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到山脊,我停下脚步。
山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湿气,有点冷。天边的云被太阳染成金色,远山像盖了一层薄纱。“槐岭”横着穿过三个州,是灵脉交汇的地方。我站在这里往下看,山谷安静得有点吓人。
队伍已经走远了。他们按计划往北走,进入安全区。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要确认有没有人跟来,有没有异常。这本来不用我亲自做,但昨天在石庙发现那块刻着双环七线符纹的残碑后,我知道不能再让别人冒险。
我右手拿着玉简,指尖发烫。
这块玉简是青灰色的,表面有银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微微跳动。它是白泽留下的记录器,传说只能用一次,启动后就不能停,直到信息读完才会自己封住。它曾经藏在昆仑秘库,三百年后才被人找到。我花了三个月才解开它的启动方法——用自己的血,加上特定频率的灵力震动。
现在,它终于醒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一缕灵力输进去。震动,浮现出几个字:“守脉司旧档·绝密级”。
屏幕上出现几行字:
“天枢计划,人造龙脉,失败于三百年前。”
我的心跳快了一下。
这三个词,每一个都很重要。“天枢”是北斗第一星,代表权力中心;“人造龙脉”是禁术,地脉本是自然形成的,关系到天地灵气和百姓生活,如果强行改变,可能引发灾难。三百年前那次事件,官方说是“群魔作乱,破坏地脉被天罚”,各大门派联手剿灭了叛徒,最后把这件事彻底抹去。
但现在这段文字说:这不是暴乱,是一个计划。
下面还有一段残缺的内容:
“参与宗门七,核心符纹为双环七线,主阵师姓……”
后面的字看不清,像是被人故意刮掉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笔画。我盯着那个“姓”字看了很久,想找出一点线索,但没成功。
我把昨晚在石庙看到的符号画了出来。
两个圆圈套在一起,中间连着七条细线,像锁链又像齿轮咬合。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个图案,但它让我觉得很熟悉,好像小时候做过类似的梦。
玉简识别后自动匹配,跳出一个词条:
“启枢仪——传说中可以改变地脉流向的上古机关。据《玄机录》记载,黄帝战蚩尤时,曾用启枢仪让九黎之地塌陷。”
我的呼吸变紧了。
这不是普通的阵法图腾,而是能改变地形的大杀器。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名字我不陌生。
和砚研究的东西也叫这个。
三年前他还活着的时候,闭关回来突然对我说:“我找到了真正的枢纽。”他眼睛发亮,语气激动,“不是什么灵矿或福地,而是控制一切的关键节点。只要解开它的结构,就能改写世界的规则。”
没人信他。联盟高层觉得他疯了,派人暗中监视他。后来他在一次野外任务中失踪,尸体一直没找到。官方说他是“遭遇妖兽袭击,坠崖身亡”。
但现在看来,他没疯。
他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然后被人带走的。
我拿出罗盘碎片。
这是沉舟从废墟里捡回来的,原本是我们小队的定位工具。外壳裂开,像一朵枯萎的花。指针卡死在东南方向,动不了。沉舟检查过,不是外力撞坏的。问题出在内部——灵核受到一种特殊频率的冲击,导致能量回路永久短路。
“这不是破坏,”沉舟当时说,“更像是‘点名’。”
只有特定波段的灵波才能做到这种精准打击,不毁设备,只瘫痪核心功能。也就是说,对方不仅能认出我们的装备型号,还能远程锁定并干扰。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这是军队级别的技术。
我又看了地听仪的数据。这是一种埋在地下三十丈的探测器,用来捕捉地脉震动。数据显示,从第一次异常到现在,共发生六次共振。每次间隔比上次少两小时,强度增加一成。照野做的模型预测,第七次震动将在三天后发生,范围会覆盖整个槐江流域,影响至少三十个城池的灵网系统。
如果他们真是为了重建地脉,那时间选得太准了。
再过五天,就是百年一度的“两界文化节”。那时人界和灵界的通道会完全打开,灵气达到峰值,各大门派、世家都会聚集在槐江主会场,举行祭典、交易、论道等活动。整个区域很不稳定,正是最容易撬动地脉平衡的时候。
