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关上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很沉,像打雷一样。那扇门好像不是关在墙上,而是压进了我心里,连心跳都变慢了。我立刻转头看向苏葵。
她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像一棵长在石头缝里的竹子。她已经把银铃收好,放进袖子里,动作很轻,没有多余的动作。她脸上不慌,呼吸也很稳。但我知道她其实很警觉——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扫着四周的墙和地面,像是在找空气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也不能停下。
手里的感应石还在发烫,贴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铁片,却又一下一下地跳着,越来越快,几乎要从我手里挣脱出去。它不是因为靠近心钥才这样——心钥是能控制灵脉的核心。它是被另一种力量拉扯着。这股力量不在这里,也不在上面战场混乱的灵气中,而是在……更下面。
地下。
“苏葵。”我小声说,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什么,“你能听见地底的声音吗?”
她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她五指轻轻碰地,指尖像按琴弦,静静感受。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淡金色的线,那是她家族传下来的“听渊术”启动了。据说这个能力来自古代一个能听大地心跳的祭司,只有血脉纯的人才能用。
几秒后,她睁开眼,眼神冷得像霜:“有节奏,七下进,一下停。和指引符一样。”
我点头。
这就是信号的真实频率。
战场上灵气乱成一团,天都不稳了,不只是因为两边高手打架造成的能量失控,而是因为这个节奏被打进了地脉深处。就像有人把一根针扎进人体经络,不断刺激某个点,让整个身体出问题。敌人主力不会这么干,他们靠正面打、阵法配合、用灵器砸——光明正大,以力破巧。
可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是另一批人的风格。
“这不是他们的打法。”我说,语气变重,“是第三个人。”
或者说,是一群人。
苏葵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平静,但我懂她的意思。我们合作很多年,早就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什么。
我把感应石贴到墙上青铜纹路上。
冰凉的金属传来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又像一条蛇在慢慢爬。白泽教过我:机关再隐蔽,只要运行就会留下痕迹;真正藏起来,不是看不见,而是让人以为看到的就是全部。可再厉害的伪装,也骗不过地脉的节奏——大地有自己的规律,任何外力进来,都会引起波动。
现在,这里的地脉就不对劲。
石头轻轻颤动,指向左边的一条裂缝。
不宽,刚好能挤过去一个人。里面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有一股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旧灰的味道,还有烂木头和铁锈的气息。那风不冷,反而有点热,像是从某个机器里排出的热气。
“你留在这里。”我说,“守好这个位置。如果有变化,就摇铃。”
“你要进去?”她问,声音还是稳的,但我能听出一丝紧张。
“必须去。”我答,“外面的战斗被干扰,不是因为心钥,是因为源头。找不到它,就算毁了这里也没用。我们会困在这场假战争里,变成别人棋盘上的废子。”
她看我一眼,点点头。
那一眼,很重。
我没再多说,弯腰钻进裂缝。
里面比我想象得深。地面斜向下,大概三十度,脚下是古老的青石板,布满细小裂痕,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越往里走,空间越窄,空气也越来越少。我只能侧身走,肩膀贴着冰冷的墙,每次呼吸都觉得肺被压着。
墙上的图案变了。
不再是墨衡宗熟悉的机鸾图——那种齿轮、飞鸟和星轨组成的精细花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老的符号:三条线交叉成三角,中间一点凹下去,像一只闭着的眼睛。线条粗糙,刻得很深,不像人工雕的,倒像自然形成的。
我认得这个标记。
白泽说过,这是远古一个被封印族群的图腾。他们不信正面打,只信借刀杀人。挑起两方争斗,等他们拼光力气,自己再出来捡便宜。他们不参战,却决定谁赢谁输。
他们叫“蚀脉者”。
传说他们是第一批会操控灵脉的人,能用特定频率震动地底能量,影响战局、制造灾难,甚至改命格。后来因为乱用禁术,惹来天地惩罚,被七大宗门联手镇压,关进地底深渊,永远不得翻身。
可现在,他们的图腾出现在这里。
脚下的石板上有字,藏在缝隙里,快被灰尘盖住了。我蹲下,用手擦掉灰,指尖碰到那些字时,心里猛地一跳。
看清了:
“待血祭成,双败俱伤,吾族复起。”
心跳快了一下。
这不是预言,是计划。
他们已经在做了。
所谓的神秘援军,可能根本不是敌方主力,而是蚀脉者的伪装部队。他们故意露破绽,引我们来查,就是为了拖住我们。真正的目的,是让战场上的两方打到最后一个人倒下。
