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晨雾如纱,笼罩着万顷碧波。三艘渔船在雾中穿行,橹声轻柔,生怕惊扰了这片静谧。
萧青瓷站在船头,任由雾水打湿脸颊。胸前的玉佩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这片水域——娘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郡主,前方就是西山岛了。”清风道士指着雾中隐约可见的轮廓,“明月庵在岛西侧,背靠悬崖,面朝湖水,极为隐蔽。”
萧礼对照地图:“据记载,明月庵建于前朝,最初是为避战乱的公主所建,后逐渐荒废。二十年前,静月师太入住,才重新有了香火。”
“静月师太……”萧青瓷想起那个魂飞魄散也要守护《血魔图录》的前辈,心中涌起敬意。
渔船靠岸。众人将船藏入芦苇丛,步行上山。西山岛不大,但林木茂密,小径蜿蜒。行了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庵堂的飞檐。
明月庵比想象中更破败。山门半塌,匾额歪斜,院墙爬满藤蔓。但奇怪的是,庵中并无荒废的阴森感,反而有种……被人精心维护的整洁。
推门而入,院中落叶已扫,石阶干净,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灰。
“有人?”萧义警惕握刀。
萧青瓷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在清漪居一样,这里残留着娘亲的气息。她循着感觉走向正殿。
殿内,观音像结满蛛网,但供桌上,却供着新鲜的水果和清水。更诡异的是,观音像前跪着一个老尼,背对门口,正在诵经。
听到脚步声,老尼缓缓转身。她看起来七十有余,面容枯槁,但双目清澈,看到萧青瓷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你终于来了。”老尼的声音沙哑,“清漪的女儿。”
萧青瓷上前行礼:“晚辈萧青瓷,见过师太。敢问师太法号?”
“贫尼明月。”老尼起身,“就是这明月庵的住持,也是……你娘亲的故人。”
又一个娘亲的故人!萧青瓷心跳加速:“师太知道我娘亲的事?”
明月师太点头,示意众人坐下。她从供桌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
“二十年前,清漪逃到此地,身受重伤,在此养伤三月。”明月师太回忆道,“那时她已怀有身孕,但不敢声张,只说自己是落难的官家小姐。贫尼见她气度不凡,又懂医术,便留她住下。”
“她……怀着身孕?”萧青瓷声音发颤。那就是怀着她的娘亲啊!
“是。”明月师太眼中露出怜惜,“她身体很弱,但很坚强。白日帮我打理庵堂,晚上就着油灯写东西。我问她在写什么,她说在记录一些重要的事,留给将来的孩子。”
木盒里的信,就是沈清漪当时写的。萧青瓷颤抖着打开第一封:
“吾儿,若你看到此信,娘或已不在人世。莫悲伤,你父萧破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会护你周全。娘此生有两憾:一未能侍奉你外祖父终老,二未能亲眼见你长大。但娘不悔,因为娘在做一件必须做的事——阻止一场祸及天下的灾难。”
第二封:“血神教势大,已渗透朝野。他们的目标是解封血魔,以百万生灵之血,换教主长生。娘手中有《血魔图录》,知道封印之地在昆仑之巅。但此图若落于敌手,后果不堪设想。娘将它藏在庵中,待有缘人来取。”
第三封:“娘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血神教教主,可能是朝中某位皇子。他欲借血魔之力夺位,再以举国之力供养邪神。证据藏在……藏在娘留给你的玉佩中。”
玉佩?萧青瓷下意识握住胸前玉佩。明月师太道:“清漪曾说,这玉佩不仅是天龙舍利,还是开启某个秘密的钥匙。但她没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她去了哪里?”
明月师太摇头:“那日来了几个黑衣人,说是她家人来接她。但贫尼看得出,清漪眼中满是决绝。她将木盒交给我,说若将来有个持同样玉佩的女孩前来,就将这些交给她。然后……她就随那些人走了,再未回来。”
萧青瓷握紧信纸。娘亲不是失踪,而是主动赴险?为什么?
