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晨雾还未散尽,三艘乌篷船已悄然靠岸。萧青瓷率先跃上码头,身后跟着林婉清、清风道士、四个义兄姐以及六名沙狐战士。
码头很小,只停着几艘渔船。一个老渔夫正在补网,看到这群人,愣了愣——这群人打扮各异,有道士、有书生、有江湖客,还有个面蒙轻纱的小女孩,怎么看都不像寻常百姓。
“老伯,请问最近的镇子怎么走?”萧青瓷上前,声音清脆。
老渔夫指了指东边:“往东五里,是胥口镇。不过……”他压低声音,“镇上不太平,官府查得严,生面孔容易被盘问。”
萧青瓷道了谢,塞给老渔夫一锭碎银。老渔夫接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姑娘,若是没要紧事,别往江宁府去。那边……乱。”
“乱?”
“漕运停了,粮价飞涨,官府天天抓人,说是抓奸细。”老渔夫摇头,“老汉有个侄子,在江宁做小买卖,前天托人带话,说可能要关店回乡了。”
果然,江南局势已紧张至此。
众人离开码头,沿小路往胥口镇走。路上,萧青瓷思索着下一步行动。娘亲的笔记中提到,二皇子赵璋掌控了江南漕运和部分驻军,京城那边还有血神教总坛。直接进京风险太大,最好先与赵琰汇合,了解江南具体情况。
胥口镇不大,但气氛压抑。街上行人匆匆,店铺大多关门,偶有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一队官兵在街上巡逻,见他们这一行人,立刻围了上来。
“站住!干什么的?”为首的队正喝道。
清风道士上前,掏出伪造的路引:“军爷,我们是游方郎中,路过此地。”
队正接过路引看了看,又打量众人:“游方郎中带这么多人?还有女子、孩童?说!是不是北狄奸细!”
这帽子扣得够大。萧青瓷正要开口,林婉清忽然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军爷误会了。奴家是江宁‘济世堂’林大夫的女儿,这些是我请的护院和药童。家父病重,奴家特去西山采药,这才回来。”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正是江宁济世堂的招牌。这是清风道士之前提过的那个故交的医馆。
队正看到木牌,脸色稍缓:“原来是林大夫家的人。林大夫医术高明,上月还给我家老母看过病……你们快回去吧,最近少出门。”
“谢军爷提醒。”林婉清微微欠身。
众人顺利通过。走远后,萧青瓷看向林婉清:“林姑娘对江南很熟?”
“师父在江宁住过一段时间,我随侍左右。”林婉清道,“济世堂的华大夫是师父故交,曾帮过我们。用他的名号,可免去不少麻烦。”
“聪明。”萧青瓷赞道。
一行人在胥口镇买了辆马车,扮作行医归来的队伍,前往江宁府。路上,萧青瓷让萧礼收集沿途见闻。
萧礼推着眼镜,在本子上记录:“自太湖至江宁,沿途三镇十八村,粮价较上月涨四倍,盐价涨六倍。百姓怨声载道,但敢怒不敢言。官府以‘缉拿奸细’为名,实则打压异己,已有七位士子因议论朝政被捕。”
萧智则算着经济账:“若按此物价,江南百姓积蓄最多支撑一月。一月后,必生民变。”
萧仁挠头:“这么严重?那咱们得赶紧告诉九皇子啊!”
“所以要去江宁。”萧青瓷道,“但江宁是周延儒的地盘,进城不易。”
萧义忽然道:“郡主,我倒有个主意。”
“说。”
“咱们可以扮作……送葬的队伍。”萧义嘿嘿一笑,“我观察过,官府对红事查得严,对白事反而宽松。咱们弄口棺材,假装送灵回乡,混进城去。”
众人一愣,随即觉得可行。乱世之中,送葬队伍确实不易惹人注意。
于是,在下一个镇子,众人购置了寿衣、棺材、灵幡,扮作送老伴灵柩回乡的老翁一家。萧青瓷扮作孙女,披麻戴孝;四个义兄姐扮作孝子贤孙;清风道士扮作风水先生;林婉清和沙狐战士则扮作远亲。
棺材里当然没尸体,塞的是行李和兵器。
果然,到了江宁城门,守城士兵看到送葬队伍,简单盘查后便放行了,连棺材都没开——开棺不吉利,士兵也忌讳。
进城后,众人找了间偏僻客栈住下。萧青瓷让清风道士去济世堂联络华大夫,自己则带着萧礼、萧智去街市上探听消息。
江宁府比胥口镇繁华得多,但也萧条得多。米铺前排着长队,每人限购三斤;盐铺干脆关门,贴出“售罄”的字样;布庄、酒楼生意冷清,只有药铺和当铺人来人往。
“江南鱼米之乡,竟至此地步。”萧礼叹息,“周延儒为控制江南,不惜让百姓挨饿,其心可诛。”
萧智指着街角几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些人,是官府的耳目。他们在监视百姓言行。”
正说着,前方传来喧哗。一队官兵押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走过,书生们高喊:“漕运不通,民生凋敝!周延儒,你愧对朝廷,愧对百姓!”