然后,他们启动血祭,打开封印。
我不再往前走。
靠在墙上,闭眼回想赵临最后传来的数据。干扰强度每分钟增加百分之三点五,但刚才终端显示下降了零点二。这种变化不是自然减弱,是人为调整。
就像……有人在测试系统。
我拿出白泽留下的鳞屑。
一片薄薄的白色碎片,平时没什么特别,只有遇到同类气息才会反应。这是他死前给我的东西,说“当你看见不该存在的东西时,它会告诉你真相”。
我把它按在墙上的图腾上。
突然,亮光出现了。
微弱的白光从鳞屑边缘扩散,照出一段画面:几个黑袍人跪在一个地下祭坛前,嘴里念咒语。背景是战场,天空裂开一道紫红色的口子,正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他们不是攻击哪一方,而是在引导灵气方向。
画面最后,一人回头,面具裂开一角,露出一只眼睛。绿色的,不像活人的眼睛,更像是矿石发出的光——冰冷、无感情。
我收回鳞屑,心跳很稳。
现在全明白了。
他们早就埋伏在地脉下面,利用锁灵枢当跳板,把自己的意志注入战场。他们不需要赢,只需要别人输。只要双方打得精疲力尽,他们就能启动血祭,重新出来。
而这套系统能运行,说明至少有三个人活着在操作。一个引导,一个校准,一个激活。赵临说需要三人配合,不是随便说的。
我站起来,往回走。
通道比来时更压抑,像整座山都在慢慢收紧。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有震动,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醒来。我不敢回头,也不敢加快,只能匀速前进,怕触发机关。
终于,我回到入口处。
苏葵还在原地,银铃握在手里,姿势没变。看到我出来,她问:“怎么样?”
“找到了。”我说,声音低但坚定,“幕后的是蚀脉者残党。他们不是帮哪边,是要让两边都死。”
她脸色变了。
不是怕,是怒。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没马上回答。
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裂缝,又看了眼头顶的青铜门。退路断了,但出口不一定只有一条。蚀脉者能进来,就说明还有别的路。而且他们不会把自己困死——没人会在自己的窝里设逃不出去的陷阱。
关键是,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发现了真相。
“先联系上面。”我说,“赵临的终端有备用频段,虽然被干扰,但如果从内部发信号,也许能穿过去。”
“怎么发?”
“用感应石。”我说,“它能共鸣心钥,也能模拟脉冲频率。我们可以把信息编成七进一停的节奏,顺着地脉传出去。只要阿哲他们收到,就知道我们在哪,也知道敌人是谁。”
“他们会信吗?”
“会。”我说,“因为他们也会发现异常。战场上突然少了一个干扰源,他们就知道有人动手了。”
我蹲下,把感应石放在地上,手按上去。脑子里想着那段话:
“蚀脉者在地下,意图收割。不要对战,先清内患。”
然后我开始推动灵力,按七下进、一下停的节奏,一遍遍把这句话送进地脉。
每一次输出,石头都微微发红,像点燃的炭火。我能感觉体内的灵力像河水一样涌出手臂,灌进石头,再渗进地面。这个过程很耗神,稍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十几轮后,石头突然停了。
接着,它自己震了一下。
不是我推的,是外面传回来的。
同样的节奏,七进一停。
回应来了。
是阿哲的刀柄敲击声。他在用刀背敲岩壁,这是我们约定的紧急确认信号。
他们收到了。
我抬头看苏葵:“准备离开这里。”
“怎么走?门还关着。”
“门不是唯一的路。”我说,“蚀脉者有通道,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不会让自己困死,也不会让供能中断。下面一定有通外面的路,可能是通风管,也可能是补给道。”
“你要去找那条路?”
“必须去。”我说,“但现在不是两个人下去。等他们想办法开门或绕下来,我们一起行动。不能分开,也不能碰心钥。那东西已经被污染,谁碰谁会被控制。”
苏葵点头。
我靠着墙坐下休息。手还在抖,不是害怕,是灵力消耗太大。刚才那一连串推送,几乎抽空了一半力气。额头出汗,顺着脸滑下来,落在衣领上,变得冰凉。
但我清楚一件事。
现在的战斗,不再是外面两方的对决。
是我们对背后那只手。
谁先动手,谁就能掌握主动。
外面的战斗可以停,但我们不能等。
我闭上眼,等下一个信号。
时间一点点过去。
洞穴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滴水声,很有规律。苏葵坐在我对面,也在恢复体力。她的银铃一直握在手里,哪怕闭眼,手指也没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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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灵脉波动。
是脚步声。
从更深的地方传来。
我猛地睁眼,和苏葵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她已取出银铃,手指搭在铃舌上,随时可以发出警告。
我屏住呼吸,耳朵贴地。
脚步声很轻,节奏均匀,像是训练过的探路者。但奇怪的是,每走七步,就会停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那个停顿……太熟了。
七进一停。
正是我们刚用的联络频率!
