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西园葡萄藏权术(1 / 1)

中平三年七月,洛阳西园的葡萄藤爬满了朱红廊柱,绿珠似的果实垂在鎏金灯旁。灵帝刘宏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左手把玩着枚羊脂玉印,右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榻前的博局——局上的象牙棋子摆成“困兽”之形,黑子围困着白子,却在边角留了道细缝。

“陛下,尝尝这冰镇的葡萄。”何皇后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酥酪,她从冰鉴里拈出颗紫透的葡萄,指尖缠着银线般的柔荑,轻轻掐去蒂。绛色纱衣随着俯身的动作滑落半肩,露出雪腻的肌肤上抹的桃花膏,在灯影里泛着水光。

灵帝没接葡萄,目光落在博局的细缝上,忽然笑了:“你说,这白子该从缝里钻出去,还是该守着不动?”

何皇后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扫过灵帝手背,带着点痒意:“臣妾笨,只知道陛下让它动,它才能动。”

灵帝捏过葡萄,舌尖触到那点冰凉的甜,喉间发出低笑。这女人总学得这么快——十年前刚入宫时,她还只会捧着琵琶唱南阳小调,如今却把“依附”二字刻进了骨子里。

榻边的青瓷瓶插着支干枯的艾草,是建宁二年从太学废墟里捡的。灵帝望着那支草,想起第一次挥起党锢之刀的日子。

那时他刚满十六,朝堂被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把持。太学里的儒生整日聚在槐树下骂宦官,说“陛下该还政于士族”,陈蕃甚至敢拿着《尚书》闯宫,逼他废黜十常侍。

“真当朕是殇帝、冲帝那样的娃娃?”某个深夜,灵帝在御书房翻出先帝留下的《中官典》,指尖划过“宦官者,帝之爪牙”一句,忽然拍了案。

他没直接对陈蕃动手,而是故意让宦官曹节“走漏”消息,说“窦武要诛灭宦官,废立天子”。窦武本就与陈蕃勾结,被这话逼得提前举兵,结果被早有准备的禁军围在府里。陈蕃带着太学生来救,刚冲到宫门口,就被灵帝亲派的虎贲郎斩了——诏书上写“谋逆”,实则是借宦官的手,斩了士族想“挟天子”的爪牙。

事后清理朝堂,灵帝却留了个心眼。他把李膺、杜密等“党人”的名字抄了三千里,却只杀了三十七个首恶,其余的都贬去边地,不许回京——既断了士族抱团的势,又留着他们的命。宦官们劝他“斩草除根”,他只冷笑:“都杀了,将来谁替朕盯着外戚?”

第二次党锢在熹平元年,起因是张俭弹劾宦官侯览。这儒生竟敢带着门生闯入侯府抄家,还在朝堂上喊“宦官不死,汉室不兴”。

“倒是有骨气。”灵帝看着张俭的奏疏,忽然对身边的赵忠道,“传旨,说他‘结党诽谤’,让各州郡缉拿。”却又暗中嘱咐心腹,“别真杀了,把他撵去塞外就行。”

他要的从不是“肃清党人”,而是让士族知道:你们的命捏在朕手里。想骂宦官?可以,但得看朕脸色;想扳倒外戚?也行,但得由朕点头。太学的儒生被吓得闭了嘴,士族官员见了宦官都绕着走,朝堂上终于没人再敢喊“还政”——这才是他要的“清静”。

何皇后剥着葡萄,忽然轻声道:“听说当年李膺在狱里,还写了《囚歌》骂陛下呢。”

灵帝挑眉,捏了捏她的下巴:“他骂他的,朕坐朕的龙椅。他若真有能耐,怎会被朕困在死牢里?”说着将葡萄籽吐进金盂,“这些士族,就像博局上的白子,看着厉害,朕留道缝,他们就不敢真反;朕堵了缝,他们才要拼命。”

廊外传来夜露打叶的轻响,灵帝想起中平元年那个飘着血雨的春天。张角的“苍天已死”传遍冀州时,他正在西园看斗鸡,收到急报时,手里的赌筹还没放下。

“反了好。”他把赌筹扔在案上,对张让道,“传旨,解党锢。”

宦官们都惊了:“陛下,那些党人恨咱们入骨,放出来岂不是养虎?”

灵帝却笑了:“卢植、皇甫嵩都是党人,却比你们会打仗。让他们去平叛,打赢了,是朕的恩;打输了,正好借黄巾的手除了他们——左右都是朕的利。”

他算准了士族的心思:只要给个机会,他们就会拼命立功,证明“士族比宦官有用”。果然,卢植围广宗,皇甫嵩烧长社,打得黄巾节节败退,却没人敢提“还政”——毕竟军饷、粮草都攥在他手里,谁敢不听话?

