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地下出来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在大地上,风很大,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灰烬到处飞,像下雪一样。昨晚的黑雾没了,战场很安静,只有废墟和死人。
我站在高处,脚下是裂开的石台。周围全是打斗留下的痕迹。地面有很多裂缝,有的很深,有的很宽,一直通到远处倒塌的城门。有些裂缝还在冒热气,偶尔发出“咔嚓”声。
地上有烧过的痕迹,也有灵力爆炸砸出的大坑。有些地方变成了玻璃一样的东西,在太阳下发光。几具坏掉的傀儡躺在瓦砾里,金属断了,核心也不亮了。一面带血的旗子插在尸体旁边,上面的图案看不清了,那是敌人的标志,现在也脏了。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这一切。
阿哲走到我身边,脚步不重,但很稳。他手里还拿着刀,刀上有血,有的干了,有的还在滴。他呼吸有点急,脸上有汗和擦伤,可眼神很清楚。
他没说话,站在我旁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
这一战我们赢了第一轮,但代价很大。地下的机关太多,陷阱、反灵阵、自爆符一层接一层,差点让我们全死在里面。要不是白泽临死前留下那本《九枢禁录》,教我们“七震断脉法”,我们根本破不开最后一道封印。当我们炸开地宫顶冲出来的时候,联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还能站着。
可敌人也没倒。
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右手虎口有一道深伤口,是昨晚抢钥匙时被灰袍刺客划的。血已经干了,结了一层痂,边缘发紫,有点疼。这点疼不算什么。让我难受的是战友倒下时抓着我的手,他说“别回头”的声音,我一直记得。
我闭上眼,把那些画面压下去。
不能停在这里。他们用命换来的路,必须有人走完。
“走。”我说,声音不大,但后面的每个人都听到了。
队伍开始往前走。没人说话,也没人笑。大家都沉默着,脚步却很稳。我们穿过塌掉的塔楼、断桥和翻倒的战车,回到约定的集合点——一座半毁的了望台。这里原本是守城的地方,现在成了我们的据点。
当我们的身影出现在废墟边时,留守的战士抬头看过来。有人举起武器向天致敬,有人低声喊了一句:“他们回来了!”“主将出来了!”
声音慢慢变大,最后变成一片低沉的呐喊。不是庆祝胜利,而是告诉大家:我们还活着,战斗还没结束。
对面的敌人动了。
灰袍人迅速列队,防线立刻收紧。他们的衣服是灰黑色的,袖口有螺旋纹,代表“归墟之律”——敌方最高组织的标志。中间升起一道墙,由灵力凝成,半透明,颜色发紫,表面不断波动,像沸腾的毒液被压成屏障。
它挡在两军之间,高十丈,宽百步,严严实实堵住我们的去路。
赵临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台旧终端。屏幕碎了,数据也没了。但他还是按了几下,好像还想让它工作。
“他们用了新屏障程序。”他快速说,“频率和地下一样——七次震动,一次停顿。周期稳定,能量波动越来越强。”
我闭上眼,想起白泽教我的话:“七震为节,一止为枢;循环不止者,必有断点。”这种节奏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控制的,用来维持结界稳定。他们没换新方法,只是把原来的放大十倍,靠更多人和更强的灵核驱动。
“这墙能破。”我睁开眼,“它靠重复运行,只要打断一次,整个结构就会松。就像钟摆,偏一度,越走越歪。”
苏葵站到我左边,穿青衣,腰间挂着短剑“听雨”。她没说话,只点头,眼睛盯着前方屏障的能量流动。
陈岩站右边,扛着重盾,左手握着刻满符文的战斧。他是破阵高手,打过三次围城战。这时他冷笑一声:“等你下令。”
魏沉带其他人调整阵型。他一向冷静,擅长指挥。三角楔形阵很快成型——前面窄,后面宽,三人先锋在最尖,后续梯队跟上,既能集中突破,又能防侧翼攻击。
我往前走了三步,双脚踩在焦土上。
双手结印,拇指相碰,其余手指交错展开。眉心发热,一道银色纹路浮现。这是白泽临死前给我刻的印记,叫“观渊之瞳”,能看清灵力流向,识破伪装。
眼前变了。
空气不再透明,能看到流动的光丝。地下有暗流,像血管一样跳动。那道紫色屏障像一颗大心脏,在规律跳动。每次震动,都有七道能量从右下往左上冲,第八次突然停下,出现短暂空白。
果然如此。
就像心跳漏了一拍。就是这里。
“风系的人升空,牵制他们的飞行单位。”我大声喊,“地面部队等我信号!”
命令刚下,头顶就有破风声。
几个黑影从敌阵后飞来,速度快得拉出残影——是敌方飞骑,骑着由怨念凝聚的幽影兽,能在空中悬停偷袭。联盟的风修立刻起飞,五人披羽氅,甩出灵绳化作风刃迎战。
空中打了起来,灵力碰撞炸响,像打雷。一道闪电劈中一头幽影兽,直接炸成灰;另一名风修被爪子扫中胸口,鲜血洒落,但他引爆风爆符,逼退对手。
时机到了。
我把“守御之镜”举起来,镜面朝地。这是上古防御神器,传说能反弹一切攻击。但现在我不用来挡,而是用来导。
我把灵力注入镜子,传入大地。
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大范围摇晃,而是短促精准的抖动。一次、两次……第三次,屏障微微晃;第五次,表面起波纹;第七次,震动最强!
