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群山寂静。
车队在崎岖山道上艰难前行，马蹄包着麻布，车轮裹了草藤，尽可能减少声响。萧破军走在最前，手中长剑时而斩断拦路荆棘，为马车开道。
萧青瓷紧随父亲身后，双眼在黑暗中泛着淡淡金芒——这是《大日如来真经》运转到极致的表现。她能清晰看到三十丈内的一片落叶，也能听到百步外夜鸟振翅的声音。
“父王，左前方三百步，有两人潜伏。”她忽然低声说道。
萧破军手势一摆，队伍立刻停下。他凝神感知片刻，点头道：“真气境初期，隐匿功夫不错。萧仁。”
“在！”萧仁从车队中闪出。
“用你的‘惊鸟弩’，打草惊蛇。”
“得令！”
萧仁从背后取下一具造型奇特的弩机，这弩有三个弓臂，呈品字形排列。他蹲身瞄准，扣动扳机——
“咻咻咻！”
三支无头短箭破空而出，箭身中空，飞行时发出尖锐哨音，在寂静山林中格外刺耳。
左前方树丛立刻传来窸窣声响，两道黑影仓皇窜出，向着深山逃去。
“不追？”萧义问。
“不必。”萧破军淡淡道，“让他们回去报信。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在这条路上。但永远猜不到我们下一刻会在哪儿。”
这是极高明的疑兵之计。萧青瓷心中暗赞：父王不仅勇武，谋略也深。
队伍继续前进。天色将明时，来到一处山谷入口。
谷中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十丈。萧礼推了推眼镜，翻看手中古籍，脸色凝重：“父王，此处便是古籍记载的‘瘴气谷’。据《南荒异志》所载，此谷瘴气分三种：晨为白瘴，伤肺；午为黄瘴，蚀骨；暮为红瘴，迷神。此刻正是白瘴最盛之时。”
“驱瘴丸还有多少？”萧破军问。
萧智迅速清点：“还有四十七枚，每人可分两枚，每枚功效约一个时辰。”
“不够。”萧破军皱眉，“此谷纵深至少二十里，以我们现在的速度，需三个时辰方能通过。”
萧青瓷忽然开口：“父王，让我试试。”
她走到谷口，从怀中取出玉佩。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她将真气缓缓注入——
“嗡——”
玉佩发出柔和光晕，光晕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白色瘴气如雪遇骄阳，迅速消融，露出清晰路径。
众人皆惊。
萧青瓷自己也颇为意外。她只是突发奇想，记得《大日如来真经》中有“净业琉璃光”的记载，能净化污秽，便试着用玉佩催动，没想到效果如此显着。
“郡主神技！”萧仁惊叹。
“不是神技，是这玉佩本身有净化之能。”萧青瓷解释道，“娘亲留下的东西，果然不凡。”
萧破军深深看了玉佩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他挥手：“趁现在，快速通过！”
车队驶入谷中。玉佩光芒笼罩三丈范围，所到之处瘴气退散。但萧青瓷很快发现，维持这种消耗极大，不过一刻钟，她已额头见汗。
“交替维持。”萧破军看出女儿吃力，“每人持玉佩半刻钟，轮流注入真气。”
于是队伍形成奇特行进方式：每前进一段，就换一人持玉佩开路。四个义兄姐虽真气薄弱，但轮流上阵也能勉强支撑。
轮到萧义时，他憋足了劲注入真气，玉佩光芒却骤然暗淡。
“怎么回事？”萧义慌了。
萧青瓷接过玉佩，略一感知，明白了：“这玉佩认主，非《大日如来真经》的真气难以完全催动。你们只能激发三成威力。”
“那也够了。”萧破军道，“节省体力，加速前进。”
谷中地形复杂，怪石嶙峋，古木参天。越往深处，光线越暗，瘴气颜色也逐渐从白转黄——午时将至。
“小心！”萧青瓷突然喝道。
前方雾气中，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扑来！
是狼，但比寻常野狼大了一倍有余，双眼赤红，獠牙外露，皮毛上沾着黏稠的黄色液体——那是瘴气凝聚的毒露。
“瘴狼！”萧礼惊呼，“古籍记载，此兽以瘴气为食，剧毒无比，爪牙皆带腐毒！”
七八头瘴狼呈包围之势扑来。护卫们拔刀迎战，但刀锋砍在狼身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皮如铁甲！”李猛大喝，“攻其眼鼻！”