难道是援军?
不可能。阿哲他们还没这么快打通通道。而且如果是友军,应该用标准暗号。
我慢慢抽出短刃,藏在身侧。苏葵也悄悄移到青铜门前的阴影里,准备突袭。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在裂缝拐角,出现一个人影。
披着灰袍,戴着兜帽,脸藏在黑暗中。他提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灯光照在地上,却没有影子。
他停下,站在十步外,缓缓抬头。
兜帽落下,露出一张苍老的脸。皱纹很深,双眼却亮得吓人,瞳孔泛着淡淡的绿光——和鳞屑里看到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们比我想象中快。”他说,声音沙哑但清楚,“但还不够快。”
我没说话,盯着他。
他知道我们发现了,所以才现身。
“你是蚀脉者。”我说。
“曾经是。”他笑,“现在,我只是个守门人。”
“你们想复活整个族群?”
“不。”他摇头,“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个世界欠我们的太多。你们自称正道,联手把我们打进深渊,却不给我们重生的机会。可天地有轮回,封印终会松动。”
“所以你们挑起战争?”
“战争本来就有。”他淡淡说,“我们只是推了一把。仇恨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你们打你们的仗,我们完成我们的仪式。等你们都倒下了,这片土地将迎来新秩序。”
“你以为我们会让你得逞?”
“你们阻止不了。”他说,“仪式已启动,血祭快完成了。就算你现在杀了我,还有两个同伴在别处主持。除非你们能在三个时辰内找到全部节点并摧毁,否则——”
话没说完,苏葵的银铃突然响了!
清脆的铃声打破寂静,瞬间激发空气中的禁制。老人脸色一变,迅速后退,但还是晚了——铃音化作波纹,震碎了他面前的一面隐形屏障。
我趁机扑上,短刃直取咽喉。
但他抬手一挥,地面裂开,黑色藤蔓般的触须冒出来,缠向我的四肢。我强行转身,避开要害,却被一根触须扫中肩膀,顿时剧痛,像有毒液流进血管。
我咬牙翻滚,拉开距离。
苏葵已跳到半空,再次摇铃,这一次,铃声里夹着古老咒语。那是她家族的禁术——“缚魂引”,专门对付邪物。
老人冷笑,嘴里念出一段难懂的话。他的影子突然脱离地面,变成实体,迎向铃音。
两者相撞,爆出强光。
我趁机用最后的灵力,把感应石狠狠砸向地面。
轰!
一道红裂痕从石中炸开,顺着地脉蔓延。这是我最后的手段——用自己的血为引,强行激发感应石的共鸣,短暂扰乱局部灵气。
刹那间,整个空间晃动,墙上的图腾一个个熄灭。老人闷哼一声,影子崩解,本体也被震退几步。
“走!”我对苏葵吼。
她毫不犹豫,转身冲向青铜门。我紧跟在后,肩上的伤火辣辣地疼,但不敢停。
就在我们快到门前时,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你们逃不掉的……”老人的声音在震荡中回荡,“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谁都无法逆转。”
我没有回头。
用力撞向青铜门。
奇迹般地,门松动了。
原来刚才的冲击震开了部分机关。
门缝一开,外面的光射进来,带着硝烟和血腥味。
我们冲了出去。
外面已是黄昏。
战场还在烧,但局势变了——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支大军,现在竟互相残杀,眼里充满疯狂,像失去了理智。
我心里一紧。
蚀脉者的控制,已经开始。
“阿哲!”我大喊。
远处,一道身影跑来。是他。
“你们出来了!”他喘着气,“干扰源减弱了,但我们找不到具体位置!”
“我知道。”我说,“带我去最高指挥台。我们必须发布全军通告,让他们停战,否则所有人都会成为祭品!”
阿哲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没时间解释。”我扶着伤口,“相信我,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我们自己。”
他看着我,终于点头。
我们三人迅速登上残破的了望塔。
我拿起传音法器,深吸一口气,对着整个战场喊:
“所有将士听令!立即停止战斗!重复,立即停止战斗!你们正被第三方势力操控!你们的敌人不是彼此,是藏在地下的蚀脉者!他们要用你们的鲜血唤醒封印!若不停手,今日之战,将成为万古劫难!”
声音通过阵法传遍四方。
一开始没人理。
但渐渐地,有人放下了武器。
有人开始后退。
有人抬头看天,眼里闪过一丝清醒。
我知道,还有希望。
而在地底最深处,那位老人缓缓站起,望着头顶的方向,轻声说:
“没关系……还有一个节点未被触动。只要那里还在运转,仪式就不会中断。”
他抬起手,抚摸墙上那只闭合的眼睛图腾。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