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金光的少年。
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
那种平静下面，压着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
“我要带他们走。”
卡罗特的声音很轻，怕吵醒那些袋子里沉睡的人。
“你还要拦吗？”
布鲁斯沉默了，他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扫过卡罗特身后那些悬浮的黑色裹尸袋。
十几个。
大的，小的。
每一个袋子里装的，都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也是哥谭这座城市的罪证。
布鲁斯那只攥紧的拳头，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
在一个刚刚失去所有家人的孩子面前，在一个肃穆的送葬队伍面前，就算是蝙蝠侠，也无法挥出那代表“正义”的拳头。
“……去吧。”
布鲁斯侧过身，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黑色的披风垂落下来，整个人像是融进了黎明前的阴影里。
“节哀……”
卡罗特迈开步子。
他身上的金色气焰并没有熄灭，而是被他控制得极为温顺，像是一层薄薄的金纱，包裹着他的身体。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路面就会发出轻微的震颤。
那些悬浮在半空的裹尸袋，稳稳地跟在他身后，没有任何颠簸。
蒙特、艾米，还有其他的家人们，低着头，红着眼，跟在后面。
他们经过布鲁斯身边时，蒙特停了一下。
这个像熊一样的壮汉，死死地瞪了布鲁斯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然后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呸。”
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戈登局长看着这支队伍缓缓穿过警车的封锁线。
他那只拿着对讲机的手一直悬在半空，直到卡罗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局长……我们，不追吗？”
旁边一个小警员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
戈登瞪了他一眼，把帽子重新戴好。
“追什么追？”
“你想去给那些孩子们抬棺材吗？”
戈登转过身，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蝙蝠侠，钻进了警车。
“收队。”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刺破了哥谭上空厚重的阴霾，洒在了这片位于市郊的山林里。
这是一处向阳的山坡。
视野很开阔，能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也能看到那个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哥谭市轮廓。
卡罗特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一路跟随的家人们。
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泪痕，但这会儿，他们的眼神都很安静。
“就这里吧。”
卡罗特轻声说道。
“这里安静，没人吵他们。”
没有人有异议。
卡罗特转过身，面对着那片长满青草的平地。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上，一点金色的光芒瞬间凝聚，那是高度压缩的“气”。
卡罗特的手指对着地面，轻轻划动。
咻！咻！咻！
几道金色的气束，像是切豆腐一样切开了湿润的泥土。
切口平整，紧接着卡罗特手掌虚抬。
被切开的长方形土块，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缓缓升起，整齐地堆放在了两旁。
不过眨眼间，十几个大小一致、深浅相同的墓穴，就这么出现在了草地上。
这一手，看得后面的蒙特等人一愣一愣的。
早就知道卡罗特现在不一样了，但亲眼看到这种超越常理的力量，还是让人心里发颤。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卡罗特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
他轻轻挥手。
那些悬浮在半空的裹尸袋，像是被一双双温柔的大手托着，缓缓下降。
每一个都精准落入了属于它们的墓穴中。
做完这一切，卡罗特身上的金光慢慢收敛，直到彻底消失。
他走到最中间的那个墓穴旁。
那是院长妈妈的位置。
卡罗特蹲下身子，膝盖磕在有些湿冷的泥土上。
他伸出双手，抓起一捧带着青草气息的泥土。
泥土很凉，顺着指缝往下漏。
卡罗特看着墓穴里那个黑色的袋子，眼神有些恍惚。
昨天早上，院长妈妈还在这里面，笑着给他们分发面包。
现在却只能躺在这个冰冷的坑里。
“妈……”
卡罗特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发颤。
“睡吧。”
“没人能再欺负你们了。”
哗啦。
手中的泥土洒了下去，落在黑色的袋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声音像是某种信号。
身后的蒙特再也忍不住了，这个一米九几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疯狂地抓着地上的泥土往坑里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呜呜……妈妈……”
艾米也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捧土。
其他的人全都围了上来。
没有铁锹，没有工具。
他们就用手，用指甲，用路边的石块。
一下，又一下。
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干活，仿佛只要把这些土填回去，就能把心里的那个大洞也填上。
山坡上，没有人说话。
只有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和一阵阵压抑的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几个崭新的坟包，矗立在了山坡上。
卡罗特站起身，他走到旁边的山壁前。
指尖再次亮起金光。
嗤嗤嗤！
坚硬的花岗岩在他手里比泡沫还脆。
石屑纷飞，一块块长方形的石碑被他切了下来。
他抱着这些石碑，走回坟前，一块一块地立好。
他用手指当笔，以气为墨，在每一块石碑上，刻下名字。
当最后一个名字刻完，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这些新立的石碑上，却没有带来多少暖意。
卡罗特站在坟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他转过身，那一头金发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像两潭死水。
蒙特、艾米，还有剩下的十几个家人，此刻全都站在他对面。
他们看着卡罗特。
眼神里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了主心骨的狂热。
蒙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和泪，往前跨了一步。
这个曾经哥谭地下拳场的狠角色，没有任何犹豫，推金山倒玉柱般，直接单膝跪在了卡罗特面前。
“卡罗特。”
蒙特的声音很哑。
“以前，我是个混蛋，老是欺负你。”
“但今天我服了。”
他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牛眼里满是决绝。
“从今往后，我蒙特这条烂命，就是你的！”
“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让我杀谁，我就去拧断谁的脑袋！”
艾米也走了上来，默默地跪在蒙特旁边。
“我也是。”
女孩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子狠劲。
“只要能给妈妈报仇，我什么都听你的。”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所有人，一个接一个，自发地围着卡罗特跪了一圈。
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儿，现在，他们有了新的“王”。
卡罗特低头看着他们，看着这些曾经和他一起抢食、一起挨打、现在又一起埋葬亲人的家人们。
他没有去扶他们，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些人需要的不是安慰，是一个能带他们活下去，带他们复仇的方向。
“好。”
卡罗特只说了一个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投向了远处那座钢铁丛林——哥谭。
那里高楼林立，繁华得像是天堂。
但在卡罗特眼里，那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而在距离他们几百米外的一棵大树后。
一道黑色的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布鲁斯没有离开，他看着那个被众人跪拜的少年，看着那一张张充满了复仇火焰的脸庞。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爬上了这位黑暗骑士的心头。
卡罗特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视线转向布鲁斯藏身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
卡罗特收回视线，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转过身，对着那十几座新坟，轻声说道：
“妈，你们看好了。”
“这只是个开始。”
“哥谭欠我们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