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轮转,夏末的余温被几场连绵的秋雨涤荡殆尽。藤泽镇的山林染上斑驳黄红,晨起时,屋檐下开始凝结薄薄的白霜。
气候的骤变,对于常人或许只是添衣加被,但对于恋雪那般娇弱的身体,却如同一道无情的催命符。
素流道场里,恋雪的病,果然又发作了。
这一次比以往更凶险。咳嗽从断续变得剧烈而绵长,仿佛要将肺叶都咳出来,苍白的脸颊因缺氧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却又在下一刻褪成骇人的青白。她整日昏昏沉沉,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蜷缩在厚重的被褥里,呼吸轻浅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庆藏急得如同困兽。这位能一拳打断木桩的汉子,在女儿的病榻前却手足无措,只能一遍遍用温水浸湿的布巾擦拭恋雪额头的虚汗,笨拙地哄劝她喝下哪怕一小口药汁,眼里布满了血丝。
“雪医师!”庆藏几乎是冲进雪华堂的,连日的焦虑让他胡子拉碴的脸更显憔悴,“恋雪她又不好了!咳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您快去看看!”
梨花雪正在整理新采收的秋菊——这味药有平肝明目之效,亦可佐治咳喘。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神色平静:“庆藏师傅莫急,我这就去。”
诊查的结果并不意外。恋雪先天心肺孱弱,体质极虚,如同没有墙垣遮蔽的幼苗,根本经不住季节更迭带来的风邪侵扰。加之她体内早年累积的慢性毒素虽被梨花雪用药拔除大半,但终究伤了根基,使得她在气候变换时尤为脆弱。
“此非急症猛药可解。”梨花雪收回诊脉的手,对眼巴巴望着她的庆藏道,“恋雪小姐的病根在‘虚’与‘寒’。需长期温养,徐徐图之。我开一方温经散寒、固本培元的药,配合药膳慢慢调理。但最重要的,是静养、保暖,切忌再受风寒,情绪亦需平和,不可有大悲大喜。”
她顿了顿,看向榻上因咳嗽暂时平复而昏睡过去的恋雪,少女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连梦境都带着病痛的阴影。
“道场地处山上,风大寒重,于她休养不利。”梨花雪缓缓道,“若庆藏师傅放心,或可让恋雪小姐暂居我医馆。后院那间屋子一直为她留着,平日可由我照看诊治,环境也相对暖和一些。”
庆藏闻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放心!一百个放心!只是又要麻烦雪医师您,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无妨。”梨花雪开始提笔写药方,“医者本分。”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刚刚给父亲喂完药的狛治,忽然上前一步。
他这些日子在医馆帮忙,晒黑了些,也结实了些,但眼神里的那股执拗未曾改变。他看了一眼昏睡的恋雪,又看向梨花雪,声音有些紧绷,却异常清晰:
“雪医师那个照顾恋雪小姐的活,能不能也交给我一些?”
梨花雪笔尖未停,只是抬眼瞥了他一下,素来平静的脸上竟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调侃的笑意:“哦?你小子倒是不‘老实’,想揽的活越来越多了?”
狛治的脸“腾”地红了,连忙摆手:“不、不是!我是说您要诊治、配药,还要照看其他病人,已经很忙了。我爹那边我照顾着,再多照顾一个人我、我做得来!而且”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窘迫却坚定的诚恳,“您和庆藏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我也想多出点力。”
庆藏看着狛治,又看看女儿,大手一拍狛治的肩膀(拍得少年一个趔趄):“好小子!有这份心就好!那就麻烦你了!恋雪这孩子,有时候心思细,怕给人添麻烦,你多担待!”
于是,恋雪便被接到了雪华堂后院那间早已收拾好的小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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