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铁柱那伙人,守林屋的门一关,万胜利憋着的那股劲儿终于泄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骂骂咧咧地说道:
“他娘的,这老王八蛋,跟个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小虎,就这么让他提着两只鸡走了?也太便宜他了!”
胡小虎没说话,走到灶台边,拿起瓢,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让他因为紧张和愤怒而有些发热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便宜?”他放下水瓢,抹了把嘴,回头看着万胜利,“你以为那两只野鸡是白给的?那是鱼饵,也是麻药。”
阁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柳夏和顾晓晓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刚才那场对峙,她们在上面听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现在看危机解除了,才敢下来。
“小虎哥,什么鱼饵麻药的?”顾晓晓扶着梯子,好奇地问。她的小脸还有些发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胡小虎走到炕边坐下,示意大家都过来。他看着三个人紧张未消的脸,知道必须把事情给他们说明白,不然这个家的人心就稳不住。
“你们想,刘铁柱今天为什么来?”胡小虎开口问道。
“那还用说,眼红呗!看咱们日子过得好,想来捞好处。”万胜利想也不想就说。
“对,但也不全对。”胡小虎摇了摇头,“他来,不光是为了捞好处,更是为了弄明白,咱们的好处是从哪儿来的。他怀疑咱们有秘密,一个能让他也跟着发大财的秘密。今天他带着人,牵着狗,就是来抄咱们老底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结果呢?他什么都没抄到。屋里穷得叮当响,耗子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后院的洞口,也被我用猪肝引开了狗,没被发现。他忙活大半天,扑了个空,还被我用‘撞见马猴’的鬼话涮了一顿。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想?”
“他肯定觉得自个儿像个傻子!”顾晓晓抢着说,一想到刘铁柱那吃瘪的样子,她心里的害怕就少了几分。
“没错。”胡小虎点了点头,“他会觉得丢人,会觉得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这时候,我再塞给他两只野鸡,他会怎么想?”
柳夏冰雪聪明,她想了想,轻声说:“他会觉得,这是你给他的台阶下。他带着人白跑一趟,没法交代,有了这两只鸡,他回去就好说话了。而且,他会觉得,咱们还是怕他的,还得孝敬他。”
“说到点子上了!”胡小虎赞许地看了柳夏一眼,“这两只鸡,就是让他产生一种‘我还是老大,他们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还得看我脸色’的错觉。这就是麻药,麻痹他的警惕心。只要他信了咱们还是那两个穷哈哈的守林员,只是偶尔能弄到点野味,他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抄家了。”
“那鱼饵呢?”万胜利还是没想明白。
“鱼饵,就是吊着他。”胡小虎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以后,咱们隔三差五,就给他送点‘孝敬’。今天是一只兔子,明天是几条鱼。东西不多,但能让他尝到甜头。让他觉得,只要咱们在这儿守着,他就能源源不断地捞到好处。这样一来,他非但不会再来找咱们麻烦,反而会反过来保护咱们。”
“保护咱们?”万胜利和顾晓晓都愣住了。
“你想啊,”胡小虎耐心地解释道,“咱们这个守林屋,就相当于他刘铁柱的私人小金库。虽然不多,但总有钱往外冒。要是换了别人来看林子,他还能有这好处吗?他能舍得这块肉吗?万一有别人,比如其他知青,也想来这黑瞎子沟碰运气,你猜刘铁柱会怎么做?”
“他肯定第一个把人赶走!”万胜利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他娘的,我明白了!这是把他变成咱们的看门狗啊!”
“话糙理不糙。”胡小虎笑了,“所以,这两只野鸡,不是便宜他,是投资。是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安全。咱们现在根基不稳,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安稳。只要刘铁柱这条线稳住了,咱们就能安安心心地在地下搞咱们的‘皮货工坊’,闷声发大财!”
听完胡小虎这一番分析,万胜利和顾晓晓都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得失,而胡小虎想的,却是后面三步、四步的棋。
“小虎,你这脑子真是绝了。”万胜利由衷地佩服道。
柳夏看着胡小虎,眼睛里也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了。他时而像个山里的野小子,粗鲁直接;时而又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深谋远虑。这种复杂而强大的魅力,让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为之沉沦。
“行了,都别愣着了。”胡小虎站起身,拍了拍手,“危机暂时解除,但咱们的戏,还得接着演。从今天起,‘降级’生活正式开始。白天,咱们就吃糠咽菜,晚上,咱们进地下室,关起门来吃香的喝辣的!”
