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吹了起来。
我站在裂开的石台上,手还在抖。刚才那一击太用力了,胸口闷,呼吸有点疼。但我不能停。敌人还站着,山顶的光也没灭。他不动,我也不能动。
我慢慢抬起右手,掌心朝上。指尖发麻,灵力快没了。眉心那道银纹一闪一闪,好像要熄了。四周很静,只能听见心跳声。
我想起白泽最后说的话。它躺在石台上,毛没光了,声音很小:“你要记住,最厉害的不是法术,是心里不认输。”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懂了。
我闭上眼,看见村口那条土路。我背着书包往回走,后面有人骂我穷,说我当不了守护者。我没回头,走得更直。那天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能安心走路。
我睁开眼,看向身后的队伍。
陈岩靠在盾牌上,满头是汗,手里还抓着斧头。苏葵站在我左边,手指动了一下,一根藤蔓从袖子里钻出来,贴着地面爬。魏沉没说话,但队伍已经往前挪了一小步。其他人都看着我,眼里有光,也有累。
他们在等我说话。
我转过身,面对大家,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清楚。
“我们不是为了杀人来的。”
风吹着我的话,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们是为了不让别人白白死去。你们记得昨天倒下的人吗?老李断后时喊‘快走’,小伍替我们挡箭。他们不是让我们逃,是让我们赢。”
我停了一下,喉咙干。
“我知道你们累。我也累。我的手在抖,腿也在抖,可我还站在这儿。因为我不能倒。如果我们全倒了,谁来走完这条路?”
没人说话。但有人挺直了背,有人握紧了武器。
“敌人以为我们会垮。他们觉得只要拖得久,我们就会散。”我声音高了些,“可他们不知道,我们心里有东西比命还重——那是信念。”
“信念就是,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守住该守的东西。”
我抬起右手,指着对面破掉的高台。
“看看那边。他还站着,黑甲没碎,斗篷还在飘。他在等我们先撑不住。但现在我要告诉他——我们不会垮!”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是守护者!不是为了杀戮而战,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回家,为了让明天的太阳照在安全的土地上!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战斗就没有结束!”
说完最后一句,我自己也震了一下。
然后我听见动静。
陈岩猛地站直,一斧砸在地上,吼了一声。那声音撕破空气。苏葵手腕一翻,藤蔓一下子长到三丈,缠住她的手臂。魏沉举起令旗,往前一挥。整支队伍齐刷刷踏前一步,脚步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
他们的脸变了。不再疲惫,不再犹豫。
是狠劲,是决心。
我感觉到地面在颤。不是地震,是很多人一起踩地的力量。空中残留的黑影晃了两下,直接化成烟散了。地上的灰被风吹起来,打着旋往敌阵飞去。
敌将动了。
他站在高台上,终于转头看我。面具下的眼睛闪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们还能站起来。
我没躲。
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响。这一步很小,但我感觉所有人都跟着我动了。我举起右手,眉心那道银纹忽然亮了一下,虽然弱,但没灭。
“胜利就在眼前。”我说。
全场安静。
“准备——总攻!”
没人迟疑。弓手拉满弦,符师点燃引信,破阵队扛起撞锤。风修腾空而起,羽氅展开,像鸟一样冲上天。地面部队排成楔形,刀锋对准缺口。
我盯着敌将,右手缓缓落下。
“冲!”
命令一出,联盟动了。
人潮从我身边涌过。陈岩带头冲锋,盾牌撞飞两个灰袍人。苏葵的藤蔓扫过地面,把三个偷袭者卷起来扔进火堆。魏沉指挥侧翼,箭雨压住敌方补给线。整个战场活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们冲出去。
敌将跳下高台,长枪一扫,打倒两人。他冲得很快,直奔我来。我能看清他面具的裂缝,里面那只眼睛泛绿光。
我没有退。
反而把手伸进腰间符袋,摸到一张空白符纸。指尖划过纸面,没拿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风更大了。
沙石打脸有点疼。远处山头那道光又闪了一下,这次更近了。但我顾不上。
因为敌将已经冲到五十步内。
我抬起右手,灵力顺着胳膊往上提。虽然少,但还有一点。眉心银纹再亮,比刚才稳了些。
就在这时,前方炸开一道火柱。
是赵临埋的雷符引爆了灵核库。浓烟升起,敌人乱了。接着,左侧城墙塌了一块,压倒一片灰袍人。那是阿哲带队挖通地道,从背后突袭。
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大喊:“集中火力,目标敌将!”
