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八月初一,河阳津的晨雾裹着血腥味,在两军阵前弥漫。丁原营前的空地上,吕布勒住战马,方天画戟斜指地面,戟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冻土上,洇出点点暗红。昨夜劫粮道时,他一戟挑杀董卓麾下三员偏将,此刻红袍上的血迹还未干透,望着对面西凉军阵的眼神,傲得像只斗胜的猛虎。
“董卓帐下,再无敢战之将吗?”吕布的吼声撕开晨雾,方天画戟猛地往地上一顿,“当”的一声,震得周围并州兵齐声呐喊,而董卓营中,西凉健儿的甲叶碰撞声都弱了几分。
董卓的中军帐里,铜炉的炭火噼啪作响,却暖不透帐内的寒气。“那吕姓小儿竟如此猖獗!”董卓将酒爵掼在案上,酒液溅湿了舆图上“河阳津”三个字。昨夜吕布不仅劫了粮车,还放火把半仓粮草烧了,最要命的是折了三员偏将——都是跟着他打了十年仗的湟中旧部。
李儒捻着胡须,目光落在帐下的董牧身上:“主公,少将军麾下许褚、庞德皆是万人敌,金城兵又是百战精锐,明日可让他们出阵。不求斩将,能挫吕布锐气便好。”
董牧按了按腰间的长枪,枪杆是西域柘木所制,泛着暗哑的光。他从金城带来的这杆枪,跟着他在河西杀过羌胡,在盐池护过工役,此刻听着帐外隐约的挑衅声,枪杆仿佛都在发烫。“孩儿遵命。”他顿了顿,补充道,“许褚使大刀,庞德善刀术,末将持枪,或可一试。”
八月初二清晨,河阳津的风卷着沙尘,刮得两军阵前的旗幡猎猎作响。董卓军阵前,董牧立马横枪,左首许褚倒提一柄九环大刀,刀身厚重,环扣随着马蹄轻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右首庞德按着腰间的截头大刀,刀鞘上的铜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三千湟中骑列成雁阵,甲胄上的霜气未消,却已透出肃杀之气。
“对面那黄口小儿,便是昨日放冷箭的?”吕布催着战马出阵,方天画戟在手中一转,划出一道寒光,“某还以为董卓帐下有什么好汉,原来是些偷鸡摸狗之辈!”
昨日董牧在阵前试射,一箭直奔吕布面门,却被他用戟杆轻巧挡开,此刻被他拿来说嘴,许褚顿时按捺不住,吼了一声“匹夫休狂”,拍马舞刀冲了上去。
那九环大刀沉得惊人,许褚双手握柄,借着马势往下猛劈,刀风扫得地上的碎石都在翻滚。吕布却不慌不忙,方天画戟往上一迎,“当”的一声巨响,金铁交鸣的震波让周围士兵都捂了耳朵。许褚只觉双臂发麻,大刀险些脱手,心里暗惊:这厮的力气,竟比西凉的牦牛还猛!
两人马打盘旋,刀来戟往。许褚的九环刀走的是刚猛路数,每一刀都带着“劈山裂石”的势,刀环碰撞声震得人头皮发麻;吕布的方天画戟却灵动如蛇,时而用戟尖点刺,时而用戟杆横扫,近五十回合下来,许褚额上已见了汗,刀法渐渐有些散乱。
“仲康稍歇,某来会他!”庞德见许褚渐落下风,催马挺刀加入战团。他的截头大刀比许褚的刀略轻,却更快更刁,刀势如“骤雨打萍”,专找吕布的破绽。
一时间,三马搅成一团。许褚的九环刀正面硬撼,庞德的截头刀侧翼游走,两人一刚一柔,倒也逼得吕布不能像方才那般从容。吕布却愈战愈勇,方天画戟舞得如车轮一般,戟尖、戟杆、戟月牙交替使用,时而挑开许褚的刀,时而磕开庞德的刃,竟以一敌二,仍占着三分上风。
董卓阵前的湟中骑看得揪心,不少人攥紧了马缰——他们见过许褚在盐池一拳打死过熊,也见过庞德在陇西一刀劈开过城砖,可这两人联手,竟拿不下一个吕布!
