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梅下婚约动许县(1 / 1)

中平二年,春。

豫州,颖川郡许县,荀府。

檐外的春雨刚歇,庭院里的青苔吸饱了水,透着润绿。董牧跟着钟迪走进正厅时,见荀绲正对着一幅《河西戍边图》蹙眉,荀彧侍立一旁,手里捧着刚收到的洛阳急报。

“阿牧来得正好。”荀绲抬眼,指了指图上的“姑臧城”,“你前日说‘以羌制胡,以胡养汉’,老夫总觉得这法子险,可昨日见了皇甫嵩将军的军报,说他在长社用羌兵为向导,竟真的破了波才的联营。”

董牧走近案前,指尖点在姑臧城的商道上:“险就险在‘度’。当年段公平羌,用羌胡义从却从不放权,赏罚分明到铢两,这才让他们服帖。若一味放任,或一味猜忌,都成不了事。”

他说话时,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系着块墨玉,是段颎平羌时所得,边角磕出个小缺口,却是董母临行前特意交给他的,说“见玉如见段公”。

荀绲目光落在那玉佩上,忽然转向钟迪:“钟兄,你这学生,倒是比洛阳那些尚书郎更懂边事。”

钟迪尚未答话,廊下忽然传来环佩轻响,一个身着素色布裙的少女端着茶盏进来,约莫十二三岁,眉眼清丽,举止娴静,是荀爽的小女儿荀采。她将茶盏放在案上,屈膝行礼时,鬓边的珠花轻轻晃动,却始终垂着眼帘,不见轻浮。

“伯父,大哥。”她声音轻柔,放下茶盏便要退下。

“采苓,稍等。”荀绲忽然叫住她——荀采字女荀,采苓是她的小字。

荀采停下脚步,依旧垂着眸。董牧这才看清,她袖口绣着几枝兰草,针脚细密,透着股与世无争的静气。他想起去年在陈家赏菊,曾见她站在廊下临摹《女诫》,笔墨端正,连侍立的丫鬟都不敢出声打扰。

“阿牧今年十三了吧?”荀绲忽然转向董牧,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天气。

董牧一愣,点头道:“是。”

“家中可曾定下亲事?”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董牧脸颊一热,刚要摇头,却听荀绲看向钟迪,笑道:“钟兄,你看我这侄女采苓,虽无倾城之貌,却也识得诗书,性子沉稳。阿牧是段公侄孙,又得你亲授,若论门户与才具,倒也相配……”

董牧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荀采是许县士族圈里出了名的“贞静女”,去年有南阳豪强想为子求娶,荀爽以“幼女尚幼”

钟迪显然也没料到荀绲会临场提亲,先是一愣,随即抚掌笑道:“荀公这话,倒省了我绕弯子!阿牧这孩子,虽出身西凉,却无粗野之气,与采苓姑娘正是良配!”他看向董牧,眼神里带着催促,“傻小子,还不快谢过荀公?”

董牧这才回过神,慌忙躬身:“晚辈……晚辈敢不从命。”

荀采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垂下眼帘,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捏着裙角的手指微微收紧,谁也没看清她的神情。

“既如此,便先定下这桩事。”荀绲指了指董牧腰间的玉佩,又从案上拿起一枚刻着“荀”字的铜符,“这玉佩与铜符,便作信物。待天下稍定,再依礼成聘。”

董牧解下玉佩时,指尖都在发颤。这枚玉佩跟着段颎征战过河西,缺口处还留着当年斩羌酋时的痕迹,此刻竟成了定亲之物。荀采接过玉佩的刹那,两人指尖不经意相触,像被春电击中,各自慌忙缩回手。

从荀府出来,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钟迪看着董牧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道:“傻小子,这是天大的好事!荀家是什么人家?颍川士族的翘楚,肯将采苓许配给你,是认了你这个人,更是认了段家的风骨。”

董牧摸着发烫的耳垂:“老师,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乱世里的缘分,本就没那么多铺垫。”钟迪望着雨幕里的许县城墙,“荀公定是看你注解《西域传》时,句句不离‘守礼’‘重信’,又知你是段公后人,才临时起意。采苓这孩子,性子烈,认准的事九牛拉不回,将来必是能与你共患难的人。”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日便传遍了许县。

三日后,陈家在城郊庄园设下春宴,避乱的名士几乎都到了。酒过三巡,陈纪聊起边地战事,忽然问董牧:“阿牧常说段公治边‘恩威并施’,可知他当年平羌,最看重什么?”

董牧放下酒盏,摸出腰间那枚荀家相赠的“荀”字铜符,又想起自己那枚段颎玉佩,朗声道:“晚辈以为,是‘信’。段公曾对部下说,‘羌胡虽蛮,亦重然诺’,他当年与烧当羌约定‘互不犯境,岁换粮马’,纵使朝廷催战,也从未先毁约。”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陈纪笑道:“不错。昨日听荀公说,定亲时用了段公旧佩作信物,那玉佩上的缺口,正是当年段公在逢留大河斩违约羌酋时磕的?”

董牧点头:“是。家祖母说,那缺口是‘信’的记号——既警示羌胡不可违约,也提醒自家不可失信。”

“好一个‘信的记号’!”陈纪抚掌赞道,“难怪荀公肯将采苓许你。这孩子最是认‘信’字,去年她表兄借了她的《毛诗》注本,迟了三日归还,她便说‘诺不轻许,许则必践’,再不肯借书与他。”

旁边的韩融接口道:“何止!前日我去荀府,见采苓正对着那枚段公佩出神,她侍女说,姑娘连夜绣了个锦囊,说‘佩有缺口,当以心补之’。”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响起低低的笑声。董牧的脸“腾”地红了,却忍不住想起荀采垂眸接玉佩时的模样,心里像被春雨润过的田,软乎乎的。

宴后,有年轻士子围着董牧请教《汉律》,连一向倨傲的陈群,也递过自己的《公羊传》注本,让他点评。董牧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约,已让他从“西凉来的少年”,变成了许县士族圈里“可交之人”。

几日后,荀采托荀彧送来一封短信,字迹娟秀如旧,只问了一句:“闻君言‘信为立身本’,不知若遇‘信与义’相违时,当如何?”

董牧捧着信纸,看了半晌,提笔回道:“段公曾言,‘信者,对人不欺;义者,对心不亏’。若真相违,当问心——心所安处,便是归途。”

他没敢多写,却在末尾添了一句:“令府梅树花苞已满,待放时,某愿往观之,不知可允?”

三日后收到回信,只有三个字:“花将开。”

董牧将信纸折成小方,藏在《汉书》里。窗外的春雨又落下来,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他知道,这场在乱世里仓促定下的婚约,不仅系着两个年轻人的心事,更系着陇西与颍川的联结。而那位素未深谈的荀采姑娘,像一枝待放的梅,在许县的春寒里,静静等着花期,也等着他长成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模样。

许县的名士们还在议论这桩婚事,有人赞“荀公慧眼”,有人叹“董牧福分”,却少有人知,那枚带着缺口的段颎玉佩,此刻正被荀采藏在妆匣深处,与她亲手绣的锦囊叠在一起。

乱世的烽火仍在蔓延,洛阳的战报一日三传,但许县的梅树下,一段注定要经受考验的缘分,已悄然生根。董牧的名字,从此与“贞烈”的荀氏女紧紧相连,在许县的士林里,愈发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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