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北境城南门。
海家的车队在晨光中缓缓驶来。
十二骑玄甲护卫开道,个个气息沉凝,竟全是化罡境修为。中间是三辆马车,首车以深海沉香木打造,车厢镶着南海明珠,帘幕用的是东海鲛绡——阳光一照,流光溢彩,引得沿途百姓纷纷驻足。
“好大的排场。”城楼上,李豹抱着膀子嘀咕,“知道的说是海家少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东海龙王巡游呢。”
孙鹰站在一旁,冷冷道:“海家掌控东海商路百年,富可敌国。摆这排场,既是显实力,也是试探——看我们镇北王府,接不接得住。”
钱莺捂嘴轻笑:“咱们王府什么阵仗没见过?去年北狄王庭使者来降,带了十八车珍宝,王爷还不是让他们在城外等了两个时辰。”
赵虎挠头:“为啥要等?”
“笨。”钱莺白他一眼,“那是下马威!告诉北狄人,投降要有投降的样子。”
几人说话间,车队已至城门前。
首车帘幕掀起,一名青年躬身走出。
约莫二十出头,一身月白锦袍,腰悬碧玉,手持折扇。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噙着三分笑意,七分傲气——正是海家少主,海长空。
他抬头看向城门上“镇北”二字,眼中闪过锐光。
“北境城……”海长空轻声自语,“比传闻中,倒是雄伟些。”
话音未落,城门轰然洞开。
一队黑甲骑兵鱼贯而出,铁蹄踏地,声如闷雷。为首者正是赵虎——萧青瓷特意派他前来迎客,理由很充分:“赵虎哥嗓门大,气势足,镇得住场子。”
果然,赵虎策马上前,声若洪钟:“末将赵虎,奉镇北王与青瓷郡主之命,恭迎海少主!”
这一嗓子,震得路边柳树都抖了三抖。
海家护卫纷纷色变,下意识按住刀柄。海长空却神色不变,拱手笑道:“有劳赵将军。久闻镇北军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客气话说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
北境莽夫,只会逞匹夫之勇。
赵虎哪管他想什么,大手一挥:“少主请!王府已备好接风宴,王爷和郡主正等着呢!”
车队入城,沿主街而行。
海长空坐在车内,透过车窗观察街景。只见道路宽阔整洁,商铺林立,百姓衣着虽不华贵,却个个面色红润,眼中带光。偶尔有巡逻兵卒经过,百姓不仅不怕,反而有熟识的打招呼:“王队长,吃了吗?”“李哥,今儿轮值啊?”
军民融洽至此,海长空心中微凛。
他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城池。但凡军权强盛之地,百姓多畏兵如虎。北境却能军民一家,要么是萧破军治军极严,兵不扰民;要么是百姓真心拥戴,不惧官兵。
无论哪种,都说明这北境,不简单。
正思索间,车队已至王府门前。
朱门大开,两排亲兵肃立。门内走出一行人,为首者是个九岁女童,白衣胜雪,眉眼如画,正含笑望来。
海长空瞳孔微缩。
萧青瓷。
这位名震七国的小郡主,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也更从容。
那种从容不是强装的老成,而是历经风波后自然沉淀的气度。她站在那里,明明只是个孩子,却仿佛是整个王府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地聚焦于她,包括她身旁那位黑袍金冠、不怒自威的镇北王。
“海少主,远道而来,辛苦了。”萧青瓷先行开口,声音清亮,礼节周全。
海长空收敛心神,上前三步,郑重行礼:“东海海长空,拜见镇北王,拜见青瓷郡主。家父命长空代问王爷、郡主安好。”
萧破军微微颔首:“海家主客气。少主一路劳顿,府内已备薄宴,请。”
“王爷先请。”
一番礼节往来,众人入府。
宴设花厅,席开三桌。主桌萧破军居中,左萧青瓷,右海长空。次桌是四位义兄姐与海家三位长老。末桌则是随行护卫头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热。
海长空举杯敬酒:“王爷,郡主,长空此番北上,一是为七寺血脉齐聚之事,二也是奉家父之命,与北境商议东海商路合作。我海家愿让利三成,换取北境战船护航——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席间微静。
海家让利三成,看似大方,实则以退为进。东海商路利润巨大,海家独占七成已逾百年,如今突然让利,所求的“战船护航”,恐怕不只是护航那么简单。
萧破军未答,看向女儿。
萧青瓷放下筷子,微笑开口:“海少主好意,北境心领。但战船调遣涉及边防,需从长计议。不如这样——三日后,我军中有一场水战演练,少主若有兴趣,可前往观演。看完之后,我们再谈合作细节,如何?”
以演练展现实力,再谈条件。
海长空眼中闪过欣赏:“郡主思虑周全,长空恭敬不如从命。”
正说着,一名管事捧壶上前添酒。
那管事五十来岁,面容憨厚,正是后厨刘三。他双手微颤,壶身倾斜,先为萧破军斟满,再为萧青瓷,最后是海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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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液入杯,清香四溢。
海长空端起酒杯,正要饮下,萧青瓷忽然道:“且慢。”
众人皆看向她。
萧青瓷起身,走到海长空席前,端起他那杯酒,笑道:“海少主是客,这第一杯接风酒,该青瓷敬你才是。”
说罢,举杯欲饮。
“郡主不可!”海长空下意识阻拦——哪有主人敬酒,反喝客人杯中之理?
