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风从北边吹过来,带着泥土和石头的味道。空气很安静,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等什么。我站在遗迹门口,脚下的地面还在动。这不是地震,是封印在松动。就像有什么东西要醒来。
刚才那个巡防员已经变了样子。
他的身体扭成一团黑影,手脚反着弯,皮肤上长出像蛇一样的纹路。他不说话,也不动,被符文锁链绑着,挂在封锁线外。我知道他还活着。他在动,虽然很慢,但每次一动,周围的空气就会抖一下。
我没回头。
五名队员守在两边,手里拿着武器,眼睛盯着地上的封印阵。他们都站得很直,但我看到有个人的手在抖。大家都明白,一旦封印破了,我们就不是在对付敌人了——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是天地都不容的怪物。
他们都在等我下令。
但现在,我必须进去。
那块黑色碎片还在手里,有点凉,像是刚从冰里拿出来的。它不重,却压得我心里难受。我把它收进衣服内袋,拉紧斗篷,转身走进通道。
里面的光比之前亮了一点。
墙上的刻痕泛着灰光,像是刚睁开眼。每走一步都有回音,但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这通道好像不是建在石头里的,而是浮在空中,下面是一片深渊。
走了三十步,我到了石室中央。
断碑还在原地。上面画着天空裂开,九条蛇形生物爬出来,身上缠着断掉的链子。下面四个字:“域外苏醒”,边缘透着淡淡的红光。
书页有点湿,但还能看清字。这是白泽留给我的第一本书,里面记了一些古老符号的意思。纸是用蜃皮做的,不怕水火,只有写书的人的心意才能让它显示真正内容。我翻到中间一页,找到那个符号:倒三角,中间三条波浪线。
书上写着:“禁门启兆,气动则鸣。”
五个字,很简单,却让我心里一沉。
我抬头看墙。那些刻痕本来是暗的,现在开始发亮,像是被人一个个点亮。我伸出手,把灵力送到指尖,轻轻按在碑面上。
瞬间,整面墙都活了。
光顺着刻痕流动,像水一样蔓延。空中出现画面:黑天被撕开一道口子,九道黑影钻出来。它们不像人,也不像动物,身体细长,背上长刺,落地后直接钻进地里,像根扎进土里。它们不是走路,是渗进去的。
画面变了。
地下深处有一座大阵,由九块石碑围成一圈。每块碑上都有眼睛图案。阵中心飘着一块黑色晶石,表面有裂纹。晶石周围缠着锁链,连着地上的符文桩。这些锁链不是普通铁做的,是用“星髓”炼成的,每一根都带着远古强者的意志。
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
不是人的手。手指太长,关节反着弯,指甲漆黑,指尖滴下粘稠液体,碰到地面就烧出小坑。它抓住一根锁链,轻轻一扯。
咔的一声。
锁链断了,声音闷闷的,像雷沉到地底。
晶石的裂缝变大了一点。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
墙上恢复安静,只有几道主线条还留着微光。我站着没动,呼吸变慢,心跳却快了。这不是传说,也不是记录,这是真的事。有人正在破坏封印,而且已经开始。
我立刻拿出空白玉简,双手结印,把刚才看到的画面复制进去。玉简发热,颜色变深,说明信息存好了。我收起来,又拿出那块黑色碎片,靠近断碑。
碎片轻轻震动了一下。
我把碎片贴在碑上的裂缝处,发现能嵌进去一小段。虽然不能完全合上,但已经够了——这东西原本就是这块碑的一部分。
它不是钥匙。
它是封印的一块。
这个想法让我心头一震。如果封印的关键部分被人拿走,整个结构就会变得脆弱。三年前那支勘探队,可能就是不小心触动机关,让这块碎片掉了下来。而那个07391号巡防员……他不是叛徒,也不是被邪祟附体那么简单。他是被选中的人,是用来传递消息的容器。他的变异,是他最后一点意识在警告我。
我低头看脚下的阵法。
地上的线条组成了一个圆,我就站在中心。刚才墙上的影像启动时,这个阵法没有完全激活。它还在等什么?
