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玉简,用手指在掌心划了一下。
血慢慢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没有包扎,而是把血按在胸口。那里有一个银白色的符纹,像月亮照在石头上的影子,冷冷的,很安静。
血碰到符纹的那一刻,它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刚睡醒。接着,一股热流从胸口冲出来,飞快地跑遍全身。这感觉不疼,但很烫,好像身体里着了火,骨头和筋都在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叫醒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
是白泽留下的最后手段——灵力共鸣阵。他死前用自己的魂做引子,在地下埋了七十二个标记,最后变成这枚“观星印”。只要激活,就能连上联盟的秘密网络,传消息到千里之外,甚至能短暂打开已经被封住的通道。
但有个条件——要用血来启动。
必须是觉醒者的血,还得和白泽有相同的血脉。整个联盟,只有我还活着。
风吹过来,带着沙子和枯叶打在我脸上。我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脚下的石头裂了缝,是昨晚地震弄的。三天前第一次震动时,槐江上游的护脉结界坏了三分之一;第二天,南岭三处灵泉干了;昨晚,北边传来消息:地底的仪器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节奏稳定,不像自然发生的。
这些事不是偶然。
我抬头看向北方。
天是灰色的,云很低,山连着山,指挥所就在那片阴影里。入口藏在山洞中,外面长满藤蔓,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进去。
我不再躲了。
他们既然能看到我,那就让我也看清他们。我不是逃兵,也不是弃子。我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我往北走。脚步轻,但每一步都很稳。风吹动我的衣角,像一面破旗,但不会倒下。路上很静,连虫都不叫,可我知道,有人在看我。
不止是人。
天上也有眼睛,是高阶的灵眼鸟;地下有探测阵;风里还藏着细线一样的东西,能偷听声音里的波动。这是“枢庭”常用的手法。
但我不能停。
走到半山腰,腰间的通讯器震了一下。
绿光闪了下就没了。
第一个回应来了——北境守卫确认收到信号,开始集合。接着,东南方传来微弱的波动,灵讯组打开了备用频道。然后西岭、中州、南原……一个个亮起光点,围成一圈,像星星归位。
他们到了。
我心里松了口气,加快脚步。
两刻钟内,所有人都要到指挥所。这不是开会,是决战前的最后安排。如果错过时间,三天后的第七次震动爆发,整个槐江的地脉会崩塌。那天正好是文化节,通道全开,灵气最强,再加上人为震动,可能撕裂空间。
到时候,这片地会变成废墟,所有靠地脉修炼的人都会失去力量。
更可怕的是——谁控制中枢,谁就能决定哪里有灵气,谁能变强。
这才是“枢庭”的真正目的。
不是抢地盘,不是报仇,是要重新定规则。
指挥所在山洞深处。门口被藤蔓盖住,只有拿着白泽信物的人才能让它们分开。我走上前,把手贴在石壁上。掌心的血还没干,符纹又热了起来,石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
裂缝慢慢打开。
冷气扑面而来,夹着矿石的味道。里面没灯,墙上嵌着发光的石头,蓝光照出一张长桌和几块屏幕。桌上刻着阵图,中间有个凹槽,正好放玉简。
我走进去,把玉简放进去。
屏幕立刻亮了,跳出三组数据:
第一组是晶石频率图,显示最近六次震动的能量波形一样,每次间隔少十二分钟,强度增加百分之八点三;
第二组是震源模型,通过三个地听塔的数据算出,震动中心在东南深谷地下三十丈,误差不超过五尺;
第三组是罗盘残片解码出来的文字。那是个破罗盘,在庙里找到的,已经碎了。我从中提取出最后一段信号。画面滚到最后,停在一句话上——
“你在看,我也在看。”
没人说话。
空气都停了。
有人皱眉看坐标曲线;一个老探子伸手想碰屏幕,又缩回手。他知道这不是演习,是真的灾难要来了。
我站在桌边,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到:“三天后会有第七次震动。如果不阻止,地脉会失衡。文化节那天通道全开,灵气最高,加上人工震动,可能会撕裂空间。”
角落里有人冷笑:“你怎么确定这不是自然现象?地震本来就有周期。”
我看过去,是南来的副统领,姓陈,一向小心。我不怪他不信,换成我也会怀疑。
我把地听仪的原始数据调出来,投到主屏上。
六次震动的时间分别是:72分钟、60分钟、48分钟、36分钟、24分钟、12分钟。
“太准了。”我说,“自然界不会有这么整齐的规律。地震能量衰减是有随机性的,这个像是被人设定好的程序。”
大家沉默了。
我又换画面,放出石庙残碑的照片。那是座倒塌的祭坛,碑文断了,只有两个字清楚——“枢庭”。
字迹很深,像刀刻的一样。
“这两个字特别深。”我指着放大图,“旁边还有句‘启者归位’。这不是警告,是告诉我们要来。”
“听起来像个组织的名字。”有人说。
“不是一个组织。”我顿了顿,扫视全场,“是一个早就存在的体系。他们的目标不是抢资源,也不是占地盘。他们在织一张网,切断旧地脉,建新的控制点。”
我指地图上的七个断裂带:“你们看这些位置,分布均匀,围成一圈,每两点距离几乎一样。这不是巧合,是算好的。他们在模仿古代的‘九曜镇龙阵’,但目的相反——不是压住,是引导。”
“引导什么?”