萧破军未动。他看向女儿：“瓷儿，你试试。”
萧青瓷明白，这是父王在给她实战磨砺的机会。她拔出短剑，身形一闪，已迎向最近的一头瘴狼。
瘴狼扑咬，速度极快。但萧青瓷更快，侧身避开狼吻，短剑顺势刺向狼眼。
“叮！”
剑尖在狼眼皮上溅起火花，竟未能刺入！
瘴狼吃痛，狂性大发，张口喷出一股黄色毒雾。萧青瓷早有防备，玉佩光芒大盛，毒雾触及光晕便滋滋作响，化作青烟消散。
“原来如此。”她心中明悟，“玉佩可克制瘴毒，那这些以瘴为生的畜生，也该怕这光。”
她将更多真气注入玉佩，光芒陡然增强数倍，如小太阳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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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
瘴狼群发出凄厉惨叫，纷纷后退，眼中露出恐惧之色。它们长期生活在瘴气中，对这种纯净的佛门光华有天生的畏惧。
萧青瓷趁势追击，短剑改刺为拍，剑身灌注真气，重重拍在一头瘴狼额头。
“嘭！”
那狼如遭重击，翻滚出去，撞在岩石上昏死过去。其余瘴狼见状，哀嚎着四散逃入雾中。
战斗结束得很快。
“郡主威武！”护卫们由衷赞叹。他们苦战不下，郡主却三两下就解决了。
萧青瓷收剑回鞘，微微喘息。刚才看似轻松，实则消耗颇大。但她能感觉到，经历这场战斗，体内真气又凝练了一分。
“继续走。”萧破军眼中闪过赞许，但未多言。
队伍再次启程。越往谷中深处，环境越诡异。树木扭曲如鬼爪，岩石呈暗红色，地上偶尔可见动物白骨。
忽然，萧青瓷胸前的玉佩剧烈发烫！
“停！”她与萧破军几乎同时开口。
前方雾气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个女子，白衣如雪，赤足踏地，行走间无声无息。她面容绝美，却苍白得不似活人，双目空洞，长发披散至腰间。
最诡异的是，她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红色雾气——那是暮时才会出现的红瘴。
“来者何人？”萧破军横剑在前。
白衣女子不答，只是抬起手，指向萧青瓷胸前的玉佩。她的手指纤细苍白，指甲却是乌黑色。
“舍利……还来……”她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如破风箱般难听。
萧青瓷心头一震：这女子认识天龙舍利！
“你是什么人？”萧青瓷问。
“我……是守舍人……”女子缓缓道，“三百年前……奉佛旨……守舍利于此……尔等凡人……擅取佛宝……当诛……”
话音未落，她身形突然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萧青瓷面前，乌黑指甲直取咽喉！
快！快到极致！
萧破军长剑疾刺，却刺了个空——那女子仿佛没有实体，剑锋穿身而过，她却毫发无伤。
但萧青瓷的玉佩爆发出刺目光芒！
“啊——”女子惨叫后退，身上冒出阵阵青烟。她惊怒地看向玉佩，“不可能……你已炼化舍利……你……”
萧青瓷福至心灵，朗声道：“我乃《大日如来真经》传人，舍利已与我合一。你若是守舍人，当奉我为主！”
这是她根据前世小说情节的大胆猜测。既然这女子自称守舍人，又畏惧舍利光华，或许能收服。
女子闻言，空洞的眼中有了一丝波动。她仔细打量萧青瓷，忽然跪倒在地：“参见……主人……”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青瓷强自镇定：“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此？”
“奴……无名……”女子声音依然干涩，“三百年前……天龙寺高僧……以舍利镇压血魔分身于此……命奴看守……待有缘人取走舍利……奴方可解脱……”
“血魔分身？”萧破军敏锐抓住关键。
女子点头：“此谷深处……有血魔祭坛……舍利镇压三百年……月前舍利被取……封印松动……血魔气息外泄……化作红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诡异红瘴，竟是血魔气息所化！
