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雪柱梨花雪“战死”,风柱不死川清志重伤,鬼杀队主力几乎被打残、被迫转入最深沉的隐匿,已悄然过去了近半年的时光。
新的总部,位于一处极其隐秘的地下溶洞深处,经由数条错综复杂、布满机关与紫藤花陷阱的天然及人工通道才能抵达。这里空气潮湿而阴冷,唯有常年不灭的鲛油灯散发着稳定却昏黄的光晕,将巨大岩壁上开凿出的简陋居所、训练场以及中央那小小的集会地照亮。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草药、湿土以及淡淡紫藤花香气混合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半年来,残存的鬼杀队如同冬眠的毒蛇,竭力收缩着一切活动。队员数量锐减,新血的补充几乎停滞,每一次外出任务都伴随着极高的风险与无法挽回的损失。悲伤与仇恨是这里唯一流通的货币,支撑着每一个幸存者麻木而坚韧地活下去。
花柱椿与风柱不死川清志,是在一个雾气弥漫的黎明时分,带着一身狼狈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无声息地返回总部的。
不死川的伤势并未完全痊愈,胸前缠绕的绷带下依旧透着隐隐血色,手腕的骨裂更是需要长时间将养。但他的眼神,比受伤前更加阴鸷、锐利,仿佛有两簇幽暗的火焰在眼底燃烧,烧灼着他自己,也令旁人不敢直视。花柱椿则清瘦了许多,原本温婉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戚,只是在那哀戚之下,似乎又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却又顽强地闪烁着。
他们没有惊动太多人,径直前往主公产屋敷晴久的居所——一间位于溶洞最深处、相对干燥安静的石室。
石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榻,一桌,几只蒲团。产屋敷晴久披着一件深色羽织,靠坐在榻上,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额头上那狰狞的诅咒疤痕似乎又扩大了一圈,如同活物般盘踞着,侵蚀着他的生命。但他那双温润却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仿佛能容纳下所有的悲恸与绝望。
“主公大人。”
椿与不死川单膝跪地,低头行礼。他们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以及某种难以启齿的沉重。
“起来吧,椿,清志。”产屋敷晴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辛苦了。看你们的神色,此行似乎并非一无所获,但也绝非好消息。”他的目光掠过不死川身上新增的细微伤痕和难以掩饰的疲态,最终落在椿那欲言又止的脸上。
两人站起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挣扎与难以置信。
“主公大人,”花柱椿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们我们可能发现了关于小雪的新的情况。”
产屋敷晴久端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直:“梨花雪?她不是已经”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衣冠冢前的哀恸犹在昨日。
“是但可能并非如此。”不死川清志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我们在一座边陲小镇,追踪到数起恶徒离奇失踪的案件,现场残留的鬼气极其特殊,冰冷而纯粹,与我们认知的任何鬼都不同,疑似上弦级别。”
产屋敷晴久的目光凝重起来:“上弦?你们与之交手了?”他看向不死川明显不佳的状态。
“是。”不死川咬牙,额角青筋隐现,“我们遇到了那只鬼。一个女鬼。她她”他似乎难以启齿,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花柱椿见他情绪激动,便接过话,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急于求证又恐惧真相的急切:“主公大人,那只女鬼她穿着小雪的羽织!那件梨花羽织,我绝不会认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那件!”
“什么?!”饶是以产屋敷晴久的定力,此刻也不禁瞳孔骤缩,身体微微前倾,“羽织?!你确定?!”
“千真万确!”椿用力点头,眼中瞬间涌上泪水,“白色的底,浅蓝色的梨花与冰纹绣样,质地甚至比我们记忆中还要光洁!那就是小雪的羽织!”
石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鲛油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不死川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穿着雪柱羽织的女鬼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是羽织被鬼夺取、亵渎?还是
产屋敷晴久缓缓靠回软垫,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盖在腿上的薄毯,似乎在消化这个极具冲击性的信息。半晌,他重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不死川:“清志,你与那女鬼交手,感觉如何?她的实力?”
不死川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很强非常强!绝对是上弦级别的实力!她使用的呼吸法极其诡异,带着月光般的清冷与破碎感,威力巨大,我从未见过。她她戏弄我们,只守不攻,游刃有余我与椿拼尽全力,甚至连让她后退一步都做不到!”说出这番话,对他而言无疑是另一种酷刑,承认自己的无力,承认在那恶鬼(?)面前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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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弄只守不攻”产屋敷晴久喃喃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然后呢?你们是如何脱身的?”他注意到两人虽然狼狈,但都活着回来了。面对一个戏弄他们的上弦,这本身就不寻常。
说到脱身,椿和不死川的脸色变得更加复杂,甚至带着一丝恍惚。
“就在我们力竭,她似乎玩腻了,准备下杀手的时候”椿的声音带着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她她看到了我怀里掉出来的紫藤花环。”
“紫藤花环?”
“是的,就是我和小雪一人一个的那对。”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然后然后她她竟然也从自己的羽织里,拿出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花环!”
“她也有花环?!”产屋敷晴久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身体不自觉地坐直。羽织可以说是战利品,但这对象征着她们姐妹情谊的紫藤花环,意义截然不同!鬼怎么会保留着这种东西?还贴身收藏?!
