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指挥所时，天还没亮。
夜里很黑，风从山谷吹进来，带着泥土和石头的味道，还有一点像铁锈的气味。空气很闷，让人胸口不舒服。远处山上有光闪了一下，很快又没了。那是北境守卫发来的信号，三短一长，说明外面没有敌人。
我摸了摸腰间的玉符，它有点热。这说明灵力网通了，防线上的感应系统在工作。这块玉符是我的眼睛，只要它还热，我就能知道敌人的动静。
我没有回头。
身后的岩壁慢慢合上，石头在机关的作用下关紧，藤蔓盖住了洞口。这扇门一旦关闭，十二个时辰内不会打开。这是规定——主帅离开后不能回去，除非战败或者阵亡。我知道接下来每一步都很重要。我不只是一个人，整条防线上的三千七百二十九名修士都在等我的命令。
我站在高处，开始发指令。
这里是南境第七高地，地势高，看得远。下面是一片荒凉的断崖，石头多，草很少。这种地形适合埋伏。我在观微盘上标了三个点，用红笔点出来，然后通过玉符传给灵讯组。不到半小时，土系修士就开始动手。他们在南边的断裂带挖壕沟、堆石墙。他们不用工具，用手贴地，让地下的碎石浮起来，一层层垒成墙。动作很快，也没声音。石头像是活了一样，在空中转一圈就排好了，变成两丈厚的掩体。有些地方还能动，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封路。
风属性的人低空飞行，来回传递消息。他们飞得很低，几乎贴着草尖，衣服都不碰叶子。这些人是专门训练过的斥候，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能听清三十步外的脚步声。他们用手势交流：右手三指弹一下，表示安全；左手横扫胸前，就是危险。
灵讯组用了老式频道。这种信号慢，但不容易被截获。现在的加密方式快，但也容易被追踪。老频道用的是原始灵波，频率低，混在自然灵气里，很难发现。我让他们每隔十二分钟发一次暗码，用的是三代前的编码法，靠星象和节气变化来算。想破解需要完整的天文数据和三天时间。只要对方靠近接收点，我们就能察觉。
我在地图上设了三个假目标。这些地方没有地脉节点，也没有能量波动。我们在那里建了假信号塔，放出微弱灵波，模仿主力阵法的节奏。每个塔都有小型聚灵阵，定时释放固定强度的灵压，让人以为这里有重兵。为了更逼真，我还让幻术师晚上放光影，假装有修士集结、阵法启动。
真正的攻击小队已经出发。五个人，都来自不同宗门，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执行过潜入任务，从没失败过。他们绕到东南深谷后面，沿着干河床走。那里地势低，磁场乱，能躲开高空探测。更重要的是，河床底下有一条废弃的地脉支流，虽然枯了，但还有点灵息，可以掩盖他们的痕迹。
我蹲在一块石头后面，打开观微盘。这是白泽教我的方法，能把灵气流动变成线条。天地间的灵力本来看不见，但在观微盘里变成了银色丝线，连成一张网。我看得很仔细。敌人的力量分布不均，前面密，后面有一个特别强的波动，但节奏不对。它忽快忽慢，像是机器在强行运行。
那是供能节点。
不是主阵，也不是人。是某种装置在输灵。它连着地底的一根主脉，如果切断，前面的阵型就会乱。这种装置很少见，一般只出现在远古遗迹或禁术科技中。它的存在说明一件事：敌人背后有人支持，而且技术比现在先进。
我让小队往右移八百步。他们收到命令立刻转向，贴着崖壁前进。到了位置，领头的人打手势，其他人散开，守住各个角落。他们是猎人，猎物快来了。
动手的时间是清晨六刻。
他们用了静火雷，不会爆炸，只会切断灵流。这是一种精密武器，里面封着逆向灵核，扔出去会瞬间释放反向震荡波，破坏局部灵场。一枚雷扔进枢纽口，马上冒黑烟。那里的光柱闪了两下，灭了。接着，敌阵传来骚动。几个人突然停下，像是失去了支撑。护甲裂开，灵光外泄，防御阵开始崩溃。
联盟抓住机会反击。
左边是西岭战士，冲进敌方左翼。他们穿玄铁鳞甲，拿重盾和斩灵刀，擅长近战。冲锋时发出低吼，吓人。右边是南原弓手，射的是锁灵箭，专破法术屏障。每支箭都刻了符文，箭头有微型禁制，打中后自动激活，封锁体内灵脉。中间没放主力，只设了几个假阵，引敌人调兵回防。
三路配合，逼得敌人后退三百丈。
战报一条条传回来：
“左翼推进顺利，没遇到强阻。”
“右路打破两个哨点，缴获灵核三枚。”
“中段假阵被识破，对方派两人查看，已被引走。”
我没动。
我知道他们只是退了，不是败了。
我看观微盘，发现那股紊乱的波动又开始恢复。速度比刚才慢，但节奏稳了。有人在修枢纽。而且他们在调整位置，把新力量移到更深的地层。这不是临时反应，是有计划的转移。说明他们还有后备。
我下令前线队伍停止追击，全部退回掩体。伤员送往后方营地，轻伤留在岗位。轮换制度启动，每两小时换一批人，保证体力。打仗不只是拼热血，更是拼耐力、意志和资源。
我坐在一块平石上，拿出玉简记录数据。这次交锋，我们毁了一个能源点，逼退敌人，也试出了他们的反应速度。从发现问题到调兵修复，不到一刻钟。这个效率很高。普通部队至少要半个时辰。他们不仅快，还无缝衔接，几乎没有漏洞。
他们不是临时拼凑的队伍。
他们是早有准备的。
我合上玉简，抬头看天。云厚了，阳光被遮住。风向变了，从东南转西北。这种天气会影响低空飞行，风属性的人必须降低高度，不然会被乱流卷走。我让巡骑改步行，两人一组，间隔五百步。通讯还是用老频道，我不敢换新的，怕被监听。
中午，第二波试探开始。
