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兰州东郊。
一支打着红旗的马队风尘仆仆地赶到。
带队的是一位独臂的将军,当年西路军的团长,如今的红军师长。
他看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兰州城,眼眶微红。
一年前,他们几万人马在这里折戟沉沙,无数战友倒在了马家军的马刀下,那是红军史上最惨痛的一页。
他本以为,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红旗插上兰州城头的那一天了。
“师长,你看前面!”
警卫员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只见城门口,两排士兵荷枪实弹,列队欢迎。
但这哪里是什么游击队?
清一色的苏制波波沙冲锋枪,就是军服的式样不太统一。
“这就是……血狮独立军?”
独臂将军倒吸一口凉气,“武器这么好,服装怎么就不规整一下?”
马队在城门缓缓停下。
苏柳昌迎了上去。
“敬礼!”
随着一声口令。
城门口那几百名玩家虽然动作不算整齐划一,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和杀气,却让红军代表团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那不是兵油子的散漫,那是一种……似乎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傲。
“首长好!”
苏柳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虽然他现在是独立军的军长,但在这些老前辈面前,他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独臂将军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苏柳昌的手。
“苏军长……辛苦了!我代表中央,代表当年牺牲在河西走廊的两万多英灵,谢谢你!”
这只手握得很紧,很用力。
苏柳昌能感受到对方手掌上的老茧,和那微微的颤抖。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独臂将军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抱住了这个年轻人。
“好孩子……好孩子……”
……
黄河岸边。
浊浪排空,涛声依旧。
这里,曾经是无数西路军战士的埋骨之地。
今天,这里没有枪炮声,只有漫天飞舞的纸钱,和低沉肃穆的军号声。
这是一场迟到了一年的祭奠。
几万名玩家,几千名红军代表,还有无数兰州的百姓,静静地肃立在河滩上。
那些平日里嘻嘻哈哈、满嘴骚话的玩家,此刻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虽然这是游戏,虽然这只是剧情过场。
但看着那滚滚黄河水,看着那些npc脸上真实的悲恸,每个人心里都堵得慌。
苏柳昌站在高台上,手里端着一碗酒。
“一年前,我们的前辈倒在这里,血染黄河。”
他的声音不大,通过大喇叭传遍了整个河滩。
“那时候,马步芳笑得很开心,他说红军是流寇,是不堪一击的土匪。”
“今天,我们回来了。”
苏柳昌将手中的酒缓缓洒在地上。
“我们用马家军的血,祭奠英灵。”
“我们要告诉这西北的天,告诉这地下的魂。”
“从今天起,这甘肃,不再是马家的甘肃。”
“它是人民的甘肃!”
哗!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氛围中,画风突然一转。
巴尊布鲁德重新戴上了那顶五佛冠,在一群玩家扮演的“护法金刚”的簇拥下走了上来。
这群“护法”手里拿的不是降魔杵,而是最新款的波波沙冲锋枪,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
“阿弥陀佛。”
巴尊布鲁德对着台下的百姓,尤其是那些还在犹豫观望的藏民和回民,高声宣讲:
“真佛以此谕示:众生皆平等,剥削即魔障!”
“以前马步芳告诉你们,要忍受今生的苦,修来世的福。”
“那是放屁!”
“真正的佛法是: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农会,就是修最大的功德!”
台下的红军代表们听得目瞪口呆。
独臂将军嘴角抽搐了两下,转头问苏柳昌:“这就是你们的……政治工作?”
苏柳昌淡定地点了点头:“特殊时期,特殊手段。这是具有西北特色的红色佛法,好用就行。”
这确实好用。
看着那些原本麻木的百姓眼中燃起的狂热光芒,看着他们高呼着“活佛万岁”、“农会万岁”,独臂将军不得不承认,这帮年轻人,路子虽然野,但确实管用。
……
西安。
少帅府。
一辆满身尘土的黑色别克轿车,像是一头受惊的野猪,横冲直撞地开到了大门口。
“停车!什么人!”
负责看守的卫兵刚举起枪,就被车窗里扔出来的一根“小黄鱼”砸在了胸口。
车门推开。
马鸿逵跌跌撞撞地滚了下来。
他那一身原本笔挺的上将制服,现在皱得像咸菜干,领口的风纪扣不知去向,满脸油汗混合着黄土,活像个刚从土坑里爬出来的倒霉鬼。
“我要见张司令!我要见汉卿老弟!”
马鸿逵手里抓着那个装着印章和地契的公文包,那是他最后的保命符,“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那帮疯子……那帮疯子打过来了!”
十分钟后。
马鸿逵在会客厅里,见到了那个曾让他既羡慕又嫉妒的男人。
张学良。
这位曾经统领三十万东北军的少帅,此刻正穿着一身宽松的丝绸睡袍,手里拿着个紫砂壶,站在留声机旁听着京剧《借东风》。
悠闲,雅致。
和狼狈不堪的马鸿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汉卿老弟!救命啊!”
马鸿逵一见到张学良,那是真的哭了。
这一路逃亡,他脑子里全是苏柳昌那钢铁车队的轰鸣声,每晚做梦都是被几万个穿着花裤衩的暴徒按在地上摩擦。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
“这西北的天塌了!马步芳完了!兰州丢了!那苏柳昌……那就是个妖怪!”
