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捏着那个烟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没把烟头扔了,而是小心地用一块破布包起来,塞进了裤兜最里面的暗袋。
那口井,不能再去了。
那个姓白的男人,比王富贵那样的地头蛇,要难对付一百倍。
他回了家,妞妞已经醒了,正坐在门槛上,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着歪歪扭扭的道道。
“爸爸。”妞妞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
林砚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没说话。
他回到屋里,把王琴那个陪嫁过来的樟木箱子,又拖了出来。
上一次,他从箱子底下的暗格里,找到了那本要命的账本。
这一次,他把箱子里那些旧衣服一件一件全都掏了出来,扔在炕上。
箱子空了,他伸出手,在箱子内壁的接缝处,一寸一寸地摸索。
王琴爱占小便宜,嫁给他之前就这样,这个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
账本上的那些金条鸦片是大头,她不敢动,可从那些“南货”身上顺点小东西,她肯定干过。
手指摸到一个硬硬的凸起,在箱子角落的一块拼接木板后面。
林砚眼睛一眯,从门后抄起那把劈柴用的短柄斧。
他没用斧刃,而是用斧头背,对着那块木板的边缘,轻轻一撬。
“咔哒”一声,木板松了。
木板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凹槽,里面塞着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林砚把东西拿出来,解开油布。
里面是一块玉佩,触手生温,玉质不算顶好,但雕工还行,是块老东西。
他想起来了,王琴死前小半年,有一次回娘家,回来就跟他炫耀这块玉佩,说是她妈给的。
那时候他信了。
现在看来,这东西,也是她从那条黑色的生意链上,偷偷抠下来的。
林砚把玉佩重新包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炕上睡得小脸通红的妞妞,又看了看手里这块玉。
这村子,不能待了。
躲是躲不掉的,那个姓白的笑面虎,还有他背后那个真正的“佛爷”,迟早会再找上门。
与其等着他们找上门,不如自己走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砚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白面和了,贴了几个饼子。
他把妞妞叫醒,给她穿上干净的衣服。
“妞妞,想不想穿新衣服?”
妞妞揉着眼睛,点点头。
“爸爸带你去城里,给你买新衣服,买麦乳精喝,好不好?”
“好!”妞猴开心地拍着手。
安顿好女儿,林砚锁上门,没往村口走,而是绕到村西头的知青点。
苏晚正在院子里洗漱,看见林砚过来,愣了一下。
“林砚?”
林砚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
“苏老师,我得去一趟县城。妞妞能不能麻烦你照看一下?”
苏晚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你去县城干什么?是因为昨天那个人?”
“我得去挣钱。”林砚的理由很简单,“阎王坡那点钱,不够花的。妞妞身体亏得厉害,得吃点好的。”
他没说玉佩的事,也没说那个姓白的。
苏晚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全是担忧。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放心,我不是去打架。”林砚咧嘴笑了笑,那笑容看着有点憨,“就是去劳务市场看看,有没有力气活干。天黑前肯定回来。”
苏晚没再多问,她点了点头。
“你把妞妞送过来吧。路上小心。”
林砚把妞妞送到知青点,看着苏晚拿了糖果哄着女儿,他才转身离开。
去县城的路,要走二十多里。
林砚没坐牛车,他抄着田埂小路,脚下生风,比牛车快得多。
进了安平县城,他没去那些挂着“国营”牌子的商店。
他在街上转了两圈,找了个在路边晒太阳的老头,递过去一根自己卷的旱烟。
“大爷,打听个事。这城里,哪有收老物件的地方?就是那种不问来路,给钱痛快的。”
老头吸了口烟,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朝西边一条黑乎乎的巷子指了指。
“西市街,往里走,第三家,挂着个‘收’字木牌的。就看你那东西,人家看不看得上了。”
林砚道了声谢,朝着那条巷子走去。
巷子又窄又脏,地上全是烂菜叶子,一股子馊味。
他找到了那家店,门口挂着块黑不溜秋的木牌,上面用白漆写着个大大的“收”字。
林砚掀开油腻腻的门帘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一个穿着跨栏背心、大肚子的胖子,正坐在柜台后面,用算盘算着账。
旁边一张小桌上,两个剃着光头的小年轻,正叼着烟打扑克。
林砚一进来,那两个小年轻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带着股不怀好意的审视。
“老板,收东西不?”林砚把那股子庄稼汉的土气,演得十足。
胖子老板抬起眼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拿出来看看。”
林砚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放在柜台上。
胖子慢吞吞地打开,看见那块玉佩,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
他拿起玉佩,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指甲刮了刮。
“嗨,就一块破石头,玻璃的。”他把玉佩扔回柜台上,“看你也是个乡下来的穷哈哈,我发发善心,给你二十块钱,拿去喝酒吧。”
旁边打扑克的一个光头站了起来,走到林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听见没?我们老板心善,二十块,够你吃好几顿了!”
林砚没说话,他拿起那块玉佩,重新用油布包好。
“二十太少了,俺不卖了。”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站住!”另一个光头把门一堵,脸上带着狞笑,“你当这是啥地方?菜市场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胖子老板也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柜面上,冷笑着看他。
“乡巴佬,今天这东西,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林砚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没看那两个光头,也没看胖子老板。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用厚实木板打造的柜台上。
他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走过去,把手伸到柜台底下。
“你想干啥!”胖子吼道。
林砚没理他。
他深吸一口气,手臂上的肌肉像石头一样隆起。
“给俺起!”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那个至少三四百斤重,用整块实木打造的柜台,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抬了起来。
胖子老板和那两个光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柜台上的算盘、茶杯、墨水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轰!”
林砚没把柜台放下,而是腰部一发力,直接把整个柜台,当垃圾一样给掀翻了。
巨大的响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掉灰。
胖子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那两个堵门的光头,腿都软了,傻愣愣地看着林砚,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林砚走到胖子面前,蹲下身。
他把那块用油布包着的玉佩,扔在胖子脸上。
“我再问一遍。”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胖子心口,“这东西,值多少钱?”
胖子浑身哆嗦,牙齿都在打颤。
“大大哥五五百!值五百!”
“拿钱。”林砚吐出两个字。
胖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从柜台抽屉里翻出一大叠乱糟糟的钞票,有十块的,有五块的,哆哆嗦嗦地数了五百块,递给林砚。
林砚接过钱,没数,直接塞进裤兜里。
他站起身,一脚踹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巷子对面的一家小茶馆里,一个只剩一只眼睛、脸上带着条刀疤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他看着林砚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露出玩味的笑。
“龙哥,那小子”旁边一个手下凑过来说。
“有意思。”独眼龙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去查查,这头过江龙,是从哪个山头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