我蹲下身,用手摸地上的刻痕。
很平滑,但有一段稍微凸起。我顺着划过去,指尖碰到一个小坑,形状像月牙。我试着用指甲按下去。
“嗡——”
脚下猛地一震。
头顶的石壁突然亮起一圈红光,像血渗出来。空气一下子变重,呼吸困难。我立刻后退两步,但阵法已经启动。
地上的线一条条亮起,从外往里缩。光芒流转间,隐隐传来龙吟声,低沉悠远。最后,所有光集中在我刚才站的位置。那里浮现出几个字:
“承责者立。”
我没动。
这句话不像命令,也不像警告,更像是一种确认。谁该承担责任?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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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白泽说过的话。他说有些地方不会对所有人开放,只有特定的人来了,才会显现真相。我不是偶然来到这里的。地脉的震动、梦里的画面、铜罗盘的指引,都是线索,把我引到这里。就连我手中的《山海残卷》,也是他临走前亲手交给我的。那时他只说了一句:“若你见‘域外苏醒’四字,切莫犹豫,速入封界。”
现在,一切都应验了。
我往前走一步,重新站回中心。
地上的字消失了,变成新的几个字:
“九渊非灾,乃罚。”
我念出声。
声音不大,但整个石室抖了一下。墙上的螺旋眼缓缓转动,瞳孔对着我。接着,一段文字浮现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出现,像刀刻上去的:
“昔有族逆天而行,窃取界源之力,妄图永生。天地不容,降九渊为刑。囚其魂于地脉,镇其形于荒外。若封印破,九渊出,则两界根基动摇,万物归虚。”
每一个字落下,我的心就沉一分。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入侵,也不是外来敌人。这是千年前就被定下的惩罚。那九条生物,是被天地亲自镇压的罪人。他们曾是掌握界源之力的强大族群,想打破生死轮回,篡改命运法则,最终触怒天道,被关进“九渊”。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警示。
而现在,有人想把他们放出来。
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可能藏在更深的地方。
我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如果封印彻底破裂,不只是战斗的问题。整个世界的规则都会乱。灵气会失控,大地会崩塌,生灵会失去神志,变成空壳。就像刚才那个巡防员一样,被别的东西占据身体。到时候,不只是这片区域出事,整个大陆的地脉都会失衡,灾难接连发生,文明可能退回蛮荒。
我不能再等。
我拿出第二块玉简,是通讯用的灵信符。我要联系白泽。他是唯一知道这段历史的人,也只有他能告诉我怎么重新加固封印。
可我还没来得及结印,脚下的阵法又变了。
地上的光忽然转向,形成新图案:一个倒三角,里面有三道横线。这个符号我在《山海残卷》里见过。
“示警之兆。”
意思是,危险来了。
我猛地抬头。
石室外传来脚步声。不是队员的脚步。更重,更慢,像是拖着什么东西。同时,我胸口的感应石开始发烫,不是温热,是灼烧感,像火在皮下烧。
我迅速把两块玉简塞进内袋,右手摸向腰间的短刀。刀还在。我抽出半寸,寒光照出我紧绷的脸。刀上有符文,是白泽亲手刻的“斩邪纹”,专门对付异类。
脚步声停在通道口。
一道影子投了进来。
不是人的样子。
肩膀太高,脖子看不见,头歪着,像是硬接上去的。它站在那里,没进来,也没说话。空气中飘来一股腐臭味,混着铁锈和湿土的气息。
我盯着那影子,手紧紧握着刀柄。
它不动。
我也不动。
几秒后,那影子慢慢抬起一只手臂,指向我脚下。
我低头看去。
地面的阵法中心,原来的字不见了,变成一幅动态画面:一片荒原上,九座石碑一座接一座倒塌。每倒一座,天上就裂一道缝。第九座倒下时,大地塌陷,无数黑影涌出,遮天蔽日,吞噬一切光。
紧接着,画面一闪,出现一个模糊身影。
那人穿着灰色长袍,背对着镜头,手里握着一把断掉的钥匙。他站在高台上,脚下是旋转的符文阵。动作很慢,像在举行仪式。当他缓缓转身时,我看清了他的脸——
是我的脸。
我浑身一震,差点拔刀。
幻象瞬间破碎。
我喘着气后退一步,冷汗从额头滑下。这不是错觉,也不是吓唬我。这是预兆,是可能发生的事。那个拿断钥的人……真的是我吗?还是有人设局,想让我动摇?
我不敢多想。
这时,通道外的影子还站着,手没放下。它好像在等什么。
我缓缓抬起左手,凝聚一丝灵力,打出一道探知符。
符纸飞过去,碰到影子的瞬间,无声燃烧,化成灰烬。而那影子,依然不动。
它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
它是某种中间的存在,在现实和虚界之间。
我忽然想起《山海残卷》里的一句话:“当守界之人迷失,天地自遣影使引路。”
难道……它是来带路的?
我咬牙,做了决定。
我再次走向阵法中心,站定。
这一次,我不再等提示。
我主动把双手按在地上,把全身灵力灌进阵眼。
刹那间,整个石室爆发出刺眼白光。
地上的符文疯狂转动,形成一个逆旋的漩涡。我感到一股大力从脚下传来,像要把我的灵魂抽出去。我咬牙坚持,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在彻底昏过去前,我听见一个声音,低沉古老,从四面八方传来:
“汝既见真相,可愿承此责?”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声音继续响起:
“以血为契,以命为誓,守九渊不复现,护两界不倾覆。若违此誓,魂灭形散,永堕虚无。”
我抬起右手,咬破指尖,在空中写下“承”字。
鲜血落下,融入阵法。
光芒突然消失。
当我睁开眼时,我还站在原地,但一切都变了。
断碑上的图案换了。
螺旋眼不见了,变成一枚印记——一只闭着的眼睛,下面写着两个古字:
“守界。”
而我的左臂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烙印,形状和碑上一样,摸起来有点温热。
我知道,我已经签下契约。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只是一个探索者,而是“守界人”。
这是我该做的事,不管生死。
我收好心情,准备离开石室。可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一声轻响。
“咔哒。”
我低头一看,那个月牙形的小坑,位置变了。
我蹲下查看,发现地面裂开一道缝,里面滚出一个青铜铃铛。
铃身全是绿锈,但里面干净如新。我拿起它,轻轻一摇——
没声音。
可在脑子里,却响起一句话:
“第七次钟响之前……必须归位。”
我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收好铃铛,快步走出石室。
外面,五名队员还在原地,神情紧张。
“队长?”一人小声问,“你没事吧?”
我摇头:“封印已经开始松动,我们必须马上撤离,并上报最高议会。另外,通知所有边境哨所加强巡逻,特别是北境七百里内的古迹区。”
“是!”
“还有……”我顿了顿,看向远处阴沉的天空,“派人去找白泽。告诉他,‘守界之印’已现,我已承责。”
队伍立刻行动。
我站在遗迹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那黑暗的通道。
风又吹来了,带着雨后的湿气,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重量。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