张学良没有回头。
他跟着留声机里的唱腔轻轻哼了两句,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目光清冷如水。
“鸿逵兄,快起来。”
“你也是堂堂宁夏省主席,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别提了!”
马鸿逵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桌上的茶水牛饮了一口,“那个叫苏柳昌的,根本不是人!他会撒豆成兵!”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
“汉卿老弟,您是副总司令,您在委员长面前说得上话!”
“您一定要帮我向委员长报告!必须要调中央军,不,要调飞机!调大炮!把兰州给我炸平了!”
“只要能夺回地盘,我马鸿逵愿意出一半……不,全部家产充公!”
张学良静静地听着。
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苏柳昌?”
张学良放下紫砂壶,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他可是我们党国第188军的军长。”
“那是放屁!那就是个土匪头子!那是赤色分子!”
马鸿逵跳着脚大骂,“他不是我们的人!他就是共匪!汉卿,咱们才是一家人啊!咱们都是党国的人,你也恨那帮赤匪是不是?”
马鸿逵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当年张学良丢了东北,不就是因为东北抗联在后面捣乱吗?
他觉得,只要激起张学良的同仇敌忾,这事儿就有门。
“一家人……”
张学良咀嚼着这三个字,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
“鸿逵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马鸿逵愣了一下,“这……这不是为了……为了那个……”
“为了抗日。”
张学良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我丢了东北,那是我的罪孽。所以我做梦都想打回去。”
“可你们呢?”
他一步步走向马鸿逵,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们马家军,盘踞西北几十年。杀红军你们最积极,搜刮百姓你们最在行。可日本人打到家门口了,你们出过一兵一卒吗?”
马鸿逵被这气势逼得往后缩了缩,“这……西北偏远,日本人不是还没打过来吗?只要委员长一声令下,我……”
“你只会逃跑。”
张学良打断了他,眼神如刀,“就像今天一样,扔下兰州城,扔下你的兵,抱着金条像条狗一样跑到西安来。”
马鸿逵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汉卿……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几十年的交情……”
“交情?”
张学良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勃朗宁小手枪。
他在手里把玩着,动作优雅而熟练。
“那个苏柳昌,他干了一件我想干却干不了的事。”
“他把你们这帮吸血的毒瘤,给拔了。”
马鸿逵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哪里是来求援的?
这是送货上门啊!
“别!别开枪!”
马鸿逵从沙发上滚下来,拼命摆手,“我是省主席!我是上将!你不能杀我!委员长知道了会怪罪的!”
“委员长?”
张学良拉动套筒,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委员长现在正为了上海的鬼子焦头烂额,哪有空管你这条丧家犬。”
“再说了。”
张学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如果报告上写,马鸿逵畏罪自杀,以谢天下。你说,委员长是会怪我,还是会松一口气?”
马鸿逵瞳孔骤缩。
“你……你居然帮着外人……”
“他不是外人。”
张学良抬起枪口,直指马鸿逵的眉心。
“在这个国家即将亡国灭种的时候,敢打鬼子的,那就是我张汉卿的朋友。”
“至于你。”
“下去给那些死在河西走廊的冤魂赔罪吧。”
砰!
一声枪响,在安静的会客厅里炸开。
马鸿逵那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震,眉心多了一个血洞,那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
他到死都没想明白。
为什么同为旧军阀的张学良,会为了那个苏柳昌,对他痛下杀手。
硝烟散去。
张学良把枪扔在茶几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门外的卫兵冲了进来。
“司令!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地上的尸体,卫兵大惊失色。
“没什么。”
张学良重新拿起紫砂壶,坐回沙发上,闭上眼睛继续听戏。
“马主席深感丢失国土,愧对党国,一时想不开,吞枪自尽了。”
“把尸体拖出去,别脏了地毯。”
“另外。”
张学良睁开眼,看向窗外的西北方向,眼神变得格外深邃。
“给苏柳昌发个电报。”
“就说……活儿干得漂亮。”
……
兰州,原长官公署。
现在的血狮独立军指挥部。
苏柳昌看着手里那份来自西安的明码电报,表情有些古怪。
上面的内容只有八个字:
【马匪已除,以此助兴。——汉卿】
“卧槽?”
凑过来看热闹的林四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汉卿……不会是那个少帅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
苏柳昌把电报拍在桌子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算是意外之喜。
他本来还担心马鸿逵跑到重庆那边去搬弄是非,虽然他不怕,但总归是个麻烦。
没想到,这位少帅,竟然隔空送了这么大一份礼。
“东北老铁就是能处!有事儿他是真上啊!”
风无痕在旁边啧啧称奇,“老大,咱们这算不算是触发了隐藏阵营的好感度?”
“这也太有面子了。”
对于玩家们来说,张学良那可是历史书上的传奇人物。
能得到这种级别的npc认可,那种成就感简直爆棚。
兰州已下,马家军覆灭。
甚至连逃跑的漏网之鱼都被友军补了刀。
这西北的局势,算是彻底稳了。
“既然少帅都帮咱们清了场。”
苏柳昌转过身,看着那一群跃跃欲试的玩家。
“那咱们也不能闲着。”
“传令下去。”
“和尚带学生们去各地宣传,主力部队西进。”
“去玉门关。”
“那里的石油,还在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