更妙的是用何进。这屠户出身的外戚,在南阳剿过贼,身上带着股蛮劲,却没士族那些弯弯绕。灵帝破格封他为大将军,让他督天下兵马,故意把他架在火上烤。

士族骂他粗鄙,宦官怕他夺权,两拨人互相咬,朕才能坐稳。指尖划过何皇后颈间的金链,灵帝淡淡说道,“你弟弟昨日又求见,说要斩蹇硕——他以为朕不知道?蹇硕掌着西园军,是朕给你的缰绳。”

何皇后往他怀里缩了缩,纱衣滑落得更厉害,露出腰侧抹的龙涎香:“陛下圣明,何进就是头蛮牛,离了陛下的鞭子,早闯祸了。”

她这话没说错。何进刚掌兵权时,真敢带着甲士闯宦官府邸,还是灵帝让人传旨“外戚不得干政”,才算按住他。后来何进学乖了,每次想动宦官,都先来西园请示,灵帝便笑着赏他些绸缎,让他“再等等”——这一等,就等来了黄巾溃败,等来了士族和宦官互相猜忌,等来了他把兵权悄悄收了大半。

“黄巾余党郭太在白波谷又反了?”灵帝忽然问。

何皇后点头:“袁术奏请让孙坚去剿,说能一战平定。”

“让他去。”灵帝捻起颗葡萄,“但别让他赢太快。留着点乱子,各州牧才会哭着求朕派兵,朕的兵符才值钱。”

灯影里,何皇后忽然跪坐在榻前,绛色纱衣几乎褪到腰间,发间的金步摇垂在灵帝膝头,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陛下,”她仰起脸,眸子里盛着水光,“皇子辩都十岁了,前日在太学里背《论语》,先生说他聪慧……”

灵帝低头看着她,忽然伸手捏住那枚金步摇,流苏上的珍珠撞出细碎的响。他怎会不懂?何皇后想立太子,是想让何进的外戚势力更稳;董太后护着皇子协,是想让董家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士族们盼着立储,是想趁机攀附未来的新君。

“辩儿性子太躁,像他舅舅。”灵帝慢悠悠地说,指尖滑过何皇后的唇,“上次围猎,他一箭射偏了鹿,竟拔剑砍断了马鞍——这脾气,怎么当储君?”

何皇后的脸白了白,忙往他掌心蹭了蹭:“小孩子家,长大了就好了。陛下再疼他些,教他些权谋……”

“权谋?”灵帝笑出声,“朕的权谋,是教出来的?”他松开步摇,指腹摩挲着博局上的棋子,“这局棋,朕还没下完呢。立了太子,黑子白子就都知道该往哪走了,多没意思。”

他要的就是“悬而未决”。让何皇后和董太后争,让何进和董太后一脉斗,让士族在两皇子间摇摆——谁都猜着他心思,谁都不敢真得罪他。就像此刻,何皇后再急,也只能跪在这里,用纱衣和柔媚求他点头。

“陛下……”何皇后还想再说,却被灵帝用一枚葡萄堵住了嘴。

“明日让辩儿来西园,朕教他下博。”灵帝起身时,龙袍扫过她的发顶,“告诉他,想赢,就得学会‘等’。”

何皇后望着他走向内殿的背影,忽然抓起榻边的葡萄,狠狠咬了一口。甜汁溅在纱衣上,像点染的血迹——她终究猜不透,这位看似耽于享乐的天子,心里藏着多少算计。

廊外的葡萄藤沙沙作响,灵帝站在阶上,望着满天星斗。太微垣的帝星格外明亮,旁边的辅星却忽明忽暗——就像这朝堂,他是唯一的主星,士族、外戚、宦官,不过是围着他转的辅星,亮与暗,全凭他一句话。

党锢是剪枝,黄巾是松土,立储是悬饵。他从不是什么昏聩的君主,只是把权术藏在了西园的葡萄架下、博局的棋子间、美人的纱衣里。

夜风卷来葡萄的甜香,灵帝忽然想起刚登基那年,太傅陈蕃摸着他的头说“陛下当学尧舜”。他当时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尧舜太傻,把天下让给别人;朕要做的,是把天下牢牢攥在手里,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争的是自己的利,却不知,那利的线头,始终在朕掌心。

回到内殿时,何皇后已卸了钗环,只是松垮地挽着发髻,斜倚在榻上等着。灵帝掀开纱帐,看着她眼底的柔媚与敬畏,忽然觉得这西园的夜,比朝堂有趣多了——至少在这里,所有的算计都裹着糖,甜得让人愿意沉下去。

而他,永远是那个握着糖罐的人。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救命!老扁把我逼成战国医学卷王 携空间归来,国宝级大佬爆红了 混沌鸢途 铁甲水浒 晴空之下:亿万继承者的逆袭 三国:这个周瑜画风不对! 错嫁植物人,他每晚变凶兽吻我 考编后,男友不香事业担当! 黑胡子?暗暗果实选择了我 胎穿六零:哥哥让我成为白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