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的天光照下来，像烧红的铁皮压在头顶，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天空像是被血染过一样，黑雾重重，透出一股怪异的光。脚下的地已经不是土了，又干又裂，踩上去“咔咔”响，热气从鞋底往上冒，烫得人只能快走。
三年前那场大战留下的伤痕还在。九幽裂缝从北边裂开，黑雾涌出来，吞了三座城，死了上百万人。联盟拼死封住主脉，但邪气没清干净。现在这些邪气又动了，变成怪物，在这片废地上乱窜。
我低头看自己的靴子，皮子已经开始卷边，还冒着青烟。这温度太高了，快有三百度了。石头踩碎后断面亮晶晶的，像玻璃。耳边一直有“滋滋”声，像是谁在低声说话。我握紧腰间的安魂铃，它贴着胸口，有点热，但不烫手，反而让我安心一点。
空气里全是焦味和臭味，混在一起特别难闻，像烧过的尸体加上发霉的甜味。我用袖子捂住鼻子，只留一条缝呼吸，可那味道还是钻进肺里，脑袋发晕。
四周越来越破。墙歪着，上面有深深的抓痕，还有奇怪的符号，不像人画的，倒像是什么东西用爪子反复刮出来的。有些墙上挂着黑乎乎的液体，碰一下黏糊糊的，手指立刻刺痛，再一看，指尖已经发白。要不是收得快，毒素早就进血了。
这些黑雾里的东西不只是怪物，它们会动脑子。我在一个塌掉的哨塔下见过一具尸体，铠甲完整，武器也没丢，可心脏没了。后面的墙上，有人用血画了一个阵法图——那是我们前线指挥官才知道的机密。那一刻我知道，敌人一直在看，一直在学，专门找我们的弱点下手。
前面战场传来爆炸声，一声接一声，耳朵嗡嗡响，胸口也跟着抖。火光里人影晃动，有联盟的人，也有那些怪物。战士们满脸灰土，眼神却没软。那些怪物四肢长得不像样，关节反着弯，走路像蜘蛛贴地爬，速度快，动作乱，根本猜不到下一步往哪动。
防线撑不住了。缺口补了又被冲开，每次破防都有人惨叫倒下，后面的人咬牙顶上，可动作越来越慢。有些人砍刀都砍不动了，全靠惯性挥；有些人结印的手指直抖，灵力不稳，术法刚放一半就炸回来伤自己。
我没时间等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员，七个人，满身灰土和血，但眼神都清醒。他们是最后还能打的一队人，也是唯一还能配合完整的队伍。
我说：“跟紧。”说完就往前冲。
风刮在脸上，带着灰和热，眼睛睁不开，只能眯着。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闭着眼也能走。可今天不一样，黑雾更浓，十步外就看不见人，地面烫得离谱，连空气都在抖。每跑一步，体内的灵力就像被拉扯一次。
安魂铃贴在胸口，还在发热，但没那么重了。刚才它杀了地下冒出来的怨念阵——三百具尸体炼成的东西，专抓落单的人。要不是它自己响起来，我就没了。现在它安静着，好像也在等着下一个敌人。
我正跑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吼。不是普通的叫，有点像人又像兽，听着像咒语开头。我回头一看，一只巨大的黑雾怪物从废墟里冲出来。
它有三层楼高，全身裹着黑雾，只露出两只红眼睛，像鬼火一样盯着我。它的爪子在地上划出深沟，每走一步，焦土就炸开一片。它的样子一直在变，一会儿像熊，一会儿像蜥蜴，甚至能看到人脸在雾里一闪而过，嘴一张一合，像在说什么。
“小心！”我大喊。立刻掏出一张灵符，是师尊临死前给我的“破邪引雷符”，据说带有一丝天劫之力，专克阴邪。我咬破手指，在符上画激活纹，嘴里念：“九霄雷动，破妄归真！”
符纸烧起来，化作金光射向怪物。“嗖”的一声穿进黑雾，“滋滋”作响，像油泼雪，黑雾退了一点。可怪物没受多重伤，只是停了一下，接着怒吼一声，震得我耳膜疼，脑袋发蒙。
它又冲过来，速度快得吓人，眨眼就到了二十步内。
“散开！”我下令。队员们立刻分三个方向躲开，找掩体藏好。怪物盯上了我，一步步逼近，大地都在抖。我一边后退，一边运气准备下一招。
我知道灵力在快速减少。刚才那道符用了三分之一的量，这种级别的敌人，普通法术没用。我得拖时间，等队友摆好合击阵。
怪物快到面前时，老陈冲了出来。他个子高，左脸有道疤，是从前打仗留下的。他手里拿着一把大斧，斧上有蓝晶石，正闪着幽光。
“来啊，怪物！”老陈大吼，像打雷一样。他跳起来，斧头朝怪物脑袋劈下去。
怪物抬爪挡，斧头砸在上面，火星四溅。虽然没砍断，但打断了它的进攻，给我争取了时间。