命令传下去,所有能动的人都调转方向。
敌将察觉不对,想退回高台。可陈岩砍断他的退路,一斧劈在台阶上,碎石飞溅。苏葵的藤蔓从地下钻出,缠住他左腿。他用力挣断,但耽误了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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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半秒。
我看到魏沉举起令旗,三支穿云箭射向天空。这是总攻的最后一环。
人潮彻底压过去。
敌将举枪格挡,但他已经孤身一人。战士们一层层围上去,刀光、火球、符咒全砸在他身上。他的黑甲开始裂,红斗篷着火,整个人被逼到角落。
我慢慢往前走。
每一步都很重,像是踩在心跳上。
他抬头看我,嘴里低吼,还想冲。可他的腿抬不起来了。右膝被藤蔓缠死,左手插在土里撑着。
我走到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盯着我,眼神凶狠。
我看着他,说:“你们输了。”
他没说话,只是咬牙。
我抬起右手,准备下令终结。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地面轻轻一震。不是爆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移动。我立刻转头,那边的沙地正在下沉,出现一条细缝。
那条缝,正对着战场背面。
我心里一沉。
这不是自然现象。震动太规律,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我曾听白泽说过古战场的地脉锁——一旦战局失控,就唤醒地煞之力,吞噬一切。
难道……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退路?甚至是陷阱?
我立刻挥手叫魏沉:“传令!收缩防线,重点防西北!”
魏沉反应很快,令旗一斜,三组斥候立刻脱离主力,向西北包抄。同时,我召回风修,让他飞上高空看情况。
风修在火光中穿梭片刻,俯冲下来,在我耳边急道:“下面有东西在动。不只是裂缝,整片沙地像活了,底下有金属摩擦声。”
我盯着那道不断延伸的细缝。边缘太整齐,不像普通地裂。更可怕的是,缝隙深处透出一点紫光,一闪即逝,却让人头皮发麻。
“不是天然裂隙。”我低声说,“是封印被触动了。”
记忆突然浮现。小时候白泽带我去过边境废墟。那里有块石碑,写着:“地底囚神,若启其门,血染千里。”当时我觉得是吓小孩的故事。现在想来,可能是真的。
“他们要放什么东西出来。”我说。
陈岩喘着气走过来,脸上都是血:“不管是什么,我们现在只能硬扛。主力已经压上去,收不回来。”
我点头。没错,现在撤退只会让敌人反扑,死更多人。我们必须在那东西出来前解决敌将,掌握主动。
“留两个人盯住那条缝。”我下令,“有动静就鸣钟示警。”
话音未落,敌将突然嘶吼,猛地挣脱藤蔓,一拳砸向地面。黑色气流爆发,周围五步内的战士全被震退。
他站起来了。
黑甲破裂处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漆黑的骨头,关节缠着暗红纹路,像烧红的烙铁。面具碎了,露出半张腐烂的脸,一只眼空洞,另一只眼闪着绿光。
“原来如此。”我心里一紧,“他根本不是人,是被地煞控制的傀儡!”
难怪他能撑这么久。难怪他不肯退——他在等这一刻。
“他是钥匙。”我突然明白,“那道裂缝,是他用自己的命打开的!”
我立刻大喊:“所有人注意!敌将已不是人类,全力击杀!别让他靠近那条缝!”
可已经晚了。
他一跃而起,冲向西北。陈岩怒吼追上,被他一掌拍飞。苏葵的藤蔓缠过去,被他徒手扯断,断裂处流出黑液。
“拦住他!”我吼。
风修从天而降,双翅展开想压住他。可敌将冷笑,双手合十念咒。瞬间,他周身浮现出扭曲符文,形成护盾,弹开了风修的攻击。
他落地时,离那条缝只剩十步。
“不行……来不及了!”我咬牙,拼尽最后灵力催动眉心银纹。银光一闪,一道细光刃射出,直取他后心!
光刃命中,只在他背上留下一道浅痕。
他回头看我,嘴角咧开,露出白骨般的牙。
“你们……阻止不了命运。”他的声音沙哑,“地门已开,万魂归位。”
说完,他跳进裂缝。
轰——!
大地剧烈震动,仿佛天地都在哭。那道细缝猛然扩大,变成十丈宽的深渊,深不见底。紫色光芒喷涌而出,伴随低语声,像是千万人在同时说话。
“退!全部后撤!”我大吼。
可已经有人被紫光吸引,眼神发呆,一步步走向边缘。一个年轻战士张开双臂,喃喃道:“他们在叫我……他们在等我回家……”
“别看那光!”我冲上前一把拽回他,“那是假的!是地煞在骗你!”