这时候启动“启枢”,成功率最高。
我打开加密频道,重新传了一遍碑文内容:
“槐江之南,脉断三处,人为截流。”
这次加了坐标分析。通过地形建模和灵力分布叠加,我发现这三处断裂点不在已知的地质断层上,反而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三个点距离相等,中心正好指向东南方那片无人区的深谷。
那里地下三十丈,正是最近几次震动的震源。
这不是随便挖的坑。
这是标准的阵眼布局。
我终于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不是修新脉,也不是修旧脉,而是在织一张网。
先用人工手段切断原来的地脉,再设几个可控节点,把断掉的部分重新连起来,形成一个闭环。一旦这张网完成,谁掌握中枢,谁就能决定哪里有灵气,哪里没有;谁就能控制哪些门派能修炼,哪些家族会被断资源。
还能决定谁能晋升元婴,谁永远卡在筑基。
这已经不只是抢地盘或资源了。
这是在改规则。
我把所有线索放进玉简,开始评估威胁等级。
第一项:灵力总量。
能在地下三十丈持续布阵,并释放稳定震动,说明他们有强大的供能系统。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一百个以上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同时输出灵力,还要长期维持。这意味着他们的总战力,已经超过联盟现有力量的一点八倍。
第二项:法术体系。
能精准摧毁特定灵具,说明他们掌握“定向扰灵技”。这不是普通干扰,而是结合了灵波解析、频率反制、空间定位的高端技术。更重要的是,他们出手很准,每一击都打要害,像是训练过的精锐部队。
第三项:组织结构。
三次截流、六次共振、玉瞳监视……每一步都很清楚,节奏分明。背后一定有统一指挥。更麻烦的是,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营地附近的玉瞳不会自己出现。
要么有人通风报信,要么我们的通信早就被监听。不管是哪一种,信任已经在崩塌。
第四项:战略目标。
他们不争城池,不夺资源,直接动手脚在地脉根本上。这种层次的谋划,不可能是临时团伙干的。他们要的不是一个胜利,而是建立一个新秩序。
我写下结论:
“敌非寇,乃国。”
不是一群敌人,是一个正在成型的国家。
有自己的科技,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急着打仗,而是慢慢布局,等时机成熟,一举推翻现在的世界。
我们打的不是一场仗。
是一次文明替换。
玉简自动加密,存入最后一格。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么高级别的权限。以前,它只用来保存白泽临终前的话——那些关于天地、人心、权力轮回的教诲。
风从谷底吹上来,带了一丝热气。
我抬头看向东南。天空蓝,鸟飞过树梢,溪水流淌。表面平静,但我知道,脚下这片土地已经不一样了。
就像一碗清水,看着干净,其实已经被下了毒。毒还没发作,但迟早会爆发。
我摸了摸斗篷内袋,里面有阿箬给的信号符。只要捏碎,方圆五里的队员都能收到紧急召集令。但现在不能叫他们回来。
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聚在一起,就成了靶子。
我得先弄清楚“枢庭”是谁。
这个名字是我昨夜在石庙背面发现的,用刀刻的,很深。旁边还有四个字:“启者归位”。
白泽提过,三百年前有个门派叫“天工阁”,专研机关控脉术。他们认为地脉不该由自然决定,应该由聪明人来控制。最强的时候,他们做出过小型地脉泵,给干旱地区引灵灌溉。
后来他们想换掉昆仑主脉,想靠这个掌控天下灵气。事发当天,七大正道联手围剿,打了七天才灭掉他们。首领失踪,典籍烧光,只剩一些残卷流落民间。
砚当年研究的“双轮仪”,很可能就是从某份残卷复原出来的。
如果是天工阁余孽在行动,那他们忍了整整三百年。
等到两界通道重启,灵气最乱的时候才动手。时间掐得这么准,说明他们一直在等这一天。
我还想起一件事。
上次文化节筹备会上,一个后勤官提议统一更换照明阵法的灵核型号。理由是新型号效率高,耗能低,适合大规模使用。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推标准化?如果所有阵法都用同一种灵核,别人是不是就能通过频率远程控制开关?
