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将军府内议抑阉(1 / 1)

中平四年元月,洛阳的寒梅开得正烈,何进将军府的青砖地上还残留着未消的雪,檐角垂下的冰棱在日头下闪着冷光。

曹操裹紧了皂色朝服,站在廊下呵着白气,看着陆续走进议事厅的官员,指尖在短刀鞘上磨出细微的声响——今日是新年后第一次重臣议事,议题明着是“整饬吏治”,实则是冲着宦官集团来的,而他这个从顿丘调回未满半年的议郎,不过是沾了袁绍的光,才有资格站在这厅外听候差遣。

“孟德,进来吧。”袁绍掀帘出来,玄色朝服上绣着的獬豸纹沾了点雪,他手里捏着卷竹简,是昨夜与审配、逢纪拟的《裁抑宦官权柄疏》,列了七条:收回宦官监军之权、核查西园军宦官典领的粮草、罢黜宦官子弟任州郡要职……条条都往宦官的要害戳。“等会儿何将军问起,你便说‘附议’,别多嘴。”

曹操点头,跟着他往里走。厅内暖意融融,炭盆里的银炭燃得正旺,何进坐在主位上,脸色比去年更沉郁,手边的铜爵里盛着热酒,却一口未动。他弟弟何苗坐在侧席,正与宦官集团的代言人、小黄门郭胜低声说着什么,见曹操进来,两人都停了话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轻慢。

“人齐了,说事吧。”何进放下铜爵,杯底与案几相撞,发出沉闷的响,“新年刚过,张让那伙人就敢在宫里弄鬼,说是陛下龙体欠安,要把河间国的巫祝召进宫里,这不是明着想借鬼神之说干预朝政吗?”

“将军明鉴!”袁绍率先起身,展开竹简朗声道,“宦官干政,由来已久,去年北地羌乱,便是因张让挪用军饷才致军心浮动。依臣之见,当即刻收回宦官典领的西园军权,改由士族出身的将领统领;各州郡凡宦官子弟任职者,一律解职核查;再派御史查抄张让、赵忠等人家产,充作军饷——如此,方能震慑宵小!”

审配、逢纪立刻附和:“本初所言极是!”“宦官不除,国无宁日!”

何苗却冷笑一声,摇着手里的麈尾:“本初这话说得轻巧。收回西园军权?蹇硕是陛下亲封的西园上军校尉,说撤就能撤?查抄宦官家产?太后那里能答应?依我看,不过是些巫祝入宫,训斥几句也就是了,闹得满城风雨,倒像是咱们士族容不下宦官似的。”

“何车骑这话怕是忘了去年的事!”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是董卓留在洛阳的从事李肃,他刚从西凉送岁贡回来,此刻正捧着个锦盒站在厅中,“董将军在西凉闻知此事,特意让属下带话:近日常有羌胡部落蠢蠢欲动,皆因宦官克扣边军粮饷,若朝廷决意整饬宦官,他愿率部稳固西凉防线,为陛下分忧!这是董将军献上的西域名马,特为将军贺岁。”

这话既表了忠心,又暗暗点出宦官克扣军饷的实锤,比直接请兵更显稳妥。何苗的脸色却依旧难看:“董卓?他在西凉手握重兵,去年击退羌胡便自请增兵三千,如今又借‘稳固防线’说项,怕是想趁机扩大军权吧?我看他眼里的‘分忧’,未必是为朝廷分,是为他自己分!”

“何车骑此言差矣!”李肃寸步不让,“董将军镇守西凉十年,大小百余战,斩羌胡首级过万,若不是他,湟中早已落入叛军之手!如今边地不稳,增兵原是常理,怎么到了车骑嘴里,倒成了‘扩大军权’?”

厅内瞬间吵嚷起来。士族官员大多站在袁绍这边,骂宦官专权误国;依附宦官的则跟着何苗,指责董卓拥兵自重;还有些观望的,端着酒杯默不作声。曹操看着眼前的乱局,忽然想起谯县冬日的集市——为了几斤肉价,能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便宜的还是那些趁机抬价的屠户。

“都住口!”何进猛地一拍案,案上的酒爵晃了晃,“孟德,你来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落在曹操身上。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袁绍,见对方微微颔首,才定了定神,拱手道:“将军,依属下看,宦官干政确需遏制,但不必操之过急。张让、赵忠等人虽专权,却也不是铁板一块,可先罢黜其典军之权,改由西园军诸校尉共掌;各州郡宦官子弟,若确有贪腐者再查办,不必一概而论。至于边军……”他顿了顿,迎上李肃的目光,“董卓将军镇守西凉有功,增兵之事可由度辽将军皇甫嵩核查,若确需防务,再议不迟,不必因猜忌而寒了边将之心。”

他话音刚落,何苗便嗤笑起来:“曹操,你这是既想讨士族的好,又想不得罪宦官,连边将都要周全?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禁军多是宦官旧部,让诸校尉共掌,不是逼着他们内斗吗?我看你是在顿丘待久了,连朝堂的深浅都忘了!”

袁绍皱了皱眉,对何进道:“孟德年轻,想法未免天真。依我之见,西园军可暂由袁术协理,他是我族弟,忠勇可靠;各州郡宦官子弟,当由御史台派专员核查,一个都不能漏;董卓增兵之事,可暂缓,先让皇甫嵩去西凉查探虚实。”

曹操的脸瞬间烧起来,像被人当众泼了盆冷水。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何进摆了摆手:“本初说得有理。就这么定了:西园军暂由袁术协理;派御史查各州郡宦官子弟;董卓增兵之事,令皇甫嵩核查后再报。”

这算是取了个折中,却把曹操的提议碾得粉碎。他站在原地,看着袁绍与审配低声商议后续安排,看着何苗与郭胜相视而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宴席的孩童,手里攥着颗糖,却没人在意。

议事散时,暮色已漫过府门。曹操跟着人群往外走,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肩头瞬间化湿。袁绍被何进留着密谈,没人回头看他,连廊下的灯笼都像是故意避开他的影子。

“孟德兄?”