苏葵迅速结印,放出花雾驱邪。魏沉下令鸣钟,清亮的钟声唤醒了许多恍惚的战士。
但深渊里的动静没停。
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
它没有固定形状,像是由残肢、破甲和怨念组成的巨人。“脸”是一片漩涡,中心有猩红的光点,像一只睁不开的眼睛。
“地煞……真的存在。”我喃喃。
白泽说过,地煞是百万亡魂凝聚的怨灵,因执念太深无法轮回,只能藏在地脉中,吞噬生命。
现在,它醒了。
它低头看我们这支疲惫的队伍。那一瞬,我感觉灵魂都冻住了。那种压迫感不是来自力量,而是绝望——好像我们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它岁月里的一粒灰尘。
“怎么办?”陈岩在我身边问,声音第一次发抖。
我没回答。
我知道,普通方法对付不了这种东西。它的本质是“怨念”,只有意志才能对抗。
我闭上眼,想起白泽最后的话。
“最厉害的不是法术,是心里不认输。”
我又想起村口那条土路,想起老李断后时的呐喊,想起小伍倒下前对我笑的眼神。
这些人,这些事,都不是让我在这里停下。
我睁开眼,望向深渊。
“听着!”我转身面对所有人,“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怕不代表要逃。我们走过那么多路,跨过那么多尸体,不是为了今天跪下!”
我举起右手,眉心银纹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微弱,像星星一样稳定。
“如果我们现在跑,那些为我们死的人,就成了笑话!他们的血,就成了白流!”
我指向深渊中的巨影。
“它很强,但它没有名字!它没有家!它不知道什么是牵挂,什么是希望!而我们有!我们有彼此!我们有想要守护的一切!”
我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所以,我不退!我不跪!我不认输!”
陈岩猛地站起,拾起斧头,怒吼:“我不退!”
“我不跪!”苏葵扬起藤蔓,花蕊绽放金光。
“我不认输!”魏沉挥动令旗,号角齐鸣。
一个接一个,战士们站了出来。有人拄拐,有人断臂绑着布,但他们全都挺直了腰。
“我们是守护者!”我高喊,“哪怕面对地狱,也要走出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眉心银纹剧烈跳动。一股熟悉的感觉涌入脑海——是白泽留下的印记!
它从未真正离开。
一道虚影出现在我面前,正是白泽的模样。它透明,却依然威严。
“孩子。”它的声音温柔,“现在,轮到你来点燃火种了。”
我明白了。
我伸手进符袋,拿出那张空白符纸。
这不是普通的符纸,是白泽用自己精魄做的“心契之符”。它能承载最真的信念,变成强大的力量。
我咬破手指,血滴在纸上。
没有咒语,没有手势,只有心里最深的想法。
“我要赢。”
符纸燃起金火,化作光流,注入我眉心。
刹那间,我好像看到了整个战场,看到每个战士的心跳,看到他们的家人、家乡、梦想。我看到老李的妻子在窗前等他,看到小伍的母亲抱着遗物哭。
我也看到敌将最后的眼神——不是恨,是解脱。
原来,他也曾是守护者。
“对不起。”我在心里说,“但我们必须走下去。”
银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直指地煞。
光柱中,浮现出无数身影——是我们死去的战友,是历代守护者的英灵。他们不说话,只是并肩站着,面对那恐怖的存在。
地煞咆哮,挥臂砸向光柱。
两者相撞,天地变色。
冲击波席卷四方,战士们趴下,我却被光柱托起,悬在空中。
“这是……大家的信念。”我感受到万千意志汇在一起,“所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缓缓抬手,指向地煞。
“以守护之名——封!”
光柱收紧,变成螺旋锁链,缠住地煞全身。它拼命挣扎,每挣断一环,就有一道英灵补上。
苏葵趁机布下“净世花阵”,花瓣飘落,净化邪气。陈岩带人冲到深渊边,投下镇魂钉,封锁地脉。魏沉指挥全军,用阵法引导灵气,加固封印。
时间好像停了。
不知多久,地煞的咆哮变小,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沉入深渊。
裂缝慢慢合上,紫光消失,大地恢复平静。
我从空中落下,被风修接住。
四周很静。
然后,不知谁先鼓掌。
起初稀稀拉拉,后来越来越响。
战士们拍武器,敲盾牌,欢呼声冲上天。
我们赢了。
我真的赢了。
我坐在地上,抬头看灰蒙蒙的天。风还在吹,带着硝烟味,但不再冷。
陈岩走来,递我一碗水:“喝点吧,你还活着。”
我接过,一口喝完。
苏葵蹲下,轻声说:“你知道吗?刚才那一刻,你看起来……真的很像白泽。”
我笑了笑,没说话。
魏沉走来敬礼:“后续交给我们。你去休息吧。”
我点头,慢慢起身,走向那座裂开的石台。
这里是白泽最后躺过的地方。
我坐下,望向远方。
太阳正升起,穿过厚厚的云,照在烧焦的大地上。第一缕阳光落在脸上,暖得想哭。
我闭上眼,仿佛听见风中有声音:
“你做到了。”
是啊,我做到了。
但我们走的路,才刚刚开始。
这片土地要重建,家园要修复,伤痛要抚平。还有无数像我一样的孩子,等着有人告诉他们:你可以走得更远。
我睁开眼,看向东方。
太阳升起来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