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红烛帐暖绕指柔(1 / 1)

中平三年三月初三,临洮董氏祖宅。

天还没亮,董家的灯笼就挂满了街巷。从祖宅大门到巷口,红绸缠满了老槐树的枝桠,西凉特有的羊角号吹得震天响,混着羯鼓的节奏,把临洮城的晨雾都搅得热热闹闹。

“阿牧,再抬高点!”董母指挥着仆妇,把块“囍”字木牌钉在门楣上。这木牌是钟繇亲手写的,字里带着颍川的温润,却被董家工匠刻上了狼纹边框,倒成了西凉与中原杂糅的模样。

董牧穿着身绛红色的锦袍,领口绣着金线狼头,是董卓特意让人从长安捎来的料子。他站在镜前,由庞德给他系玉带,指尖总忍不住摩挲腰间——那里挂着荀采送的平安符,还有从金城带回来的狼牙挂坠,两样东西隔着锦袍贴在一起,像揣了两颗发烫的星子。

“公子,牛辅将军到了。”许褚掀帘进来,脸上沾着点面粉,手里还攥着个没吃完的胡饼,“带了两车贺礼,说是从汉阳捎来的蜀锦,还有……还有三个羌胡舞姬。”

董牧无奈地笑了。牛辅是董卓的女婿,也是西凉军里数一数二的悍将,此刻本该在汉阳随董卓屯兵,却特意告假回来,足见董家对这场婚事的看重。他刚走出正厅,就被个络腮胡大汉一把抱住:“好小子!竟比你爹当年还能耐!”

牛辅穿着身玄色皮甲,没戴头盔,露出满是伤疤的额头。他身后跟着几个西凉军的将领,都是些没随董卓去汉阳的老人——有早年随董旻守盐池的董越,有在湟中经营牧场的段煨,一个个都穿着常服,却掩不住身上的悍气。

“牛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董牧拱手行礼,刚要让人上茶,就被段煨拉到一旁。

“听说你在金城把马腾那老狐狸治得服服帖帖?”段煨嗓门洪亮,喝了口酒就直咂嘴,“那厮占着盐池西侧的牧场,去年还抢了我三群羊,我去找他理论,他倒说‘羌人地界没规矩’,气得我差点掀了他的帐子!”

董越凑过来,手里把玩着个玉坠:“可不是嘛。马腾的儿子马超,十四岁就敢带骑射营挑衅,上个月还在白石城劫商队,谁的面子都不给。阿牧你倒好,不光让他还了货物,只分了盐利就把他稳住了?”

牛辅拍着董牧的肩,力道大得像锤打:“我在汉阳听李儒说,你还给马腾求了个‘金城都尉’的头衔?这手高啊!既没让他丢面子,又把他捆在了朝廷的规矩里——比你爹那套‘不服就砍’的法子,多了几分巧劲!”

周围的将领们都笑起来。早年他们只当董牧是董卓的小儿子,养在临洮的娇儿,直到这次他从颍川带回钟繇,又单枪匹马去金城摆平马腾,才真正把这十三岁的少年当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董家人。

“说到底,还是马腾自己掂量得清。”董牧笑着给众人斟酒,“他想要的不是盐利,是朝廷的认可。咱们给了他台阶,他自然得顺着下。”

正说着,钟繇带着钟毓进来了。钟繇穿着身新做的儒衫,把钟毓往前推了推:“来,给你董哥哥道贺。”钟毓手里捧着卷竹简,是他手抄的《诗经》,作为给新人的贺礼。

“元常先生快请坐。”董牧迎上去,见钟繇的儒衫袖口绣着小小的狼纹,忍不住笑道,“先生也入乡随俗了?”

“入乡随俗好。”钟繇抚着胡须,目光扫过满院的西凉将领和颍川门生,“你看,咱们颍川的笔,和西凉的刀,这不就凑到一处了?”