萧青瓷却已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杯底朝下,滴酒不剩。
席间一片安静。
萧破军脸色骤变,霍然起身:“青瓷!”
萧青瓷放下酒杯,面色如常:“父王莫急,女儿只是尽地主之谊。”
她转身看向刘三,目光平静:“刘管事,这酒不错。再来一杯?”
刘三脸色煞白,手抖得更厉害:“郡、郡主……这酒烈,您年纪小,不宜多饮……”
“无妨。”萧青瓷伸手,“壶给我。”
“不可!”刘三后退半步,紧紧抱住酒壶。
这一退,所有人都看出了问题。
赵虎拍案而起:“刘三!你搞什么鬼!”
李豹、孙鹰已闪身堵住门口。钱莺悄然绕到刘三身后,指尖银针隐现。
海长空虽不明所以,但也察觉气氛不对,暗暗运起真气戒备。
萧青瓷却依旧平静,只看着刘三:“把壶给我,你儿子还有救。”
刘三浑身剧震,猛地抬头:“郡、郡主……”
“你儿子中的是‘寒髓散’,需雪山玉莲解毒。”萧青瓷缓缓道,“白莲圣教告诉你,玉莲唯他们有,是不是?”
刘三扑通跪地,老泪纵横:“郡主明鉴!小人……小人是被逼的啊!他们抓了小人的儿子,说若不照做,就让孩子活活冻死……小人就这一个儿子,实在没办法……”
萧破军脸色铁青:“所以你在酒中下毒?”
“是……是白莲圣女给的药,说饮下后只会暂时散功,不会伤人性命……”刘三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害王爷郡主,只是……只是……”
“只是以为,散功不算害人?”萧青瓷接过话头,声音冷了下来,“刘管事,你在王府三年,当知父王仇家多少。若父王与我都失去修为,莫说三日,三个时辰都活不过。”
刘三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萧青瓷不再看他,转向海长空:“海少主受惊了。此乃北境内务,让少主见笑。”
海长空此刻已理清头绪,心中后怕不已——若非萧青瓷抢先喝了他那杯酒,此刻中毒的便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郡主救命之恩,长空铭记。只是……郡主饮了毒酒,这……”
“无妨。”萧青瓷微微一笑,周身泛起淡淡金光。
那金光流转间,她张口一吐,一道碧绿水箭激射而出,打在青石地上,竟腐蚀出一个小坑。
毒,被逼出来了。
海长空瞳孔猛缩:“这是……佛门‘金刚不坏体’?郡主已修至百毒不侵之境?”
“侥幸而已。”萧青瓷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喝了杯凉水。
实则她此刻体内气血翻腾——那鲛人泪毒性极烈,若非她融合了天龙舍利,体质早已脱胎换骨,又提前运功防备,此刻怕是真的要散功了。
但这狼狈,不能露给外人看。
尤其不能露给这位心高气傲的海家少主看。
萧破军快步上前,握住女儿手腕,雄浑真气渡入探查。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转头厉喝:“将刘三押入地牢!赵虎,带人全城搜捕白莲教余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末将领命!”赵虎杀气腾腾而去。
宴席不欢而散。
海长空被安排到东厢客房暂歇。关上门后,他坐在桌前,久久不语。
随行长老海渊低声问:“少主,今日之事……”
“我们小看萧青瓷了。”海长空缓缓道,“也小看镇北王府了。”
“那合作之事……”
“合作要继续,但条件要改。”海长空眼中精光闪动,“海家让利,不能只换战船护航——我们要的,是北境的友谊,是萧青瓷这个人情。”
他顿了顿,轻声道:“九岁之龄,神通境修为,百毒不侵之体,临危不乱之心……此女若成长起来,未来必是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海家现在结交,是为百年计。”
海渊沉吟:“可家主那边……”
“我会修书给父亲,说明一切。”海长空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主院方向,“而且我有预感,七寺血脉齐聚加固封印之事,恐怕……非萧青瓷不可。”
同一时间,主院书房。
萧青瓷刚运功调息完毕,脸色还有些苍白。
萧破军坐在对面,眼中满是心疼:“下次不可再如此冒险。”
“女儿有分寸。”萧青瓷笑道,“那毒虽烈,但女儿提前服了解毒丹,又运功护住心脉,最多难受几日,不会真散功。”
“那也不行。”萧破军板着脸,“你是镇北王府的郡主,是北境的希望。你的命,比谁都重要。”
萧青瓷心中暖流涌过,乖巧点头:“女儿记下了。”
她顿了顿,又道:“父王,今日之事虽然凶险,但也有收获。”
“哦?”
“第一,我们揪出了刘三这个内鬼,白莲圣教在北境的棋子又少一枚。”萧青瓷分析道,“第二,海长空经此一事,对北境必有改观。接下来谈合作,我们会主动很多。”
萧破军颔首:“还有第三——白莲圣教这次失败,必会狗急跳墙。三日后的水战演练,要格外小心。”
“女儿明白。”萧青瓷眼中寒光一闪,“他们若敢来,女儿就让他们知道,北境的水,不是谁都能蹚的。”
窗外,暮色渐起。
一场接风宴,暗流汹涌。
而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