萧青瓷想起火神教大祭司临死前的话——“血魔将临”。难道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恐怖存在？
“你能带我们安全通过此谷吗？”她问。
“可……”女子起身，“主人随我来……”
有这白衣女子引路，队伍行进顺利许多。她似乎对谷中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避开所有危险地带。途中又遇到几波瘴狼，女子只是挥挥手，那些凶兽便匍匐退去。
萧礼趁机询问谷中地理，女子竟能说出每条小道的来历，哪些岩石下有暗泉，哪些树洞可藏身。萧智则记录下所有信息，绘制成详细地图。
萧仁和萧义最是紧张，一直紧握兵器，防备这诡异女子突然发难。但她始终恭敬地走在萧青瓷侧后方三步处，如真正仆从。
行至谷中深处，女子忽然停下，指向右侧绝壁：“那里……有东西……”
绝壁半腰，隐约可见一个洞口，被藤蔓遮掩。
“是什么？”萧破军问。
“当年……晋王府……送往天龙寺的典籍……有一车在此遗失……”女子回忆道，“驾车之人……遭瘴气所迷……坠入此洞……再未出来……”
萧青瓷与父亲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晋王府的典籍！或许其中有晋王案的线索！
“能上去吗？”萧破军问。
女子点头，身形飘起，如鬼魅般攀上绝壁，手中弹出数道白绫，缠住崖顶树木，垂下一条绳梯。
萧破军让队伍在下方警戒，自己带女儿攀梯而上。四个义兄姐也想跟，被萧破军一眼瞪了回去：“守好下面。”
洞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朽气息。萧破军点燃火折，火光映照下，可见洞中散落着朽木车厢的残骸，还有几具枯骨。
萧青瓷用剑鞘拨开杂物，发现数个铁皮箱子。箱子已锈迹斑斑，但锁具完好。
萧破军一剑斩断铜锁，掀开箱盖。
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卷宗、书信、账册。虽然纸张泛黄，但保存尚好。
萧青瓷拿起最上面一卷，展开阅读。才看几行，脸色就变了。
“父王，这是……”她声音发颤。
萧破军接过卷宗，越看脸色越沉。这是一份秘密账册，记录着二十年前朝中多位重臣收受“北狄王室”贿赂的明细。其中涉及金额巨大，时间跨度长达十年。
而账册末尾的印鉴，赫然是——晋王府藏书阁鉴藏印。
“这是陷害！”萧破军斩钉截铁，“晋王一生清廉，绝不可能通敌。这账册是伪造的，但伪造得极其高明，连印鉴都是真的。”
“所以当年晋王案，是有人用这些伪造证据陷害？”萧青瓷问。
“不止。”萧破军又翻开几卷书信，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看这些，是晋王与边关将领的日常通信，内容毫无问题。但每封信的空白处，都有特殊的药水痕迹——这是‘隐字术’，用特殊药水书写，平时看不见，遇热或遇特定药水才会显现。”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粉末洒在信纸上。片刻后，空白处果然浮现出一行行小字：
“腊月十五，狄使至，黄金三千两，已存西市永通柜坊。”
“正月二十，边军布防图已送，狄王允诺幽州之地。”
“三月初七，火神教圣女接洽，共谋大事……”
字字诛心！若这些隐字在当年被验出，晋王谋逆通敌便是铁证！
“好毒的计策！”萧青瓷咬牙，“用真信件伪造隐字，让人防不胜防。父王，这隐字术可能查验真伪？”
“难。”萧破军面色凝重，“时隔二十年，药水痕迹已与纸张融合，很难判断是当年所写还是后来添加。除非找到当年的药水配方，对比成分。”
他继续翻找，又发现一本日记，署名是晋王府长史沈文渊——沈清漪的叔父。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腊月初八，清漪侄女夜访，神色惶恐，言王府有内鬼，证据将被调包。余不信，斥其多虑。如今想来，悔之晚矣。今夜有神秘客至，索要藏书阁钥匙，余拒之，恐遭不测。若后来者见此，切记：真证据在《金刚经》夹层，梵文译本……”
日记到此中断，最后一笔拖得很长，似是在仓促中书写。
“《金刚经》夹层……”萧青瓷喃喃道，“父王，天龙寺藏经阁中，一定有这本经书！”