“她看到花环后,就像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不死川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挣扎,“她抱着头惨叫,非常痛苦,连刀都掉在了地上!嘴里说着混乱的话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能丢’、‘饿’、‘坏人才吃’然后”他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复杂至极的神色,混杂着愤怒、羞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然后我我趁她精神崩溃,从背后偷袭了她,用了‘晴岚风树’,几乎几乎斩断了她的脖子。”
产屋敷晴久静静地听着,没有对不死川的“偷袭”做出任何评判,他知道那是身为柱在绝境下的选择和责任。
“她倒下后,”椿哽咽着继续说,“她看着我们,眼神很迷茫,很受伤。她问‘为什么’她还说‘趁我还能控制自己走’”
“她让你们走?”产屋敷晴久捕捉到了这个最关键的信息,“在受到致命重创,明明可以轻易杀死失去抵抗能力的你们的时候她让你们走?而且,她提到了‘控制自己’?”
“是!”椿用力点头,眼中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再次燃起,“主公大人!您不觉得吗?!如果她只是占据了小雪身体的恶鬼,怎么会保留着花环?怎么会因为花环而痛苦崩溃?怎么会在我们失去反抗能力后,反而压制鬼的本能放我们离开?!她她可能还是小雪啊!至少至少小雪的意识和记忆,还没有完全消失!她还在挣扎!!”
说到最后,椿几乎是泣不成声。这个猜测,在她心中盘旋了太久,如今终于当着主公的面说了出来,带着全部的期盼与恐惧。
不死川紧握着拳,低着头,声音沉闷而痛苦:“可是她确实是鬼!是上弦!她拥有强大的鬼气和力量,她吃了人!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亲眼看到不,我感知到那些失踪者残留的怨念与她鬼气的联系!她就算还有小雪的意识和记忆,她也已经堕落了!她变成了我们必须要斩杀的对象!”他的话像是在说服主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斩断内心那不该有的、因对方最后那迷茫痛苦的眼神而产生的一丝动摇。
石室内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产屋敷晴久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深邃的眼眸中思绪万千。
梨花雪可能未死,而是化鬼。
她成为了上弦之肆。
她保留着象征过去的羽织和花环。
她会因花环而精神崩溃,意识挣扎。
她在占据绝对优势时,放走了必死的柱。
这每一个信息,都冲击着现有的认知。如果椿的猜测为真,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失去的雪柱,正以敌人的身份,在无惨的阵营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煎熬?意味着他们未来可能要在战场上,面对昔日亲密的战友?也意味着或许,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小的、将她拉回来的可能性?
这太残酷了。比确认她的死亡,更加残酷百倍。
但同时,这也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一个打入无惨核心的、带着痛苦记忆与挣扎意识的楔子?
无数的念头在产屋敷晴久脑海中碰撞、权衡。他必须考虑整个鬼杀队的存续,考虑所有队员的性命,考虑最终斩杀无惨的目标。任何一丝不理智的情感,都可能将残存的力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久,许久。
产屋敷晴久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与决断。他看向满怀期待与恐惧的花柱椿,又看向挣扎痛苦的风柱不死川。
“椿,清志,你们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也极其沉重。”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目前,我们无法完全确认那只女鬼就是梨花雪,也无法断定她意识残存的程度与状态。但基于你们描述的这些异常迹象,我们不能再简单地将其视为‘已故战友的亵渎者’或‘纯粹的上弦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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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从现在起,鬼杀队所有成员,若在执行任务中遭遇上弦之肆——那位身着梨花羽织、可能使用奇异月之呼吸的女鬼,战术优先级修改。”
椿和不死川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目标,依旧以保全自身、传递情报为主,尽量避免正面死战。若无法避免交战”产屋敷晴久的目光扫过两人,“尝试观察,尝试沟通,在确保自身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可以提及‘花环’、‘炼狱’、‘雪柱’等关键词,观察其反应。”
“主公大人!”不死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这几乎等同于给了对方“动摇己方”的机会!
“清志,”产屋敷晴久看向他,目光深邃,“我明白你的愤怒与不甘。但斩杀恶鬼,是为了保护人类。如果如果在那鬼的躯壳下,真的困着我们同伴痛苦挣扎的灵魂,而我们只因恐惧和愤怒就将其一并毁灭,那我们与无惨,又有何本质区别?我们守护的‘人’之信念,又置于何地?”
不死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
产屋敷晴久又看向泪流满面的椿:“椿,你的感受我明白。但切记,无论她是否残存意识,她如今是上弦之鬼,实力恐怖,且状态极不稳定。任何接触都必须以最高级别的警惕进行,绝不可因私情而置自身与同伴于险地。你的生命,同样珍贵。”
“是主公大人。”椿哽咽着应下。
“此事,暂定为最高机密,仅限于我们三人知晓。”产屋敷晴久最后吩咐道,“对外的情报,依旧是‘疑似发现新任上弦之肆,特征为身着白色梨花羽织,使用未知月之呼吸,实力极强,需极度警惕’。明白吗?”
“是!”
离开主公的石室,椿和不死川沉默地走在昏暗的溶洞通道中。
“你相信吗?清志?”许久,椿才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期盼的脆弱,“小雪她真的还在?”
不死川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仰头看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阴影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我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她那对她而言,活着,或许比战死更加痛苦千万倍。”
而他,亲手斩下了那一刀。
这个认知,如同毒蛇,将永远噬咬着他的心。
鬼杀队的总部,依旧在黑暗中沉默地潜伏着。但一则关于“可能存活并化鬼的雪柱”的绝密信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未曾公开,却已在最核心的几人心中,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混合着希望、痛苦、恐惧与沉重责任的涟漪。
未来的道路,因这则消息,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充满了某种难以预料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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