明月师太继续道:“清漪走后不久,血神教的人就来搜查。贫尼将木盒藏于佛像底座,躲过一劫。此后二十年,贫尼一直守在此处,等那个女孩。”
她看着萧青瓷,老泪纵横:“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娘。尤其是这双眼睛,清澈又坚韧。”
萧青瓷强忍泪水:“师太,我娘将《血魔图录》藏在何处?”
“随我来。”
明月师太带众人来到后殿。殿角有一尊地藏王菩萨像,她转动菩萨手中的宝珠,佛像缓缓移开,露出墙上的暗格。
暗格中,果然有一个铁盒——与萧青瓷在天龙寺得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打开铁盒,里面正是《血魔图录》的真本!比起之前那份抄本,这幅图更加精细,不仅标注了昆仑之巅的封印地,还画出了七枚舍利的分布,以及……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凉气的东西。
在图录边缘,画着一座宫殿的平面图,标注:“血神殿总坛——位于京城地下,入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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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宫?!”萧义失声。
“不止。”萧礼推眼镜细看,“你们看这些通道,连接着各个宫殿,甚至……直通皇帝寝宫!”
众人骇然。血神教的总坛竟在皇宫地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帝随时可能被控制,朝中大臣可能早已被渗透!
萧青瓷终于明白娘亲为什么要冒险离开了——她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必须去阻止!但为什么会一去不回?是被抓了,还是……
“郡主,你看这里。”清风道士指着图上一行小字,“‘甲子年重阳,血月当空,七舍利聚,封印可破亦可固。若以佛子之血祭之,可永镇血魔。’”
佛子之血?萧青瓷愣住。
“这是说,需要你的血来加固封印?”萧仁急了,“那怎么行!”
“不,是选择。”明月师太缓缓道,“清漪曾解释过:血神教想用佛子之血献祭,强行破封;但若佛子自愿以血加固,则可永久封印。关键在于……佛子是否自愿,以及是否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
自愿献祭……萧青瓷沉默。若真能永镇血魔,救百万生灵,她愿意。但前提是,必须确保血神教的阴谋不能得逞。
“师太,我娘还说过什么?”
明月师太想了想:“她说,若要彻底解决此事,需做三件事:一,集齐七枚舍利;二,找到当年参与封印的七寺高僧后裔,以血脉之力激活舍利;三,在甲子年重阳日,于昆仑之巅举行加固仪式。”
她顿了顿:“清漪还说,她已找到两位高僧后裔,藏在安全之处。若她有不测,会有人联系你。”
“谁?”
“她没说。”明月师太叹气,“但给了我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碎片——与萧青瓷的玉佩材质相同,但只有半片。
“这是信物。清漪说,持另一半玉佩的人,会来找你。”
萧青瓷接过碎片,与自己玉佩对比,缺口完全吻合。这玉佩原是一对!
“我明白了。”她将碎片收好,“师太,此地不宜久留。血神教若知我们得了图录,必会来抢。您随我们走吧。”
明月师太摇头:“贫尼年事已高,走不动了。况且,明月庵需要人守着。你们快走,趁追兵还没到。”
话音刚落,庵外传来喧哗!
“搜!仔细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是官兵!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
“从后门走!”明月师太推他们,“后山有小路通湖边,那里我藏了条船!”
众人来不及多说,匆匆收拾图录和信件,向后山奔去。明月师太站在殿前,合十诵经,神色平静。
后山小路陡峭,众人连滚带爬。到湖边时,果然有条小渔船藏在芦苇中。
刚上船,就听庵堂方向传来打斗声,接着是明月师太的怒喝:“佛门净地,岂容尔等玷污!”
然后,一声惨叫。
“师太!”萧青瓷要回去,被清风死死拉住。
“郡主,不能回去!师太是故意拖住他们,为我们争取时间!别让她白白牺牲!”
萧青瓷咬破嘴唇,鲜血直流。她朝庵堂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划船!快!”
