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四月望日,金城的湟水刚涨过春汛,董牧正在盐池工地检查新修的堤坝。许褚捧着一封来自洛阳的密信,神色凝重:“少将军,是胡车儿的信,说……宫里不对劲。”
董牧展开信,墨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只有短短几句:“四月十一,宫车晏驾。大公子在南宫当值,何将军(何进)已封锁宫门,十常侍称病不出。”
他指尖在“宫车晏驾”四字上顿了顿。作为历史系研究生,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时间点的分量——灵帝刘宏驾崩,享年三十四,而此时的大将军何进还在,与宦官的生死博弈才刚刚开始,离何进被杀、袁绍烧宫还有整整四个月。
“早该来了。”董牧低声道,抬头对许褚道,“传信胡车儿,按我三月前的吩咐,让他寸步不离跟着兄长,若洛阳有任何异动,不必请示,立刻护着兄长借故回河东——就说‘父有急召’。”
三月前,他见兄长密信频繁记载灵帝“违和”,便特意给胡车儿捎去密信,只说:“今上龙体欠安,洛阳必生变数。你护着大公子,记住两条:一不掺和外戚与宦官之争,二若见势不对,立刻往东走,河东有咱们的人。”此刻想来,那封信终究是送到了点子上。
洛阳这边,董琰在南宫的值房里坐立难安。灵帝驾崩的消息已封锁三日,何进以“国丧未定”为由,命羽林卫守住各宫门,十常侍则借着“侍奉太后”的名义,屯在长乐宫不出。作为黄门侍郎,他每日穿梭于两宫之间,最清楚这平静下的暗流——何进的外甥少帝刘辩尚未登基,宦官们握着灵帝遗诏的副本,双方都在等一个动手的由头。
“大公子,该去长乐宫问安了。”胡车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如今作为董琰的亲卫,甲胄下藏着董牧特意给他备的双层护心镜,腰间的环首刀磨得雪亮。
董琰起身时,胡车儿忽然凑近,低声道:“少将军三月前的信,说‘若宫车晏驾,可借故回河东省亲’。方才我见何将军的长史在调兵,怕是要出事。”
董琰心头一震,他也察觉何进与宦官的矛盾已到临界点,留在洛阳确是险棋。“可……国丧期间,擅离职守怕是不妥。”
“刚听羽林卫说,前将军(董卓)在河东遣人送了些西凉特产,托大公子转交太后。”胡车儿的语气平淡,却藏着机变——这是董牧教他的借口,“就说‘替父送贡,需亲自向太后禀明河西近况’,顺道请几日假,谁也挑不出错。”
董琰恍然大悟,立刻提笔写了奏疏,借着去长乐宫的机会递了上去。何太后正愁没人能制衡何进,见董琰是董卓之子,又说得合情合理,竟破例准了:“河西乃边地要地,你既替父送贡,便去几日吧,早去早回。”
三日后,董琰带着胡车儿,扮作寻常商旅,悄然出了洛阳东门。直到渡过黄河,看见河东地界的烽燧,董琰才松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洛阳的方向,那里的宫墙在暮色里沉默如铁,谁也不知四日后会燃起怎样的烈火。
河东安邑,董卓的大营里灯火通明。当董琰的身影出现在营门前时,董卓正与李儒对着舆图议事。
这位身长八尺的边将此刻褪去了平日的粗犷,眼中燃着数不尽的野望,手指在洛阳周边的郡县上轻叩:“文优,帝崩而未乱,何进与宦官还在僵持,这盘棋该怎么落子?”
李儒身着青袍,手里捻着一枚棋子,不急不缓道:“主公,此时最忌轻举妄动。何进掌京畿兵权,十常侍握宫闱之柄,少帝未立,正是‘两虎相争而势未决’之时。咱们若此刻出兵,必成众矢之的——何进会说咱们‘窥伺神器’,士族会骂咱们‘边将干政’。”
董卓虬髯微动:“那便看着?”