“引导地脉暴动。”我说,“当所有点同时启动,就会产生共振。一旦成功,旧的灵气分配就没了。谁掌握中枢,谁说了算。”
有人吸了口气。
一个老阵法师低声说:“这就等于改天换地……”
“没错。”我点头,“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门派,也不是一群叛徒。是一个正在成型的新势力。有自己的技术,军队,秩序。他们不用占城池,只要控制地脉,就能让人听话。”
屋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一个西岭的战士站起来,铠甲响了一声:“如果是真的,我们必须动手。”
“怎么动?”有人问,语气有点急,“我们现在连主阵在哪都不知道。”
“分两步。”我指地图,“主力部队去南边三个断裂带附近,假装巡逻,布反侦测结界和假信号塔。目的是骗‘枢庭’,让他们搞错我们的重点。”
“小队呢?”北境守卫问。
“精锐小队进东南深谷,找能源核心,准备破坏。”我说,“人不能多,也不能太显眼。要懂地形,会隐藏,能在没支援的情况下作战。”
大家开始讨论人选。
我补充:“通讯全部换频。用老线路,别用新的灵波段。新型号容易被监听。之前提议统一换灵核的那个后勤官,叫裴昭的,我已经记下了,回头查。”
灵讯专家点头:“我们可以用三代前的加密方式,慢一点,但安全。那种信号需要接触才能破解,他们短时间内追不了。”
“风属性的人负责空中侦察。”我说,“他们飞得快,看得远,能悄悄传消息。但必须低空飞行,别触发高空预警。”
任务渐渐分好。
北境守卫带土系修士去西侧设防,建地下屏障;灵讯组管通信;新来的飞骑队负责联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我坐在主位前,面前浮着战术地图。手指一点,调整几处结界的范围。指挥所的屏蔽阵正常运转,外面的消息进不来。
这时,一个老将开口了。他曾跟着白泽打仗,现在头发花白,左手没了,是边境之战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
“你说他们想重建秩序。”他盯着我,“我们赢的机会有多大?”
我看他一眼。
“机会在于他们露脸了。”我说,“最可怕的敌人不是躲在暗处杀你的人,而是明着告诉你他在哪,还敢让你来找他的人。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我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我们只要打乱他们的节奏,就能破局。”
“怎么做?”
“不只是阻止震动。”我压低声音,“要赢,就得找到‘启枢仪’的中枢。不然就算这次成功,他们也能再启动。”
说完,屋里更安静了。
有人点头,有人握紧拳头。没人再质疑。
我知道,他们信了。
命令一条条发下去,大家开始准备。有人清点符纸,有人测试传讯器。洞外传来脚步声,更多人到了。灯一盏盏亮起,映在墙上像星星。
我没动。
地图还在转,三条断裂线组成三角,中心指向东南深谷。那里地下三十丈,是震动源头。
也是他们最不想让人去的地方。
我的手指滑过屏幕边缘,忽然一顿,轻轻一抹——一段数据被藏了起来。那是从罗盘里提取的最后一段波形。它跳得很稳,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刚才开会我没说这一段。
因为它不只是“你在看,我也在看”。
在更底层,还有另一个信号。
很弱,但一直存在。
四个字,反复出现:
“等你入局。”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怕,而是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这声音我在梦里听过很多次。我闭上眼,想起三年前白泽临死的样子——他躺在血里,手里抓着半块罗盘,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两个字:
“别信……名单。”
当时我不懂。
现在我想起来了。
那份所谓的“高层名单”,半年前就被改过。而提出更新数据库的,正是裴昭。
我睁开眼,看向屏幕角落的一行小字:【最后一次外部连接记录:昨日凌晨三点十七分,来源:后勤司加密端口】。
时间对上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如此。
他们不是等我们反击。
他们是在等我出现。
而“启枢仪”真正的用途,也许根本不是引爆地脉——而是召唤什么东西回来。
我低头看胸口的符纹,它还在发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远处,一道微弱的波动撞上屏蔽阵,被打散了。但那一瞬,我好像听见一句话,穿过岩石,钻进耳朵:
“你终于来了。”
我没回应。
只是默默把一枚黑色玉符塞进袖子里。
那是白泽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若见‘等你入局’,勿入。毁之,或赴死。”
可有些路,明明知道是死路,也得走。
因为我不去,就没有人知道真相。
也没有人能阻止那扇门打开。
窗外,风起了。
星图转动,七道光点静静围着,像守护多年的誓言。
而在地底深处,那台机器,正慢慢启动。
齿轮咬合,电流流动。
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