小船驶入太湖深处。回头看,明月庵已燃起大火,黑烟滚滚。
又一个为了守护秘密而牺牲的前辈。
萧青瓷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血神教,二皇子,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船行至湖心,雾更浓了。忽然,前方雾中传来琴声。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在空旷的湖面上格外清晰。众人顿时戒备。
雾中,一艘画舫缓缓驶出。船头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抚琴。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清丽,气质出尘,但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忧郁。
画舫靠近,女子停手,看向萧青瓷:“可是青瓷郡主?”
萧青瓷起身:“正是。阁下是……”
女子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与明月师太给的那片一模一样!
“小女子林婉清,沈清漪之徒,奉师命在此等候郡主。”女子声音轻柔,“师父说,若有一天郡主持另半块玉佩前来太湖,便让我将此物交给郡主。”
她递过一个锦囊。萧青瓷打开,里面是一枚钥匙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瓷儿,若你看到此信,说明婉清已找到你。钥匙可开启京城‘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的暗格,内有娘留给你最后的东西。记住,相信婉清,她是娘最信任的弟子。娘爱你,永远。”
落款是“清漪”,字迹与之前信件相同。
萧青瓷看向林婉清:“我娘……她还活着吗?”
林婉清眼中泛起泪光:“三年前,师父将锦囊交给我,说她要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可能回不来。她让我在此等候,若三年内她未归,就将此物交给持玉佩之人。如今……三年已过。”
所以,娘亲三年前还在世?但现在是死是活,仍不确定。
“林姑娘,你知道我娘去了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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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清摇头:“师父只说去京城,了结一段恩怨。但她行前将一身功力传给了我,说‘此去凶多吉少,但不得不为’。我苦练三年,今已至化罡境,愿随郡主左右,完成师父遗志。”
化罡境!又一个高手!
萧青瓷打量林婉清,确实气息绵长,是真气凝罡之象。而且她眼神清澈,不似作伪。
“你为何信我?”
林婉清轻抚琴弦:“师父常说,她女儿天生佛骨,胸有大爱,眼有星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夸得萧青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看向清风道士,清风微微点头——表示此女可信。
“既如此,林姑娘请上船。”萧青瓷道,“我们正缺人手。”
林婉清轻盈跃过,落在小船上。画舫上还有两个丫鬟,也跟着过来。
多了三人,小船更挤了。萧仁嘀咕:“这船要沉了……”
萧智计算:“现载重已超三成,需加速划行,否则遇风浪危险。”
正说着,湖上忽然起风!乌云压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太湖的天气说变就变。小船在风浪中颠簸,随时可能翻覆。
“稳住!”萧义拼命摇橹。
但风浪太大,一个巨浪打来,小船被打翻!众人落水!
“抓住木板!”萧青瓷喊道。
她在水中看到,林婉清竟踏水而行,一手一个,将萧礼、萧智拎起。清风道士也施展轻功,拎着萧仁。沙狐战士们水性好,自救无虞。
只有萧青瓷,她其实会水,但此刻胸前的玉佩突然发烫,牵引她向湖底沉去!
“郡主!”众人惊呼。
萧青瓷却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跟来。她顺着玉佩的牵引,潜入湖底。
湖底昏暗,但玉佩发出光芒,照亮前方。游了约莫十丈,她看到湖底竟有一座石台,台上刻着阵法,阵法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玉佩完全吻合!
鬼使神差地,她将玉佩放入凹槽。
“咔嚓”一声,石台转动,湖底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光亮。她游进去,发现竟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而且没有水!
走上石阶,上面自动闭合。眼前是一个石室,室中有桌椅床榻,还有书架——分明是个隐居之所。
书架上摆满了书,桌上摊开一本笔记。萧青瓷走过去,看到第一页写着:“清漪隐居录。若瓷儿到此,说明你已成长到足以承担重任。娘为你骄傲。”
是娘亲的笔迹!而且墨迹很新,最多三年!
