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内厅拱门的瞬间,陈默感到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外间“黄泉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减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诡异的静谧。
内厅的空间比外厅小一些,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盏悬挂在墙壁上的、燃烧着惨白色火焰的壁灯,投下摇曳不定、拉长扭曲的影子。空气中那股异香淡了许多,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厅内摆放着几张古朴的黑木桌椅,零散地坐着几个身影,都笼罩在宽大的斗篷或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就是“交易区”?陈默心中一凛,立刻将共感能力收缩到极致,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危险预警。他能感觉到,在座的每一个“客人”身上,都散发着或强或弱的、混杂着贪婪、绝望、阴冷或邪异的气息,绝非善类。整个内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交易规则,仿佛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他不敢四处张望,低着头,按照“问路石”微弱的指引,找了一个最角落的空位坐下,将气息收敛到最低,仿佛自己也是一名等待交易的“客人”。
掌灯人所说的“老朋友”会是谁?是敌是友?他暗中警惕,共感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试图捕捉熟悉的气息。
就在这时,他斜对面不远处,一个独自坐在阴影中、穿着灰色斗篷的娇小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陈默的共感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波动——那是……一种带着书卷气的、温和却坚韧的精神力场,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着的紧张与担忧?
这感觉……是苏媛教授?!
陈默心中巨震!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安全的地方休养吗?难道……她是自己潜入进来的?为了调查?
他不敢贸然相认,生怕暴露对方,也暴露自己。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极其隐晦地瞥向那个方向。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个灰色斗篷下的身影也微微抬起了头。斗篷的阴影下,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疲惫和警惕的眼睛——正是苏媛!
四目相对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惊喜!但随即,便是更深的担忧和警惕。这里太危险了!
苏媛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陈默不要相认,然后迅速低下头,重新隐入阴影中。
内心的震惊过后,陈默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眼前匪夷所思的情况。苏媛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被拜影教绑架或控制了;二是她出于某种原因(很可能是为了追查真相或救人),自愿甚至主动策划了这次潜入。从她刚才的眼神和暗示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是怎么进来的?她也有“信物”?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门路?她来这里的目标是什么?和自己一样,是为了调查拜影教的阴谋?
无数疑问在陈默脑中盘旋。但此刻,身处龙潭虎穴,任何多余的交流和动作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必须耐心等待机会。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期间,又有两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内厅,各自落座。整个厅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氛围,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内厅一侧的一扇小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与外面“掌灯人”类似、但袍色稍浅、脸上戴着白色无脸面具的“伙计”走了出来,用平板无波的声音宣布:
“戌时三刻已到,‘问心局’开。有意者,持‘契’入内。”
问心局?契?
陈默看到,在座的有三个身影闻声站了起来,各自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有的是一块骨片,有的是一卷皮纸,还有一个是一枚眼珠状的宝石——走向那扇小门。伙计验看后,侧身让他们进入。
这“问心局”似乎是一种特殊的交易环节?需要特定的“契约”才能参加?
陈默心中一动,看向苏媛的方向。只见苏媛似乎也有些犹豫,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没有起身。
就在这时,陈默贴身藏着的“问路石”突然传来一阵异常急促、滚烫的脉动,直指那扇即将关闭的小门后方!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
是拜影教的仪式核心?还是……与地宫凶煞相关的关键物品?
机会可能稍纵即逝!
陈默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必须进去看看!但一个人太危险。他需要帮手。
他趁着伙计关门前的瞬间,用指尖极其快速地在桌面上,以一种只有他和苏媛才明白的、之前讨论案件时偶尔用过的简单密码,敲击了一行信息:
“危险,但关键。可信我?联手?”
敲完,他立刻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向那小门走去。他手中没有“契”,但他赌“问路石”的特殊性或许能蒙混过关,或者……制造混乱。
看到陈默起身走向小门,苏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斗篷下,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进入未知的“问心局”无疑极度危险,但陈默的暗示和“问路石”的异动,都表明里面可能有重大发现。陈默独自闯入,成功率渺茫……
就在陈默走到门口,那白脸伙计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即将开口询问“契”在何处时——
“且慢。”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苏媛站了起来,掀开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了虽然苍白但异常坚定的面容。她手中拿着一枚看似普通的、却刻着复杂暗纹的木牌,走向门口。
“我与这位先生一同入局。”苏媛将木牌递给伙计,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伙计检查了一下木牌,又看了看苏媛和陈默,白色面具下看不出表情,最终侧身让开:“可。进。”
陈默心中松了口气,同时也更加凝重。苏媛果然有备而来,而且选择了信任他,一同冒险。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将共同面对未知的凶险。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一前一后,步入了那扇通往“问心局”的幽暗小门。
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间的死寂。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阴森狭窄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檀香味,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如同念经般的低语声。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