围观群众敢怒不敢言。一个老者低声道:“这是江宁书院的学子,已是这个月第三批被抓的了。”
萧青瓷握紧拳头。江南士子素有风骨,周延儒如此打压,反而会激起更大反抗。
回到客栈,清风道士已带回消息:“华大夫说,九皇子被软禁在府中,周延儒以‘保护皇子安全’为名,派兵包围了府邸。江南各府官员,凡不服从周延儒的,或被调离,或被革职。如今江南官场,已是周延儒的一言堂。”
“赵琰哥哥被软禁了?”萧青瓷皱眉,“周延儒好大胆子!”
“他还不敢对皇子动手,但限制自由是做到了。”清风道,“华大夫还说,三日前,有一批神秘人潜入江宁,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怀疑与郡主有关。”
“找我?”萧青瓷思索,“可能是二皇子的人,也可能是血神教。”
“那我们怎么办?”萧仁问,“硬闯皇子府?”
“不,先去见一个人。”萧青瓷想起娘亲笔记中的信息,“江宁知府刘文正虽被革职押京,但他的师爷还在。此人掌握周延儒大量罪证,娘亲当年与他有过接触。”
“师爷叫什么?住哪?”
“姓董,名文渊,住城南柳条巷。”萧青瓷道,“娘亲说,此人贪财但惜命,可用。”
当夜,萧青瓷、林婉清、清风道士三人潜往柳条巷。巷子很深,最里面一座小院,门扉紧闭。
清风道士翻墙而入,片刻后开门。院内静悄悄的,堂屋亮着灯,一个中年文士正在灯下写字,听到动静,头也不抬:“贵客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萧青瓷走进堂屋:“董师爷好定力。”
董文渊这才抬头,看到是个蒙面小女孩,愣了愣:“你是……”
“沈清漪的女儿。”
董文渊手一抖,笔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片。他盯着萧青瓷看了半晌,颤声道:“你……你真是清漪小姐的女儿?有何凭证?”
萧青瓷亮出玉佩。董文渊看到玉佩,长叹一声:“二十年了……清漪小姐当年托我保管一些东西,说二十年后若有人持此玉佩来取,便交给她。我原以为等不到了……”
他起身,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个铁盒:“这是清漪小姐留下的,我一直不敢看。”
萧青瓷接过铁盒,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账册、书信,还有一份名单——记录着江南官场中与血神教有牵连的官员,竟有三十七人之多!周延儒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标注:“血神教江南分舵舵主,二皇子心腹。”
“这些证据,足以扳倒周延儒。”清风道士翻看后道。
董文渊苦笑:“扳倒?姑娘,你太小看周延儒了。他在江南经营二十年,根深蒂固。就算有这些证据,送不到京城,也是枉然。况且……京城那边,二皇子恐怕已经动手了。”
“什么意思?”
“三日前,我截获一份密报。”董文渊压低声音,“二皇子以‘清君侧’为名,调集五万禁军,包围了皇宫。太后病重,皇上……可能已被软禁。”
萧青瓷心头巨震。二皇子这么快就动手了?比预想的还快!
“消息可靠?”
“我在京城还有几个老关系,拼死传出的消息。”董文渊道,“如今江南漕运被控,京城粮草断绝,二皇子这是要逼宫夺位啊!”
难怪周延儒敢软禁赵琰,原来京城已变天!
萧青瓷强迫自己冷静:“董师爷,若我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江南百姓会如何?”
“会乱。”董文渊直言,“但乱中可取势。周延儒之所以能控制江南,靠的是武力威慑和粮草垄断。若能打破这两点,他的势力瞬间瓦解。”
“如何打破?”
“粮仓。”董文渊指着地图,“江宁府有三大官仓,存粮百万石,足够江南百姓吃半年。周延儒派重兵把守,但守将中有我旧部,可策反。至于武力……九皇子府中,有三百禁军精锐,虽被围困,但若里应外合,可破围。”
萧青瓷沉吟片刻:“师爷可愿助我?”
