。
北边的震频器偏了七度,西边泉水流得更快了,地下蜡人关节也震动了两次。这些数据一条条出现在面板左边,我知道它们很重要。右边是地图,三条灰线横着穿过,那是我们设下的断灵带,能挡住敌人前进的路。
我知道他们要来了。
白泽说过,系统收到第七个信号后,十二息内会打开主控通道。这是唯一能找到源头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四息。
我按下通讯钮:“技术组报告。”
“外壳换好了,监听链断了。”是老秦的声音,冷静又简短。他是我们中最稳的人,二十年前就在这儿埋下第一根导灵管,现在头发都白了,手却一点不抖。
“近战组。”
“西岭入口封住了,发现三个敌人靠近,没动手,他们退了。”阿九回话,语气有点紧,“但他们走得很慢,像是故意让我们看见。”
我松了口气。计划还在继续,但很快我又紧张起来。敌人不傻,他们的每一步都在试探。那三人撤退,可能是想引我们暴露更多防线。
我拿出侦察符,点燃引信。它飘出去,贴着地面滑到裂口边。画面接进推演板,能看到暗红的岩石,表面有裂纹。中间有一道绿痕,像液体流过,泛着光,还在动。
那是蚀灵质残留。
敌人已经开始输能量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传感器已经换了。他们的一举一动,现在我们都看得见。
我在地图上标出三个伏击点。第一个在北谷断层下,适合藏感知组;第二个在西口泉上游,可以干扰蜡液;第三个在南岭老槐林外,等他们主控信号再开,我们就顺着绿线杀进去。
但我不能让所有人冲上去。
他们有备用路线,也有反追踪手段。如果我们全压过去,会被反杀。必须有人拖住他们,给技术组争取时间——至少要等到“逆源锁”布好,不然一切都白费。
我按下机动组频道:“b计划启动,按原路线进断灵带,准备接应侦察。”
没人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该做什么。在这里,沉默就是信任。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务和代价。我们不是正规军,也不是宗门弟子,是一群被遗忘的人,守着一个没人记得的秘密。
我看了一眼倒计时,还剩两息。
就在这时,推演板上的绿线突然闪了一下,消失了。不是断了,是被屏蔽了。对方反应很快,已经察觉不对。
七息。
我马上切换备用方案,把信号转到北谷的干扰器上。这个装置本来是用来模拟震动的,现在拿来假装主控反馈。只要骗过他们十二息就够了。
屏幕刷新,新路径出现。这次更短,直指南岭深处一点。坐标落在一片枯林下面,离老槐林还有三百步。
找到了。
这不是总部,但一定是中继站。真正的控制中心不会这么靠外。他们会派人来确认情况,那一刻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抓起短刃塞进袖子。刀身黑漆漆的,没有光,刃上有道纹路,叫“断念”,是白泽亲手做的。它不杀人,但能切断连接。三年前那一夜,就是它割断了整座地宫的灵脉。
我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纸,画逆流阵。笔尖用的是自己的血——只有活血才能激活这种阵法。画完时,空气微微波动,像是水波荡开。这能让信号延迟半息。
半息,在这时候,就是生死之差。
我爬出地穴,风更大了。远处蓝光还在亮,但已经开始变弱。假信号撑不了太久,最多二十息。天上灰紫色,云很低,没有星星月亮,只有那束蓝光,冷冷照着大地。
我贴着岩壁走,绕到侧坡。那里有个凹处,能看清外面。不到三分钟,地面开始震,一道裂缝张开,三个人从下面出来。他们都穿黑袍,手里拿着探测器,动作整齐,连走路都一样。
他们开始检查第七桩的位置。
我没动。还没到时机。
我在等他们身后的通道。只要缝再大一点,就能看清里面。如果有灵纹流动,就能判断是不是活的节点。
风忽然停了。
我屏住呼吸。
其中一个黑袍人蹲下,把手放在地上。掌心发光,一道红线顺着泥土延伸,朝我这边来了。
他发现了。
我立刻后退,甩出两张符。一张炸在他们前面,扬起灰尘;另一张贴在岩壁上,引发小范围塌方。石头滚下来,逼得他们后退。
裂缝开始合拢。
但在闭上前那一瞬,我看到了里面。墙是肉色的,像某种生物组织,表面有血管一样的东西在跳动。中间挂着一块黑色石片,和我三年前捡到的一模一样。
那是活的。
不是机器,也不是阵法,是长在地下的东西,能吸收地脉力量。它的结构一缩一胀,每次收缩都有能量波动,像一颗心脏正在醒来。
我退回地穴,心跳加快。
这不对。九幽傀门是邪派,擅长操控傀儡,但从不做活体结构。这种东西更像是古书里写的“地心茧”——传说由怨念和血肉融合而成,能自己修复,还能寄生。以前有修士用万人精魄培育它,结果整座城被吞了,连骨头都没剩。
如果敌人能把封印桩变成这样,那他们的实力远超预估。
我打开通讯:“所有单位注意,目标确认为活体节点,有感知能力,行动代号改为‘斩茧’。”
各组陆续回应。
感知组说北谷震频器停了,可能在重置系统。技术组正在分析蜡液样本,发现里面有活性细胞——这些细胞能分裂,还会对特定灵波产生反应。说明它们不仅能传信息,还能学习、适应,甚至进化。
近战组报告,之前拦截的三人中有两人皮肤发灰,像是长期不见阳光。更奇怪的是,他们体温比常人低,血流缓慢,接近冬眠。可眼神很清醒,目光锐利。
这些人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被改造过的。
我把所有线索连起来。敌人不是想毁塔,也不是抢控制权,而是想让塔“活”过来。他们要把镇魂塔变成更大的容器,用来养一个超出人类理解的东西。
第七桩,只是开始。
我看向地图上南岭那个点。它又亮了。这次不是绿色,是暗红,像心跳,一下,一下。