萧破军将所有卷宗收好，装入防水的油布袋中：“这些是关键证据，虽然不能直接翻案，但足以启动重查。瓷儿，我们此行目标更明确了。”
二人将箱子搬出洞口，用绳索垂下。下方护卫接应，小心收好。
白衣女子一直静静守候，见他们出来，才开口道：“主人……出谷之路……在前方三里……但谷外……有埋伏……”
“多少人？什么来历？”萧破军问。
“五十余人……分三批……一批黑衣……是火神教……一批青衣……像是官府中人……还有一批……装扮各异……似是江湖客……”
“真是热闹。”萧破军冷笑，“都等着我们呢。”
萧青瓷看向女子：“你能帮我们突围吗？”
女子点头，又摇头：“奴可开路……但奴不能离谷……舍利已去……奴需镇守祭坛……防止血魔分身彻底苏醒……”
她顿了顿，又道：“主人……出谷后……速往东南……八十里外有清河镇……镇中悦来客栈……有接应……”
“接应？谁的人？”
“沈家……江南沈家……”
萧青瓷看向父亲，萧破军沉吟片刻，点头：“可信。沈万三经营数十年，各地都有暗桩。”
“那我们现在就突围？”萧青瓷问。
“不，等天黑。”萧破军眼中闪过锐光，“敌明我暗，夜色是我们的掩护。”
他看向四个义兄姐：“萧仁，你改造的烟雾弹还有多少？萧义，马匹状态如何？萧礼，绘制谷口地形图。萧智，计算突围最佳时机。”
四人立刻行动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磨练，他们已能胜任各自分工。
萧仁清点烟雾弹：“还有十二枚，每枚可覆盖五丈范围，持续二十息。”
萧义检查马匹：“马匹喂了草药，体力恢复八成，短程冲刺没问题。”
萧礼快速绘制地图，标注出谷口两侧的山势、林木、岩石分布。
萧智掐指计算：“酉时三刻，天色将暗未暗，视线最差，且谷外埋伏之人换岗用餐，是突围最佳时机。成功率……六成半。”
“够了。”萧破军道，“传令下去，全体休整，酉时二刻集合。”
命令下达，护卫们轮流休息，进食饮水，检查兵器。
萧青瓷坐在一块青石上，闭目调息。经历连番战斗和催动玉佩，她已到极限。但越是疲惫，越能感受到体内真气的增长——那是《大日如来真经》的特性，于压力中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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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默默守在她身旁，苍白的面容在夕阳余晖中竟有几分柔和。
“你……真是守舍人？”萧青瓷忽然开口。
女子点头：“三百年前……奴是天龙寺侍女……犯戒受罚……被遣来守舍……舍利在……奴生……舍利离……奴亡……”
“所以你帮我们，也是为了自救？”
“是……也不全是……”女子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奴守舍三百年……已忘尘世……见主人……如见光明……愿随侍……”
萧青瓷心中复杂。这女子看似诡异，实则也是个可怜人。三百年孤独守候，早已磨灭了神智，只剩执念。
“若我们解决血魔之患，你可愿重入轮回？”她问。
女子愣了愣，缓缓摇头：“奴罪孽深重……轮回无望……只愿……魂飞魄散前……再见佛光……”
萧青瓷不再多言，只是暗下决心：若有能力，定要超度这苦命之人。
酉时二刻，队伍集结完毕。
萧破军做最后部署：“突围后分三队：我率十骑为前锋，冲破第一道封锁；李猛率十骑为左翼，牵制第二波敌人；萧青瓷率剩余人马为右翼，直插东南。所有人，清河镇悦来客栈汇合。”
“父王，我要和你一起！”萧青瓷急道。
“这是军令。”萧破军罕见地严肃，“你率队突围，责任重大。记住，不要恋战，不要回头，一直往前冲。”
萧青瓷咬唇，最终点头：“……是。”
“出发！”
车队驶向谷口。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正是突围良机。
谷口外，五十余名伏兵果然在换岗用餐，警惕性最低。
白衣女子飘身在前，双手结印，周身红瘴凝聚成雾墙，缓缓推向谷外。
“那是什么？”谷外有人惊呼。
红雾弥漫，视线受阻。萧破军长剑高举：“冲！”
马蹄如雷，撕裂暮色。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