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北境小军师(1 / 1)

五月底,雁门关的春天终于来了。

草原返青,野花星星点点地绽开,连风都带上了暖意。黑水河一役后,北狄元气大伤,阿史那鹰退回王庭,短时间内无力再犯。北境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但雁门关内,忙碌依旧。

校场上,将士们操练不辍;将军府内,军务文书堆积如山。萧破军伤势已愈,每日除了处理军务,便是教女儿习武。萧青瓷进步神速,桩功已能站满半个时辰,枪法也渐渐有了章法。

这日午后,柳文渊在偏厅授课。今日讲的是《孙子兵法》,来听讲的除了萧青瓷,还有十几个军中将领的子弟。

“兵者,诡道也。”柳文渊缓缓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举手:“先生,这不就是骗人吗?”

满堂哄笑。

柳文渊也笑了:“说是骗人,也对。但这是打仗,不是儿戏。骗过敌人,就能少死弟兄,何乐不为?”

男孩挠头:“那……怎么骗?”

“这就看将领的本事了。”柳文渊看向萧青瓷,“郡主,你说说,若你带兵守关,敌人十万来攻,你只有三万,怎么骗?”

萧青瓷想了想:“瓷儿会在关外多竖旌旗,多挖灶坑,让敌人以为我们人多。晚上,让人偷偷出关,在敌人营外敲锣打鼓,让他们睡不好。白天,派小股骑兵袭扰,打了就跑。”

柳文渊眼睛一亮:“好一个疑兵之计!还有呢?”

“还可以……假装撤退,引敌人来追,然后埋伏。”萧青瓷补充,“但要看地形,要是平地就不行,得在山谷或者河边。”

满堂寂静。这些将领子弟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也有十岁,可谁能像六岁的郡主一样,说得头头是道?

柳文渊抚掌:“妙!郡主已得兵法精髓!”

正说着,萧破军走进来。他方才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此刻脸上带着笑意:“瓷儿说得好。不过纸上谈兵易,真正用兵难。改日爹带你去演练一番,你就知道了。”

“真的?”萧青瓷眼睛亮了。

“君无戏言。”萧破军道,“三日后,狼牙谷,军演。”

消息传出,军中沸腾。军演年年有,但王爷亲自带郡主参加,这可是头一遭。

三日后,狼牙谷。

五千北境军分成红蓝两军,红军由徐晃率领,守谷;蓝军由李黑牛率领,攻谷。萧破军带着女儿和柳文渊,在高处观战。

“瓷儿看好。”萧破军指着下方,“徐晃守谷,依仗的是地势险要。但他犯了个错误——兵力太分散。”

果然,李黑牛没有强攻谷口,而是分出两千人,攀爬两侧山崖,从侧面袭击。徐晃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若是你守,会怎么做?”萧破军问女儿。

萧青瓷盯着战场,小脸严肃:“瓷儿会在两侧山崖也布置兵力,或者……在山崖上准备滚石擂木,敌人一上来就砸。”

“对。”萧破军点头,“守,要守得滴水不漏。攻,要攻得出其不意。”

柳文渊在一旁记录,准备回去整理成教案。

军演持续了两个时辰,最终蓝军险胜。结束后,徐晃垂头丧气地来请罪:“末将无能,请王爷责罚。”

萧破军却道:“责罚什么?演习就是为了发现问题。今日你犯的错,真打起来就是弟兄们的命。记住教训,下次别犯。”

“是!”徐晃感激道。

李黑牛嘿嘿笑着凑过来:“王爷,末将打得还行吧?”

“马马虎虎。”萧破军板着脸,“攀崖的士兵,有三个人差点摔下来,你知道为什么?”

“呃……末将没注意。”

“因为他们用的绳子太旧。”萧破军道,“细节决定成败。绳断人亡,不是儿戏。”

李黑牛冷汗涔涔:“末将知错!”

萧青瓷在旁听着,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原来带兵打仗,不止是冲锋陷阵,还有这么多细枝末节。

回程路上,她问爹爹:“爹爹,当将军是不是很累?”

“累。”萧破军实话实说,“但值得。你看那些将士,他们信你,把命交给你,你就得对他们负责。”

“瓷儿懂了。”小姑娘点头,“就像爹爹对瓷儿负责一样。”

萧破军笑了,将女儿抱上马:“对,就像爹对瓷儿一样。”

夕阳西下,父女俩共乘一骑,慢慢走回雁门关。影子在草原上拉得很长,像一幅温暖的画。

平静的日子过了半月,京城又来了消息。

这次不是密报,是正式的圣旨。皇帝下旨,表彰北境将士黑水河大捷之功,犒赏三军。同时,命镇北王萧破军择日携安宁公主回京,接受封赏。

“皇上这是想你们了。”柳文渊笑道。

萧破军却皱眉:“此时回京,恐生变数。”

“王爷是担心朝中有人使绊子?”柳文渊问。

“赵德虽死,他的同党未必肃清。”萧破军道,“皇上清洗朝堂,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这个时候回京,等于把自己送到风口浪尖。”

“那王爷的意思是……”

“拖。”萧破军道,“就说北狄虽败,余孽未清,本王需坐镇北境,暂不能离。至于瓷儿……”

他看向正在练枪的女儿:“她还小,不宜长途跋涉。”