他们在测试反馈。
我必须打断他们。
我拿出最后一张符,叫“断脉引”。白泽教我的。它不能伤敌,但能切断灵网连接。代价是使用者会失神五息。
五息很危险。在这片荒原上,哪怕一息都可能送命。
我没得选。
我站起来,走向出口。风吹起我的衣角。我回头看了一眼推演板,数据还在跳,但接下来的事,不能再靠计算。
有些战斗,只能用命去拼。
我走出地穴,朝第七桩走去。
蓝光快灭了。
我举起符,对准地面。
远处,裂缝又开始张开。
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迎着风走过去,脚步坚定。脚下土地开始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醒了。空气里有股腥甜味,像铁锈混着烂花。
我能感觉到,某种意识正往我脑子里钻。
不要看它的眼睛。白泽临死前的话响起。如果你看到它的核心,你会忘记自己是谁。
我闭上眼,凭记忆往前走。十步,五步,三步……
我猛地把“断脉引”拍进地面。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声音没了,连风都停了。我感觉身体被抽空,灵魂像被扯出来。眼前闪过画面:一座燃烧的城市,一群人跪着,一个巨大的茧浮在空中,里面蜷着模糊的人影……
然后,黑暗。
我倒在地上,意识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脚步声。很轻,但很清楚。
有人来了。
我勉强睁眼,看见一双黑靴站在我面前。抬头,是刚才那个查探地面的黑袍人。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五官端正,却没有生气,像蜡做的。
“你终究还是来了。”他说,声音有点熟。
我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他弯腰,手指轻轻擦过我的脸,动作竟有些怜悯。“我们都以为你在逃,其实你一直在等这一天,对吗?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我瞪着他。
“你以为你在阻止我们?”他低声笑,“可你忘了,当年第一个提出‘育茧计划’的,是你老师白泽。”
轰!
这句话砸进脑子。
我不信。
不可能。
白泽一生清修,宁死不用禁术。他曾亲手烧掉三本《血神经》,就为了不让它们流传。他怎么会……怎么可能是他?
“你不信?”那人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破解第七桩的编码?为什么你的血能激活逆流阵?为什么你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
我僵住。
的确,这些年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没错。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聪明,但现在想想,那种“一定正确”的感觉,更像是……被人引导。
“你是被选中的。”他说,“你的血里有最初的契约。你是钥匙,也是祭品。”
我想站起来,但身体还是麻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复活它。”他看向远处快要合上的裂缝,眼里发狂,“让它重生,让世界恢复秩序。现在太乱了,人心坏了。只有‘母茧’降临,才能净化一切。”
“你们疯了!”我嘶吼,“那不是神,是怪物!它吃人,改人心智,连创造者都会被吞!”
“所以需要献祭。”他很平静,“包括你。”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一夜。我在废墟里捡到那块黑石片,上面刻着:“若见红光,即为始端。”当时我以为是警告,现在才明白,那是召唤。
而我,一直走在他们设计的路上。
我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就算我是钥匙,我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悄悄摸向袖子里的“断念”刀。
只要能靠近裂缝,哪怕只划一刀,也能破坏内部。只要让它流血,就能延缓苏醒。
黑袍人似乎察觉了,突然转身大喊:“守住通道!他在拖延时间!”
几个人从地下跳出,迅速围上来。
我知道,最后的机会来了。
我猛地翻身跃起,不顾全身疼痛,朝着裂缝冲去。身后传来怒吼和咒语声,灵力像潮水涌来。一道火链飞过,擦中我肩膀,衣服烧焦了一半。
我没停下。
三步,两步,一步……
我扑过去,挥刀砍下!
“断念”切入肉墙的瞬间,剧痛贯穿全身。不是身体受伤,而是精神被撕裂。我听见无数人在哭,看见很多脸在我眼前闪过——认识的,不认识的,死的,还没出生的。
墨绿色的血喷出来,恶臭扑鼻。大地剧烈震动,裂缝快速收窄,像受伤的生物本能收缩。
我瘫倒在地,嘴角流血。
成功了吗?
我不知道。
但我看见,推演板最后一帧画面里,那条灰线——代表断灵带的封锁线——终于完全闭合。
我们赢了第一局。
风又吹了起来,卷走了最后一丝蓝光。
天,快亮了。
我躺在地上,看着渐渐发白的天空,忽然笑了。
白泽啊白泽,你说过,真正的守护,不是消灭黑暗,而是不让光明熄灭。
我做到了吗?
也许吧。
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他们再点亮那盏灯。
荒原上,晨雾弥漫。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