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河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那不是冬天的冷,也不是冰块的冷,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冻成一具空壳的死寂。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四周很安静,只有一种单调的“滴、滴、滴”的声音,像永不停歇的秒针,在丈量着他那所剩无几的生命。
这是死了吗?
他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好像也不算太坏。至少,最后那一击,他把那份“大礼”塞回去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学者”,吃了自己一记狠的,那副惊骇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挺过瘾。秦琼、白津津她们,应该都安全了吧。
值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那片无尽的黑暗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动了!他的手指动了!”
这个声音……是秦琼?
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从他那近乎枯竭的意识深处涌了上来。他不想死。他还没看到那个叫“深渊议会”的组织被连根拔起,他还没……还没再见到秦琼。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让那沉重如山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球,世界是一片混沌的白色。他眨了眨眼,好几次,视线才慢慢聚焦。
一张憔悴却依旧英气的脸,出现在他的正上方。她的眼窝深陷,下巴尖得让人心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是秦琼。
她就那么俯身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仿佛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萧楚河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又干又痛。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了“嗬嗬”的气音。
“别说话!”秦琼立刻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命令,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你别动,也别说话!医生!医生!”
她猛地直起身,朝着门口大喊。
很快,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冲了进来,将他的病床团团围住。各种冰冷的仪器再次贴上他的身体,耳边是那些医生们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难掩震惊的交谈。
“奇迹!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生命体征正在回升!,虽然还是很危险,但他在好转!”
“怎么可能?他的生命力明明已经衰竭到极限,就像一根快要烧完的蜡烛,怎么会自己又重新燃烧起来?”
“快,准备肾上腺素和营养液,维持住!一定要维持住!”
萧楚河听着这些话,心里苦笑了一下。
什么狗屁奇迹。
他自己清楚得很,那不是重新燃烧,只是在彻底熄灭之前,回光返照般地又亮了一下而已。燃烧五千亿的代价,就是燃烧他自己的生命。那股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寒意,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忙碌的医生,找到了站在人群外的秦琼。
她没有再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他,眼神很复杂,有狂喜,有担忧,还有一种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后怕。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是在为自己感到害怕吗?
这个认知,让萧楚河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了那刺骨的寒意。
他对着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想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可他现在连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做不到,那个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
秦琼看懂了。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们终于稳定住了他的情况,然后潮水般地退了出去,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秦琼慢慢地走了过来,搬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床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把这三天三夜失去的时光,都看回来。
萧楚河也看着她。他发现,她瘦了好多,原本合身的军装,现在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她肯定,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
“对不……”他想道歉,觉得自己连累了她。
“闭嘴。”秦琼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医生说你现在需要休息,一个字都不许说。”
萧楚河只好闭上了嘴。
“你感觉怎么样?”她又问,声音软了下来。
萧楚河眨了眨眼。
“冷吗?”
他眨了眨眼。
“想喝水吗?”
他眨了眨眼。
秦琼看着他这副只能用眨眼来交流的虚弱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你这个混蛋!”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三天三夜!你知道医生怎么说的吗?他们说,他们尽力了!他们说,只能看你自己的意志了!”
她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萧楚河,你他妈的凭什么啊?凭什么用自己的命去赌?那五千亿没了就没了,国家再赚就有了!你呢?你他妈的要是没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萧楚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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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滴落在了萧楚河的手背上。
萧楚河的心,像是被那滴泪,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想抬起手,帮她擦掉眼泪,可是他的手臂,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抓……到……他……了……吗?”
他问的,是那个内鬼,张志。
秦琼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没想到,他醒过来,拼尽全力问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这个男人,都到这种地步了,心里想着的,还是任务,还是清算。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决堤而出。
她没有去擦,就那么任由眼泪流淌,一边哭,一边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抓到了。”
“活捉。在安防中心,他想毁掉监控记录的时候,被冲进去的警卫员按住了。”
“现在,整个国家机器,都已经动了起来。”
“清算……已经开始了。”
听到这个答案,萧楚河那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松懈了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眼皮,再次变得沉重。
就在他即将再次陷入昏迷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老首长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没有跟任何人。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刚刚醒来,却又快要睡过去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哭得梨花带雨,却依旧死死守着的女军官,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小子,干得漂亮。”
“瑞士那边,已经炸开锅了。我们的外交人员,拿着你‘塞’过去的部分证据,直接找到了瑞士联邦委员会。赫尔墨斯银行已经被全面调查,虽然他们嘴很硬,但他们藏在里面的很多东西,都保不住了。”
“那个‘学者’,被你那一记反向攻击,打成了重伤。根据我们潜伏人员传回来的消息,他在‘议会’内部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笑柄和迁怒的对象。”
“你这一把火,烧得太值了。”
老首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萧楚河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知道,老首长现在跟他说这些,不只是为了表扬他,更是为了刺激他,让他保持清醒。
“但是……”老首长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还不够。这只是开始。”
“‘议会’的反应,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也狠得多。他们立刻切断了所有和‘学者’有关的联系,牺牲了他,保全了其他人。我们现在,手里有证据,但找不到下一个目标。”
老首长死死地盯着萧楚河,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萧楚河,我知道,你透支了生命。但是,国家需要你。我需要你。”
“在那‘反向的凝视’里,你一定,还‘看’到了别的东西,对不对?”
“告诉我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老首长的声音,像一把锤子,敲在萧楚河的脑子里。
他当然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那个狼狈吐血的“学者”,更捕捉到了从“学者”背后,泄露出来的,另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气息。
那是属于“议会”中,另一个席位的气息。
一个新的猎物。
他想开口,想把那个模糊的感知告诉老首长。
可是,他那刚刚恢复了一丝的力气,在说完那句“抓到他了吗”之后,已经彻底耗尽。
他的大脑,拼命地发出指令,但他的身体,却像一架断了线的木偶,毫无反应。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无边的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秦琼那张写满了惊慌的脸,和老首长那瞬间沉下去的,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