我没批准,也没证据指控。
那人后来辞职了,说身体不好要静养。
我记得他的名字:裴昭。
我默默记下,准备回去查他。
时间不多了。
三天后第七次震动,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他们的主阵位置。不能让他们完成最后连接。否则“启枢仪”一开,整张人工地脉网就会运转,到时阻止的代价,将是千万人的命。
我站起来,往高处走。
这里看得远,能看到整个山谷。我拿出测距镜,扫视东侧岩壁。昨天照野说过,那种紫色草根只长在能量泄露的地方,顺着找,也许能找到入口。
镜片慢慢移动,忽然我注意到一块石头颜色不对。
偏红,像被火烧过。但周围没有火痕,植物也好好的。仔细看,石头上有细小裂纹,呈放射状,中心最明显。
我记下坐标。
正要收镜,眼角忽然瞥见一点反光。
很低,在树丛间。不像金属也不像水面。是一种晶体,阳光下一闪就没了。
我没动,慢慢放下镜子。
刚才那光角度不对。树林那么密,阳光照不进去。除非……是它自己发光的。
我换个姿势,趴下,再举起测距镜。调焦距,一点点挪视线。
那光又出现了。
这次我看清了——是一块悬浮的菱形晶石,藏在两棵老松之间。它每隔十秒闪一次,频率和地听仪记录的震动完全一样!
他们在用晶石做信号中继!
这种晶石我在北境战场上见过。敌人用它追踪灵力波动,一旦发现陌生频率,就会自动记录位置上传。有些高级的还能反向发射干扰波,引诱使用者暴露。
他们不是在监视山谷。
是在等我们再来。
我立刻收起镜子,快速后退。离开原地二十步,躲进乱石堆后才敢停下喘气。刚才要是多看两秒,可能就被锁定了。
冷汗顺着背滑下来。
这次出来太冒险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还好躲。可队友分散四周,万一他们也被标记了……
我取出玉简,快速写了一条指令:
“所有人员暂停原路线,启用c级规避程序。三小时内不得使用任何灵具,包括通讯符。”
发完立刻关电源。
现在只能等。
我靠坐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背对着风。脑子里反复回想刚才的画面:那块晶石、那个阵眼、还有碑上的字。
“人为截流。”
不是警告。
是宣告。
他们不怕我们知道。甚至希望我们知道。
这才是最可怕的。
普通人做坏事都怕被发现。但他们不一样。他们留下线索让我们追,像在测试我们的反应、判断、配合能力。
这不像逃犯。
像老师在考试。
我突然想起白泽说过一句话:
“真正危险的敌人,不是想杀你的人,是想教你听话的人。”
我现在懂了。
枢庭不想毁这个世界。
他们想重新教它怎么运行。
而我们,是不听话的学生。
我握紧玉简,站起来。
远处山峦安静,风吹树叶沙沙响。
我手指划过屏幕,调出最后一份数据。那是从罗盘残骸里提取的波形图。原本以为是噪音,但在深度处理后,我发现里面藏着一段微弱但规律的信号。
我放大那段波形。
它在跳。
像心跳。
又像钟摆。
一下,一下,数着时间。
我屏住呼吸,逐帧分析。
终于,在第三次跳动时,我发现了隐藏的编码模式——古老的摩尔斯式脉冲语言,结合灵波振幅变化传递信息。
解码结果只有几个字:
“你在看,我也在看。”
我猛地抬头。
四野无声。
但我清楚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