吉时到的时候,荀采的马车从侧门进来了。她穿着董母准备的嫁衣,绛红色的锦缎上绣着湟中盐湖的纹样,盖头是敦煌云锦做的,边缘坠着细小的银铃,走一步响一声,像把碎玉撒在了红毡上。

董牧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上正厅的红毡。许褚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合卺酒,碗沿碰在一起时,荀采的指尖微微发颤,却被他牢牢攥在掌心。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董母看着这对新人,笑得眼角淌出泪来,把个沉甸甸的金镯子塞到荀采手里,“好孩子,以后就是董家的人了。”

“夫妻对拜——”

红毡上的人影交叠在一起,许褚突然扯开嗓子喊了声:“喝喜酒喽!”满院的人都笑起来,羊角号和羯鼓再次响成一片,把临洮的日头都震得更暖了些。

喜宴闹到傍晚才散。牛辅喝得酩酊大醉,抱着董牧的胳膊喊:“等你爹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你去湟中……去湟中当都尉!保管比马腾那老东西……强十倍!”

董牧笑着应下,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才转身往新房走。院墙上的灯笼亮得正暖,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铺到新房门口。

推开门时,荀采正坐在床沿,手里绞着衣角。红盖头已经摘了,露出张红扑扑的脸,见他进来,慌忙低下头,鬓角的银铃轻轻晃了晃。

“累了吧?”董牧走过去,见桌上摆着些点心,是他特意让人准备的颍川样式,“吃点东西。”

荀采摇摇头,忽然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他们说……你在金城很厉害?”

“不算厉害。”董牧拿起块杏仁酥,递到她嘴边,“是马腾愿意讲道理。”

“才不是。”荀采小口咬下点心,声音细得像蚊蚋,“钟先生说,你用盐利当诱饵,用官职当笼子,把马腾治得服服帖帖,比战场上打赢了还管用。”

董牧笑了,伸手想帮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刚碰到她的耳廓,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红烛的光落在荀采脸上,把她的耳垂映得通红,像熟透的樱桃。

“其实我当时也怕。”董牧忽然说,“马腾的儿子马超,枪术很厉害,比许褚还猛些。我怕谈不拢,真要动手,咱们未必占优。”

“那你还去?”荀采睁大眼睛。

“不去不行啊。”他望着烛火,声音软了些,“盐池是西凉的钱袋子,马腾在那儿闹,我爹在汉阳就没法安心打仗。再说……我想快点回来,赶上咱们的婚期。”

荀采的脸更红了,从袖中掏出个荷包,塞到他手里。荷包上绣着两只小狼,依偎在盐池边,针脚比上次送的棉靴细密多了。“我……我绣了好久。”

董牧捏着荷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是颗小小的狼牙,比他送她的那枚更圆润些。“这是……”

“钟先生说,西凉的狼都是成群的,”荀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后不管你去金城,还是去汉阳,带着它,就像……就像我跟你在一起。”

红烛的火苗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帐上,像幅慢慢晕开的画。董牧把狼牙重新放进荷包,贴身收好,然后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倒了两碗:“再喝一次?”

荀采点点头,接过酒碗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这次没缩回去。两碗酒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像敲在心上的鼓点。

夜渐渐深了,院外的喧闹声早已散去,只有红烛偶尔爆出个灯花。董牧吹灭了大半蜡烛,只留一盏在床头,光晕刚好罩着两人。

“在颍川的时候,我总想着,到了临洮,要带你去看盐池。”他望着帐顶的狼纹刺绣,声音很轻,“日落的时候,湖面真的像铺了满地碎金,羌胡的牧人会在湖边唱歌,唱得可好听了。”

“嗯。”荀采应着,往他身边挪了挪,“还要看钟先生说的那片杏林,说春天开起花来,像落了场雪。”

“都带你去。”董牧攥住她的手,这次她没躲,指尖微微蜷起来,勾住了他的指缝。

红烛的光慢慢暗下去,把暖帐里的影子融成一片。临洮的夜还带着点寒,可帐内的气息却越来越暖,像把西凉的风、颍川的雨,都揉进了这方寸天地里。

董牧知道,明日醒来,他还是那个要操心盐池、要应对马腾的董家次子。

董牧清楚记得,灵帝将在三年后身亡,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在短时间内打败、甚至是物理消灭马家,才能为董卓进京扫除后顾之忧。

此刻,他只是握着荀采的手,听着她浅浅的呼吸,觉得这乱世里的安稳,原来就藏在这红烛暖帐里,藏在彼此交握的指尖上。

窗外的羯鼓早已歇了,只有老槐树的枝桠,被风拂得轻轻晃,像在为这对新人,唱着支无声的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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