“非也。”李儒将棋子落在“河东”与“洛阳”之间的要道上,“要‘观变’,更要‘蓄力’。其一,主公可上表‘奔丧’,言辞恳切,只说‘臣在河东,闻帝崩痛绝,愿赴洛阳哭灵’,先占住‘忠’字;其二,十常侍与何进必有一败,咱们需提前知会董琰公子,让他在洛阳的眼线盯着双方动静,尤其是何进暗中联络的袁绍、袁术,还有宫里宦官的退路;其三,速召少将军(董牧)来河东,让他带河西精锐来,咱们兵力愈厚,将来入局的筹码便愈重。”
这番话听得董琰心头暗惊——他在洛阳只看见表面的僵持,李儒却已看透了背后的“蓄力待变”,连袁绍、袁术这些潜在变量都算到了。
董卓抚掌大笑:“文优这盘棋,落得妙!来人,按文优说的办:给洛阳递‘奔丧表’,语气要够悲伤,十足悲伤;再给金城发急令,让董牧带许褚、庞德并两千锐士,限一个月内到安邑!”
李儒又补充道:“主公,还需让董琰公子说说洛阳的细节——何进麾下有多少能战的将官?十常侍最信任哪个外臣?这些底细摸透了,将来才能‘对症下药’。”
董琰连忙上前,将自己连日来的见闻一一细说:“何进最倚重的是袁绍、袁术,两人已在募兵;十常侍里,张让、段珪掌着宫门钥匙,最近常与司隶校尉袁绍的堂弟袁遗往来……”
李儒听得仔细,不时在舆图上标注,末了对董卓道:“主公你看,十常侍连袁绍的堂弟都信,却不知袁氏早想借何进之手除宦官。而何进倚重的袁绍和袁术,将来未必会真心助他。这便是咱们的机会——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再以‘清君侧’之名入洛,名正言顺。”
金城这边,董牧接到董卓的急令时,贾诩正在给他分析洛阳局势。“少将军,李儒这步‘观变蓄力’,是老成之见。”贾诩指着舆图,“灵帝驾崩后,权力真空最忌强出头,董卓按兵不动,反能让何进与宦官都放松警惕。”
董牧点头。他太清楚后续剧情了:何进会在袁绍怂恿下召外兵入京,逼十常侍动手,最终自己先被宦官所杀,袁绍再以“复仇”为名血洗宫廷,而董卓要做的,就是在这场大乱前攒足力气,等着坐收渔利。
“传我令。”董牧站起身,目光扫过帐内诸将,“钟繇守金城,总领盐池、屯田与羌胡事务,记住,‘盐税入库,秋粮备足’;张绣率五千兵守武威,阎行守湟中马场,成公英留镇金城,协调各郡;”他转向许褚、庞德,“许褚率三百‘金城锐士’和一千‘陇右枪卒’,庞德率一千‘西凉铁骑’,贾诩率七百‘破羌射士’,随我即刻出发,去河东。”
贾诩抚须道:“少将军,需多带些文吏以备参谋吗?”
“不必。”董牧摇头,“父亲那边有李儒,咱们去了,是给父亲添底气的。”
三日后,两千西凉锐士踏着暮春的朝阳东行。许褚的重刀悬在鞍前,庞德的枪尖斜指长空,董牧的战马“踏雪”每一步都踏在实处,仿佛在丈量着从河西到中原的距离。
道旁的苜蓿开得正盛,紫莹莹的花海随着马蹄起伏。董牧知道,灵帝驾崩只是序幕,真正的风暴还在四个月后——何进的愚蠢、袁绍的冲动、宦官的疯狂,终将把洛阳烧成炼狱,而他和董卓,此刻要做的,就是磨利刀,备好马,等着那场大火烧起来,再带着河西的铁骑,踏过灰烬,走进属于他们的时代。
安邑大营里,李儒正对着董卓指点舆图:“主公你看,董牧带来的三千人马,加上咱们在河东的三万兵马,足可应对任何变局。等洛阳乱起,咱们从安邑出兵,五日便能抵洛,到时候……”
帐外的风卷着沙尘掠过,掀动了营门的旗幡,那面绣着“董”字的大旗在暮色里猎猎作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正盯着东方那座即将迎来血火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