董文渊苦笑:“我还有选择吗?周延儒若知我藏有这些证据,我全家性命不保。不如搏一把,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好。”萧青瓷点头,“那我们先救赵琰哥哥,再开粮仓,最后公布证据。”
计划定下,众人分头准备。
萧青瓷让清风道士联络华大夫,发动济世堂的大夫和学徒,在民间散播“官仓有粮,官府不放”的消息,激起民怨。
萧礼则写了数十份檄文,揭露周延儒罪行,让沙狐战士夜间张贴。
萧仁改造了几个“大喇叭”——其实就是铁皮卷成的扩音筒,准备在关键时候喊话。
萧义去联络城中马帮,许以重利,让他们在行动时制造混乱。
萧智则精确计算每一步的时间、路线、人员分配。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这日清晨,江宁府突然流言四起:
“官仓粮食堆成山,周延儒就是不放粮!”
“九皇子要开仓放粮,被周延儒软禁了!”
“周延儒勾结北狄,要卖江南!”
流言如火,瞬间点燃百姓积压的怒火。成千上万的百姓涌向官仓和知府衙门,要求开仓放粮,释放九皇子。
周延儒闻讯大怒,调兵镇压。但百姓人数太多,官兵也不敢真的大开杀戒,双方僵持。
趁此机会,萧青瓷率众人潜往九皇子府。
府邸被五百士兵包围,但此刻大部分被调去镇压民乱,只剩百余人。董文渊的旧部——守将王校尉,已暗中倒戈。
“郡主,按计划,我率部倒戈,打开府门。你们进去救九皇子,然后从后门撤往官仓。”王校尉道。
“有劳王校尉。”
午时三刻,王校尉突然发难,率亲信杀向同袍。包围圈顿时大乱。萧青瓷等人趁机冲入府中。
府内,赵琰正焦急踱步。见到萧青瓷,又惊又喜:“瓷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来不及解释,先走!”
众人护着赵琰,从后门杀出。后门也有守卫,但林婉清琴弦一拨,音波如刃,瞬间放倒数人。清风道士符箓连发,烟雾弥漫,掩护撤退。
来到官仓,这里同样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守仓将领见九皇子亲至,不敢阻拦。赵琰登上高台,大声道:“江南父老!孤奉旨巡抚江南,见民生疾苦,心痛如绞!今日,孤以皇子之名,开仓放粮!”
“九皇子千岁!”百姓欢呼。
粮仓大门缓缓打开,白花花的大米涌出。百姓有序领取,对赵琰感恩戴德。
周延儒闻讯率兵赶来,但见民心已向赵琰,知道大势已去。他想要顽抗,董文渊当众公布罪证,官兵见主帅竟是卖国奸贼,纷纷倒戈。
周延儒被生擒。江南危局,一夜平定。
当晚,九皇子府。
赵琰听完萧青瓷的叙述,面色凝重:“二皇兄竟敢逼宫……父皇和太后危险了。”
“我们必须尽快进京。”萧青瓷道,“但江南初定,需要有人坐镇。”
赵琰点头:“孤留在此处,稳定江南,调集粮草,为你后援。你带江南罪证进京,揭露二皇兄阴谋。只是……京城如今是龙潭虎穴,你此去凶险万分。”
“再凶险也要去。”萧青瓷目光坚定,“娘亲用生命争取的时间,不能浪费。”
“好。”赵琰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如朕亲临’的金牌,父皇当年赐我防身。你带上,或许有用。”
萧青瓷接过金牌,入手沉重。
“还有,”赵琰看向林婉清,“林姑娘武艺高强,又熟悉京城,可助你一臂之力。”
林婉清欠身:“婉清义不容辞。”
“四位义兄也去吧。”萧青瓷道,“他们虽武功不高,但各有所长,或许能派上用场。”
萧仁拍胸脯:“郡主放心,我的机关定让京城那些家伙开开眼!”
萧义:“我去京城驯马……不,打探消息!”
萧礼:“京城典籍丰富,我可趁机查阅资料。”
萧智:“京城物价高,需精打细算。”
众人都笑了。
次日清晨,萧青瓷一行十余人,扮作商队,离开江宁,北上京城。
送行时,赵琰握住萧青瓷的手:“瓷儿妹妹,保重。若事不可为,先保全自己。江南永远是你的退路。”
“琰哥哥也保重。”
车队渐行渐远。
江南的风波暂平,但更大的风暴,在北方等着他们。
京城,皇宫,血神教总坛,二皇子……
以及,娘亲最后的下落。
所有的谜团,都将在那里揭开。
萧青瓷望向北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八岁的佛子,要去闯那龙潭虎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