老陈没退，趁它分心，又砍向腿。这一下砍得准，斧刃切进黑雾，带出一缕黑血。怪物疼得叫了一声，身子晃了晃，但很快站稳。
这时其他人也动手了。小伍放出“炎狱锁链”，八条火链从地里钻出，缠住怪物双脚；老周敲“镇魂鼓”，背后浮现一面虚鼓，每敲一下就有音波冲出去，搅乱怪物神识；阿青双手结印，升起一朵白莲，洒下光雨，稀释黑雾。
各种灵光打在怪物身上，它开始扛不住了，动作变慢，黑雾变淡，身形也不稳了。
我看准时机，直接催动安魂铃。铃在我掌心，轻轻一摇，发出清脆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强，能钻进心里。
一道净化之力从铃中扩散，像圈波纹，扫过之处黑雾全消。光穿进怪物身体，它惨叫起来，声音里夹着无数哭喊，像藏着千年的恨意。接着它的身体裂开，化成黑点，最后彻底消失。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大家喘气的声音。
“干得好！”我喊。有人笑了，有人坐下大口喘气，有人默默包扎伤口。老陈拄着斧头，咧嘴一笑：“没给你丢脸。”
但我们没时间休息。主战场情况更糟了。远处爆炸越来越多，火光连成片，照得像白天。防线多处被破，已经有怪物冲进去杀伤员和后勤人员。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松劲的时候，真正的战斗才开始。
我跳上半塌的石台，这是以前的指挥点。石头已经裂了，站上去碎石往下掉，惊动了两个换药的战士。他们抬头看我，先是愣住，然后认出我是谁。
我不等他们说话，举起安魂铃让大家都能看见。铃上有三道裂痕。第一道是封主脉时被邪神伤的；第二道是追魔将时硬接自爆留下的；第三道是三个月前唤醒守护灵时承受千年怨念造成的。
它不完美，但它回来了。
我说：“背后的暗影已经被斩断。”声音不高，但在战场上清楚可闻。几个近的人停下动作，看着我。他们有的受伤，有的铠甲破了，但眼里慢慢有了光。
我喊：“李岩！你的刀还能挥吗？”
李岩站在三十步外，扶着膝盖喘气。他是最年轻的刀客，十九岁就杀过两个魔将。此刻他眼神疲惫，有点动摇。
听到名字，他猛地抬头，握紧刀柄，大声回：“能！我还能杀很多！”
“王舒！你的阵还能立吗？”
我看向坐在地上的女子。她脸色苍白，满头汗，手还在结印。她是阵法天才，十七岁就破解古阵，但刚才受了重伤，灵力快没了。
她睁开眼，指尖重新亮起微光，咬牙说：“能！我一定能把阵立起来！”
“林远！你还站着，就还没输！”
我对着靠墙的男人喊。他肩膀插着碎片，是为救一个新兵时伤的。这时他站直，把碎片拔出来扔地上，血流下来也不管，大声说：“我没输！我要战到底！”
那一瞬间，整个战场好像静了一下。
我跳下石台，冲向最乱的防线。路上有人想拦我，说我太小，不该往前冲。他是我爸的老部下，从小看着我长大。
我没停，只说：“我不是来接管战场的——我是来告诉你们，胜利还在等我们去拿！”
这话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眼神从迷茫变成坚定。有人开始列队，互相搀扶；有人捡起武器，用力挥了几下，表示还没认输。
有个倒下的人用手肘往前爬，抓住一面破旗，把它竖了起来。旗子烧焦了，边都烂了，但在风里飘着，像是在喊我们别放弃。
我站在缺口前，面对涌来的黑雾。它们像潮水一样扑来，里面藏着各种怪物，有的爬，有的飞，有的直接化成雾钻进来。
身后队伍稳住了，呼吸渐渐一致，灵力连成一片，形成一股力量。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是一群人的信念。
我举起手，安魂铃在掌心。裂痕在火光下更明显，但它发出的光也更亮了。前方的黑雾突然停了，像是怕了这光。
我知道它怕的不是我，是怕我们所有人相信一件事——还能赢。
我张嘴要下令总攻。就在这时，地面轻轻一震，接着传来低沉的轰鸣，越来越近，站都站不稳。
我心里一紧，知道真正的大敌来了。
这不是援军，也不是普通首领。
这是……深渊本源醒了。
安魂铃剧烈震动，差点脱手。我死死抓住它，感觉到一股古老强大的意识正在苏醒，和黑雾同源，但更强——这才是真正的灾厄源头。
风更大了，黑雾旋转上升，像柱子一样冲向天空。
我望着前方，轻声说：“准备迎战。”
没人后退。
所有人都举起了武器，点燃最后的灵力。
因为我们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光就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