这次我亲自带队。我们去了东边一个废弃矿道。这里曾是旧地脉的分支口，后来塌陷，荒废百年。但现在，我发现岩石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岩壁上的纹路不对，像是被工具切过——不是炸药那种碎裂，而是整齐的切割面，边缘光滑，角度精准。
我们进去五个人。
走到深处，看到一根金属管插在岩心。很细，只有手指粗，但一直通向地下。我碰了一下，管子微微震动，好像里面有东西在流动。不是液体，也不是气体，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物质，有点灵性反应。更奇怪的是，这根管子的材质没见过。它是暗金色，表面有螺旋纹，像某种生物的骨头化石。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东西。
我让队员取样，装进瓷瓶。刚收好，外面传来警戒信号。有人来了。
我们立刻熄灯，贴墙不动。
是一队黑衣人，四个，走路没声音。他们穿软底靴，脚步轻得像猫。走到管子前停下，一人蹲下检查接口。他手里拿着一块像罗盘的东西，对着管子扫了一遍。罗盘发出蓝光，照出管子内部结构图。
然后他说：“供能正常，下一节点按时启动。”
声音很平，没感情。
他们走后，我们等了半刻钟才出来。
回到高地，我把瓷瓶交给技术员。他们拆开外壳，找到一段编码。数字很长，最后三位是“7-2-3”。
我记下了这个数。
晚上，我汇总所有数据。假阵地吸引了注意，突袭切断了能源，矿道发现了新管道。敌人有组织，有计划，每个动作都有时间表。我还发现一点：他们的行动时间都是十二的倍数。第一次震动是七十二分钟，之后每次减十二。现在修复工事要十二分钟，换防二十四，巡查三十六。
他们在等一个整点。
像倒计时。
我让人继续监视矿道，但不准再靠近。我怕有陷阱。有些人会在关键地点埋“灵噬蛊”，一旦触发，会瞬间吸光十丈内的所有灵气，连灵魂都能撕裂。那种东西，大乘期修士都不敢碰。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前线。
土系修士建好了三层掩体。最外层是活动石门，可以随时关闭。中间有震感阵，踩上去会报警。最后一层是休息区，有水和食物。每个岗位都有应急灵符，失联时三秒内能点燃求援信号。
风属性的人换了路线，不再走直线。他们绕大圈，从不同方向接近，避免留下固定轨迹。敌人想伏击就得同时盯多个路径，难度变大。
灵讯组加了一道验证程序。每次发消息都要附随机码，收到回应才算完成。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升级通讯安全。再往上只能靠人跑腿传信。
一切按计划进行。
我没放松。
敌人退了三百丈，但核心没动。他们甚至没派更强的人。那个修枢纽的，脸都没露。说明他们还有保留，可能在试探我们的实力，也可能在等时机。
真正的战斗还没来。
我站在高地上，看着远处的烟尘。
旗子在风里晃，啪啪响。这是我们用来传信号的布幡，红底黑纹，代表“警戒”。颜色不变，说明没事。
我让各队保持联络，随时准备应对变化。
这时，一个巡哨跑过来。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矿道入口出现新标记，形状为双环七纹，与残碑相同。”
我接过纸条，用手指划了一下。
纹路是对的。
他们知道我们去过那里。
但他们没清除痕迹。
反而留下了记号。
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挑衅。
这是一种邀请。
我站起来，看向东南方向。
那里地下三十丈，是震动源头。
也是他们最不想让人去的地方。
我握紧纸条，对身边的人说：
“准备第三阶段。”
命令下达后，我走进临时指挥帐。帐里挂着一个立体沙盘，由灵晶驱动，能实时显示战场情况。我盯着东南角的那个红点，很久没说话。
双环七纹……我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这个符号。是上古时期“归墟学派”的标志。传说他们掌握通往“虚界”的钥匙，能操控时间和空间的裂缝。后来因为研究禁术，被各大宗门剿灭，典籍全烧，只剩一块残碑。
现在，同样的符号出现在敌人据点。
这意味着什么？
是巧合？还是有人复活了那段历史？
我拿出随身的铜镜，是师父临终前给我的。镜面旧了，但能在特定时候照出“非现实之影”。我把镜子对准沙盘，默念咒语。
镜中慢慢出现画面：一条深隧道，通向地下。尽头是一座圆形祭坛。祭坛中央漂浮着一颗黑色晶体，一闪一闪，像心脏。四周站着七个人影，穿黑袍，脸看不清。每人手里提一盏灯，灯光是紫色的，照在地上没有影子。
我猛地合上镜子。
冷汗湿透后背。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仪式。
那是献祭。
他们在用某种方式唤醒什么东西。
而“7-2-3”这个数字，可能是启动的关键。
我立刻召集核心将领开会。会议开了一个时辰，最后决定：组建一支精锐小队，深入矿道，查明真相。人选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懂阵法、心智强、看过上古典籍。
名单很快定了。
同时，我下令全军进入一级戒备。粮草检查三遍，灵核充满，远程单位全部待命。我心里计算时间——离下一个十二分钟整点，还有四十七分钟。
风更大了。
乌云压顶，暴雨将至。
在这片寂静中，我听见了低语。
来自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