就在那一刻,我猛地收回灵力。
天地仿佛静了一下。
接着,“咔”的一声响彻战场——那堵紫色屏障从中裂开一道细缝,虽然不宽,但足够致命。
“冲!”
我下令。
三角阵立刻推进。前锋三人瞬间突进,撞进缺口。敌人反应很快,马上调人补防,长枪如林刺出,想堵住通道。但我们已经冲进去三十步,阵型稳固,后续梯队接连涌入,在屏障上撕开突破口。
空中打得更激烈。
一架飞骑被风修联手击杀,失控坠落,砸在地上炸开,尘土飞扬;另一架被苏葵的藤蔓缠住四肢,挣扎后摔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清楚。
我没再看天上。
敌方主将还在高台,穿黑甲,披红斗篷,脸藏在面具后。他才是关键。只要他还站着,战争就不会结束。
突然,对面残余的屏障闪出红光。
几个影子从地上爬起来,穿着旧战甲,拿断刀,走路僵硬,眼睛空洞。他们是昨天战死的战士,现在被邪术唤醒,成了傀儡。
年轻队员中有两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他们在怕。
那些影子太像熟人了——一个分明是昨晚替我们挡住箭雨的小伍;另一个是断后老李,临死前还在喊“快走”。
恐惧是最可怕的武器。它不动刀,却能让人心崩溃。
我抬手,打出一道符印。
不是攻击,也不是驱逐,而是召唤。
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在战场中央。光芒中出现画面:
一个孩子站在村口,背着旧书包,面对嘲笑他的富家子弟,挺直背说:“我以后要当守护者,不让任何人欺负别人。”
一位老人拄拐走进营地,药箱破旧,却坚持给每个伤员包扎,临终前轻声说:“我不怕死……只怕你们忘了为什么而战。”
这些都是我们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真实的情感,真实的誓言,比任何幻象都更有力量。
那几个傀儡晃了晃,眼中的红光慢慢褪去,动作变慢,最后停下,低头看自己的手,好像认出了自己。
然后,他们缓缓跪下,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晨风中。
“记住你们为什么站在这里。”我转身看所有人,声音低但有力,“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不让别人白白死去。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话音刚落,敌方主将动了。
他跳下高台,速度快得看不见影。等我发现时,他已经突破三层防线,直奔我而来,手中长枪划出漆黑弧线,撕裂空气,带着杀意。
我没有后退。
反而向前一步。
我把“守御之镜”抛向空中,双手快速结印。镜面旋转,映出我的身影,接着又多了一个,再一个……一共七个分身,围成一圈,把我护在中间。
每个分身拿的东西不同:
左边拿火杖的,代表火焰,能烧掉邪恶;
右边拿雷锥的,代表雷电,专克邪祟;
前面一手风铃一手木枝的,掌控自然;
后面两人分别捧冰晶和沙漏,表示冻结时间和寒霜封印;
另两人拿古卷和铜铃,呼唤前辈意志,震慑敌人。
七种力量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圈,把敌将困住。
他撞了一次,圈子裂了缝,但被风铃声补上;
第二次撞,地面塌了三尺,他也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手臂变长,指甲变利,皮肤发黑,嘴里低吼,双眼赤红。
他解开了封印,释放了体内的异种血脉。
但我已经不需要拖太久。
“b计划。”我对胸前的通讯石说,声音平静,“压缩包围圈。”
命令很快传下。
左右两翼合拢,形成钳形攻势;后方切断敌军补给和退路;几名埋伏的符师点燃引信,引爆各地雷,迫使敌军阵型大乱。
高台上的红光灭了两次,又亮起来。他们在做最后挣扎,想重启主控阵法。
我单膝跪了一下。
刚才的分身合击太耗灵力和精神,胸口闷得像压了石头,呼吸也急了。汗水滑下额头,视线有点模糊。但我不能倒。只要我还站着,队伍就有方向。
站起来时,我看向敌阵深处。
主将还在挣扎,但动作慢了。他的血滴在地上,发黑,有臭味——强行解开封印的代价,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
“准备最后一击。”我说,声音不大,但全场都听到了。
所有人准备好。
就在这时,远处山头闪过一道光。
不是太阳反光,也不是云折射,是人为的——一闪即逝,像是某种信号。
我心里一紧。
有人在那里看着。
是谁?朋友?敌人?旁观者?还是另一股势力在等着动手?
我没出声,只是把手放在腰间的符袋上,轻轻摸了摸里面最后一张空白符纸。
这张符是我亲手画的,从没用过。上面没有咒语,也没有灵力,只有一个名字——“归真”。
据说,用真心写这张符,可以召回已死之人,哪怕魂飞魄散,也能回来片刻。
但我一直不敢用。因为代价太大——要用十年寿命,一生只能用一次。
风忽然停了。
战场上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火燃烧的声音都没了。天地安静,只有山头的光,又闪了一下。
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敌人还没彻底失败,新的威胁已在暗处。而我,必须选择——是继续进攻,杀掉主将?还是先稳住队伍,防备背后偷袭?
我慢慢收回手,没有拿出那张符。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重新看向战场,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息。
“传令下去,”我低声说,“保持阵型,注意西北方向。主力继续推进,目标——敌将首级。”
风,终于又吹了起来。
带着血味,也带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