“好!”顾晓晓第一个欢呼起来,一想到晚上可以吃肉,白天受的这点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胜利,”胡小-虎转向万胜利,“你下午再去巡一遍山,看看咱们下的套子有没有新货。有的话,正好,明天给刘铁柱送过去,把这鱼饵再撒得香一点。”
“好嘞!”万胜利领了任务,干劲十足。
“晓晓,你跟柳夏,把屋里再收拾收拾,特别是咱们的衣服,都找出来,看看哪件最破,就挂在哪儿。记住,要穷,穷到骨子里那种!”
“放心吧小虎哥,保证完成任务!”顾晓晓俏皮地敬了个礼。
“柳夏,”胡小虎最后看向柳夏,声音柔和了一些,“你也别太累着。咱们的皮货工坊,生产先放缓一点,安全第一。晚上在地下室,动静也小点,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我知道。”柳夏点了点头,心里暖洋洋的。胡小虎总是这样,在安排所有事情的时候,总会把她的辛苦考虑进去。
四个人重新分工,各忙各的。守林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到了晚上,四个人悄悄地溜进了地下要塞。
当通往地下室的石板被挪开,一股温暖、干燥,混合着食物香气的空气扑面而来时,顾晓晓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总算活过来了!白天演戏可真累死我了!”
地下室里,被柳夏收拾得井井有条。缝纫机、皮料、布料都整齐地码放在一边。而在另一边的“生活区”,一口铁锅正架在小泥炉上,里面炖着香喷喷的鱼汤,旁边还烤着几块金黄的狍子肉。
“开饭咯!”万胜利把白天打到的一只肥兔子处理干净,挂在一旁,然后搓着手凑到锅边,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四个人围着小泥炉坐下,吃着热气腾腾的肉,喝着鲜美的鱼汤。和白天那顿寡淡的稀粥野菜饼子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天堂。
“他娘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万胜利啃着一块烤肉,含糊不清地说。
胡小虎喝了一口鱼汤,暖意从胃里传遍全身。他看着眼前这三个自己最亲近的人,看着这昏暗却无比温馨的地下室,心里无比踏实。
这就是他的王国,他的家。为了守护这个家,白天装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吃饱了,咱们就得干活了。”胡小虎放下碗,“刘铁柱这条线虽然暂时稳住了,但咱们的货,总得有地方卖。老是零敲碎打地卖给供销社,量上不去,也容易惹人怀疑。咱们必须得找一个稳定、量大,而且安全的出货渠道。”
他把目光投向了仓库架子上那批已经初具规模的皮货。这些东西,就是他们这个“地下王国”的第一桶金。如何把它们变成实实在在的钱,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小虎,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柳夏问道。她知道,胡小虎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胡小虎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那是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有些发黄的信纸。
“这是我上次去县城,托人打听到的一个门路。”胡小虎把信纸展开,“县里有个黑市,规模不小,什么都收。管事的人,外号叫‘黑八爷’,据说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只要东西好,给钱痛快,而且嘴巴严。”
“黑市?”万胜利一听,有些担心,“那地方靠谱吗?别是黑吃黑的。”
“风险肯定有。”胡小虎的表情严肃起来,“所以,这次去,我得亲自探探他的底。如果靠谱,咱们的财路就打开了。如果不靠谱”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就让他知道,咱们长白山的皮货,不是那么好吞的。”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一早,就带着样品,去会一会这个所谓的“黑八爷”。这不仅是一次交易,更是一次试探,一次亮剑。他要让所有觊觎他们财富的人都知道,守林屋的胡小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小虎,我跟你一起去!”万胜利立刻说道。
“我也去!”顾晓晓也举手。
胡小虎摇了摇头:“不行,你们都不能去。目标太大。这次我一个人去。”
“不行!太危险了!”柳夏第一个反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胡小虎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一软,但还是坚持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不是去打架的,是去谈生意的。人去多了,反而显得我们心虚。我一个人,进退自如。”
他拍了拍腰间别着的那把剥皮刀,“再说了,真要有事,这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在家看好家,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那堆皮货前,开始仔细挑选明天要带的“样品”。他要用最好的货,去敲开那扇通往财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