她继续翻看,笔记记录了沈清漪这些年的经历:二十年前,她发现血神教阴谋,假死脱身,暗中调查。发现教主竟是二皇子赵璋,其欲借血魔之力夺位。她潜入血神教,成为三大尊者之一,暗中破坏他们的计划。
三年前,她身份暴露,遭追杀,重伤逃回太湖。在此养伤期间,将功力传给林婉清,然后再次潜入京城,要做最后一搏——刺杀二皇子,摧毁血神殿总坛。
笔记最后一页:“娘此去,九死一生。但若能成,可保天下十年太平。十年后,血魔封印将到期限,那时就靠你了,瓷儿。记住,七枚舍利分别在:天龙寺、白云寺、金顶寺、罗汉寺、菩提寺、慈航寺、净业寺。其中菩提、慈航、净业三寺的舍利,已被娘暗中替换,真品藏在……藏在悦来客栈暗格中。假品在寺中,可迷惑敌人。”
“另,七寺高僧后裔,娘已找到五人,藏在安全处。名单在暗格中。最后两人,需你亲自寻找。”
“娘对不起你,不能陪你长大。但娘爱你,胜过生命。若娘回不来,别报仇,好好活着,完成使命。沈清漪绝笔。”
萧青瓷泪流满面。原来娘亲这些年,一直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她,守护着天下。
她收起笔记,在石室中又找到一些娘亲的旧物:一把短剑、几件衣服、还有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萧青瓷婴儿时的胎发和一件小肚兜。
娘亲一直留着这些……
萧青瓷将东西收好,对着石室恭敬三拜,然后按笔记所说,找到机关,打开另一条通道。
通道出口竟在湖的另一端,一处隐蔽的山洞。她游出湖面时,风雨已停,夕阳西下。
众人正在湖边焦急寻找,见她出来,喜极而泣。
“郡主!你没事吧!”
萧青瓷摇头,将湖底所见简单说了,但隐去娘亲是血神教尊者那段——这太惊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婉清听到师父可能已遭不测,默默垂泪。但她很快擦干眼泪:“郡主,我们接下来去哪?”
“京城。”萧青瓷目光坚定,“去悦来客栈,取娘留下的东西。然后……进宫,见太后,见皇上,揭露二皇子的阴谋!”
“可京城是二皇子的地盘,危险重重。”
“正因危险,才要去。”萧青瓷道,“娘亲用生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不能浪费。”
她看向众人:“此去京城,生死难料。不愿去的,可以留下,我不怪你们。”
萧仁第一个跳出来:“我去!我要为明月师太报仇!”
萧义:“郡主在哪,我在哪!”
萧礼推眼镜:“据《史记》记载,赴义之士,虽死犹荣。”
萧智:“风险率九成,死亡率七成,但成功收益不可估量。值得。”
清风道士:“贫道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
沙狐战士们:“首领命我们保护郡主,至死方休!”
林婉清:“师父遗志,由我继承。”
没有一人退缩。
萧青瓷眼眶发热:“好!那我们休整一夜,明日出发。目标——京城!”
夜色渐深,太湖重归平静。
但暗流,正在涌动。
京城,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
一个黑衣人推开房门,点燃油灯。他走到墙边,摸索片刻,按下机关。墙面滑开,露出暗格。
但暗格中,空空如也。
黑衣人脸色大变,转身欲逃,却见门口站着另一个黑衣人。
“你来了。”后来的黑衣人声音沙哑,“东西呢?”
“不……不见了!”
“废物!”后来的黑衣人一掌击毙同伴,然后仔细检查暗格。在角落,他发现一根长发——是女子的长发。
他捡起长发,闻了闻,眼中闪过寒光:“沈清漪……还是她女儿?有意思。”
他将长发收起,跃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而此刻,萧青瓷在太湖边,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
那里,一张大网正悄然张开。
而她,将义无反顾地闯进去。
为了娘亲,为了天下,也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