董牧在阵前看得心头发热。他原想让许褚、庞德耗掉吕布的力气,再一箭取命。可看这架势,再拖下去,两人怕是要吃亏。他双腿一夹马腹,柘木枪一抖,枪尖如“流星赶月”,直取吕布后心。
“来得好!”吕布早听出身后的马蹄声,头也不回,方天画戟往后一撩,戟月牙正磕在枪尖上。“叮”的一声脆响,董牧只觉一股巧劲顺着枪杆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这吕布不仅力大,戟法里的巧劲更难缠。
他借着这股反震之力,枪杆一旋,变刺为扫,枪尖带着风声掠向吕布的左肩。吕布侧身躲过,方天画戟顺势往前一送,戟尖直指董牧面门。这一攻一守快如电光,看得两军将士都屏住了呼吸。
“三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吕布怒吼着,方天画戟使得越发凌厉。可董牧三人已形成默契:许褚的九环刀沉猛如夯,死死缠住吕布的正面;庞德的截头刀刁钻如剪,专削他的马腿和手腕;董牧的柘木枪则像条灵蛇,总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递过来,逼得他不得不回戟自保。
又战了三十回合,吕布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沾湿了颔下的胡须。胯下战马也有些焦躁,打着响鼻刨着蹄子——它驮着吕布连斗三将,耐力也快到极限了。
“某杀了你这黄口小儿!”吕布急了,卖个破绽让许褚的刀劈空,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董牧,方天画戟带着“破空”之声,直取他心口。
董牧早有防备,猛地伏在马背上,柘木枪往地上一撑,借着反力让战马往侧后方退了半步,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就在此时,许褚的九环刀和庞德的截头刀同时杀到:许褚一刀劈向吕布的后腰,庞德一刀砍向马的前腿!
吕布腹背受敌,急忙挥戟格挡,却慢了半步。“噗”的一声,庞德的截头刀虽没砍中马腿,却扫中了战马的前蹄,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差点将吕布掀下去。
就是这一瞬的慌乱!董牧翻身坐直,柘木枪如“灵蛇出洞”,枪尖直指吕布的咽喉。吕布下意识地后仰,枪尖擦着他的脖颈划过,挑落了他束发的金冠,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
“撤!”吕布又惊又怒,知道再斗下去必遭毒手。他猛地一扯缰绳,战马调转方向,方天画戟往后一扫,逼退三人,借着马速往本阵逃去。那背影不复先前的傲气,竟带了几分狼狈。
“哪里跑!”许褚怒吼着要追,董牧却勒住了他:“穷寇莫追。”他望着吕布逃向丁原营寨的方向,枪尖上还挂着半缕吕布的发丝,心里竟有种酣畅后的微颤——这一战,打得真是痛快!
董卓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湟中骑的士兵们挥舞着兵器,声浪震得河阳津的水面都起了涟漪。而丁原营前,并州兵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不少人张着嘴,看着吕布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丁原在阵后看得脸色煞白,手里的令旗“啪”地掉在地上。他从未想过,自己最倚重的吕布,竟会败在三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凉将领手里。
董卓亲自出营迎接,见董牧三人身上都溅着尘土,大笑着捶了董牧一拳:“好小子!没给我董家丢脸!”又看向许褚、庞德,“你们两个,也当记大功!”
许褚咧着嘴笑,九环刀往地上一顿:“还是少将军的枪快,不然哪能挑落那厮的冠缨!”
庞德也点头:“吕布戟法虽强,却架不住咱们三个车轮战。”
董卓传令下去:“犒赏三军!今日每人赏酒三碗、肉一斤!”
消息传到丁原营中,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吕布坐在帐中,捂着被枪尖擦伤的脖颈,脸色铁青。他征战多年,从未如此狼狈过。“那三个匹夫,竟敢以多欺少!”
丁原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令旗:“罢了。董卓军士气正盛,咱们守不住河阳津了。传令下去,今夜拔营,退回洛阳。”
吕布攥紧了方天画戟,指节发白,反驳道:“明日我带上张辽、曹性,再战一场定能取胜!”。他知道,丁原说得对——经此一战,并州军的锐气已泄,再守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但是不再做过一场,胸口怒气难消。
暮色降临时,丁原的营寨悄然拔营,往洛阳方向退去。董卓站在河阳津的高台上,望着丁原大营,对董牧道:“这只是开始。吕布虽败,却未伤根本,丁原必与袁家勾结。接下来的棋,得好好走了。”
董牧望着洛阳城的方向,夕阳给宫墙镀上了一层金红。他摩挲着柘木枪的枪杆,上面还留着与方天画戟碰撞的痕迹。他忽然明白,乱世的棋局里,勇武是刀,而懂得何时出刀、如何联手,才是赢棋的关键。
夜风掠过河阳津,带着远处西凉军的欢笑声。董牧握紧长枪,知道明日的战场,又将是一场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