曹操回头,见董琰站在府门外的老槐树下,穿着黄门侍郎的朝服,手里提着个食盒,雪落在他的冠缨上,衬得脸色格外清俊。“伯瑜兄?”他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还没回署?”

“刚给将军府送新年的文书,”董琰笑了笑,指了指街角,“那边有家酒肆还开着,炉火烧得旺,要不要暖暖身子?”

曹操愣了愣,忽然想喝点酒。他点了点头,两人踩着薄雪往街角走,身后将军府的喧嚣渐渐远了。

酒肆里果然暖和,炭炉上炖着的酒正冒着热气。董琰打开食盒,里面是卤好的牛腱、刚出炉的胡饼,还有一小坛新丰酒。“家母从西凉寄来的,说冬天喝这个暖身子。”

曹操给自己倒了杯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人鼻尖发酸。“伯瑜,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他拿起块胡饼,掰成两半,“总觉得做事该留三分余地,可这洛阳城,容不得余地。”

董琰给他续上酒:“孟德兄为何这么说?”

“今日议事,”曹操苦笑,“我说别把宦官逼得太急,没人听;我说汝父增兵该由皇甫嵩核查,也没人听。他们只想着把权往自己手里抢,袁绍要士族的权,何苗要宦官的权,连董卓……怕是也等着看洛阳乱起来,好趁机捞好处。”他又喝了杯,声音低下去,“我像个局外人,说的话还不如炉子里的火星响。昂儿前几日问我,‘阿父在洛阳做什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董琰默默地听着,忽然指了指窗外的寒梅:“孟德兄看那梅花,雪下得越紧,开得越烈。有些事,不是看有没有人听,是看该不该做。你在顿丘修的渠,今年开春就能浇地;你在颍川救的那些百姓,现在正带着孩子过年——这些,比谁听了你的话都实在。”

曹操看着窗外风雪里的梅枝,忽然想起在顿丘时,有个老农给他送过一筐新收的麦,说“曹大人修的渠,让咱这辈子都能吃饱饭”;想起颍川战后,有个妇人跪在路边,把怀里的婴儿举起来给他看,说“这孩子命是大人给的”。

那些瞬间,比此刻的委屈烫得多。

“谢了,伯瑜。”曹操举起酒杯,跟董琰碰了碰,酒液溅出几滴,落在炭炉上,滋滋地响,“这杯我敬你。”

两人没再多说,只是喝酒、吃饼,偶尔聊两句西凉的雪和谯县的年俗。直到梆子敲了二更,才踩着积雪白茫茫的路各自散去。

董琰回到黄门署时,胡车儿正守在廊下,手里捧着个火盆。“公子,该写密信回西凉了。”

董琰点了点头,走进值房,铺开竹简。他写道:“中平四年元月,洛阳议整饬宦官,何进从袁绍计,以袁术协理西园军,查各州郡宦官子弟;父亲增兵之事,何进令皇甫嵩核查。曹操主张缓图,言及边将当信,无人纳其言。其人位卑而言切,有忧国之心,可留意。另:袁绍借整宦之名,欲以袁术掌西园军,需防其染指关中。”

写完,他将竹简卷成两卷,用不同火漆封缄,递给胡车儿:“快马送往西凉,主卷呈父亲(董卓),副卷抄送金城少将军(董牧)。”

七日后,西凉,董卓的军帐。

案上的羊皮舆图摊开着,董卓粗粝的手指正按在“河东”二字上,见胡车儿递上密信,他拆开火漆,目光扫过竹简,忽然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曹操……这小子倒有几分眼光。”

侍立一旁的李儒凑近看了看:“将军,袁绍让袁术掌西园军,是想把京畿兵权攥在手里,往后怕是要针对咱们。”

“他敢?”董卓一巴掌拍在案上,铜爵里的酒溅出半杯,“皇甫嵩要来核查?正好,让他看看我西凉的兵!传我令,让董牧把金城锐士拉出来操练,尤其是那套‘雪地穿插’的法子,给皇甫嵩好好‘演’一场!”

又过两日,金城坞堡。

董牧收到抄送的密信时,正带着锐士在盐池畔演练三人伏击。他展开竹简,见末尾有父亲的朱批:“依计演兵,候皇甫嵩至。”便对钟繇道:“看来洛阳的风向,比咱们想的更紧。让阿骨打的小队再加练夜袭,务必让皇甫嵩看看,咱们的锐士不光能守盐池,还能摸到任何人眼皮子底下。”

钟繇点头应下,看着远处雪地里穿梭的三角阵,忽然道:“少将军,这曹操……倒真是个可留意的人物。”

董牧收起密信,他当然知道这位未来曹丞相的厉害。望着洛阳的方向,寒风吹起他的披风:“能在袁绍眼皮子底下说句公道话,确实不易。只是这洛阳,容得下这样的人吗?”

雪又开始下了,盐池的冰面泛着冷光,像一面镜子,映着远处操练的锐士,也映着千里之外那座风雨欲来的都城。

而远在洛阳的曹操,此刻正坐在官署里,看着案上那份被驳回的《缓整宦官疏》,忽然拿起笔,在旁边写了行小字:“谯县兵,开春后增练巷战。”

窗外的寒梅还在雪中绽放,曹操望着那抹艳色,忽然觉得,哪怕此刻无人在意,只要手里的刀还在,心里的火没灭,总有一天,这洛阳会听到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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