柳文渊点头:“稳妥起见,确该如此。”

于是,回奏的折子递了上去。不出所料,朝中立刻有了反应。几位御史联名弹劾,说镇北王“拥兵自重,藐视皇命”。

消息传到雁门关,萧破军只是一笑置之。

但萧青瓷听到了风声,晚上悄悄问爹爹:“爹爹,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

“怕吗?”萧破军反问。

“不怕。”小姑娘摇头,“但瓷儿担心爹爹。”

“爹不怕他们。”萧破军摸摸她的头,“瓷儿记住,只要爹手中有兵,心中有民,谁也动不了我们。”

“嗯。”

话虽如此,萧破军还是加强了戒备。雁门关内,明哨暗哨增加了三倍,进出人员严加盘查。关外,巡逻骑兵的密度也翻了一番。

这一日,萧青瓷随柳文渊在关外采风——这是柳文渊布置的功课,要她观察北境的地形地貌,画成地图。

两人带着一队亲卫,来到黑水河上游的一处高地。从这里望去,草原、河流、远山尽收眼底。

“郡主,你看。”柳文渊指着远处,“那里是月亮湖,这里是狼牙谷,那里是鬼哭峡。这些地形,各有什么特点?”

萧青瓷认真观察,一一道来:“月亮湖开阔,适合骑兵作战。狼牙谷险要,易守难攻。鬼哭峡雾气重,适合设伏。”

“说得对。”柳文渊欣慰道,“为将者,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些地形特点,关键时刻能救命。”

他铺开纸笔,让萧青瓷画地图。小姑娘画得认真,虽然笔触稚嫩,但方位、比例都大致准确。

正画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约莫百人,看装束是北境军的巡逻队。

但萧青瓷颈间的玉佩,忽然微微发热。

她心中警铃大作,抬头看去。那队骑兵越来越近,为首之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小心!”萧青瓷喊道。

几乎是同时,那队“骑兵”突然加速,直扑而来!他们手中拿的不是制式兵器,而是弯刀、短弩,分明是北狄人伪装的!

亲卫队反应极快,立刻护住郡主和柳文渊。但对方人多,且蓄谋已久,转眼就冲到了近前!

“保护郡主!”亲卫队长高喊。

混战爆发。北狄人武功不弱,又是有备而来,亲卫队渐渐落了下风。柳文渊不会武功,被护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

萧青瓷却很冷静。她观察着战局,忽然对亲卫队长道:“王叔叔,带人往河边退!”

“河边?”队长一愣。

“对!河边有片芦苇荡,可以藏身!”萧青瓷记得清楚,刚才画地图时,她注意到那里地形复杂。

队长当机立断:“听郡主的!往河边撤!”

众人边战边退,退入芦苇荡。北狄人追进来,却迷失了方向——芦苇荡茂密,视野极差。

萧青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哨——这是李黑牛送她玩的,说能模仿鸟叫。她深吸一口气,吹响竹哨。

“啾——啾啾——啾——”

三长两短,是北境军约定的遇险信号。

果然,不到半刻钟,远处传来马蹄声!真正的巡逻队来了!

北狄人见势不妙,想要撤退,但已经晚了。巡逻队将芦苇荡团团围住,箭矢如雨,北狄人无处可逃,尽数被歼。

战斗结束,亲卫队长单膝跪地:“末将护卫不力,请郡主责罚!”

萧青瓷扶起他:“王叔叔快起来,你们已经尽力了。要不是你们拼命保护,瓷儿和先生早就没命了。”

她看向那些牺牲的亲卫,眼圈红了:“把他们……好好安葬。”

“是!”

回到雁门关,萧破军听完汇报,脸色铁青。他仔细检查女儿,确认没受伤,才松口气。

“瓷儿,这次多亏你机警。”他后怕道,“那些北狄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们穿着我们的军服,拿着我们的令牌。”亲卫队长呈上缴获的物件,“王爷,末将怀疑……军中有内鬼。”

萧破军拿起令牌,眼神冰冷:“查。从上到下,彻查。”

这一查,果然查出了问题。军需官的一个副手,近日出手阔绰,在关内赌坊输掉了上百两银子。严刑拷问之下,他招了:是收了北狄细作的钱,提供了军服和令牌。

“还有谁?”萧破军问。

“没……没了……”副手瑟瑟发抖。

萧破军不信。一个副手,哪有这么大能量?但他没有再问,只下令:“拖出去,斩了。首级挂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副手被拖走,哭喊声渐渐远去。

萧青瓷在门外听见,小脸发白。萧破军走出来,见她这样,柔声道:“怕了?”

“有点。”小姑娘老实道,“但瓷儿知道,他该死。”

“是啊,该死。”萧破军抱起她,“瓷儿,你要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今天若放过他,明天可能就有更多弟兄因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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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儿懂了。”

这一夜,雁门关风声鹤唳。全军大排查,又揪出几个可疑分子,一一处置。

萧破军独坐书房,看着地图沉思。北狄这次刺杀失败,必不会罢休。接下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正想着,萧十三送来一封密信。信是京城来的,来自一位故交——禁军统领张武。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小心京城来人。”

萧破军眼神一凝。

京城来人?谁?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接到通报,说兵部派了个侍郎来北境“巡视军务”,不日将到。

看来,这位侍郎,不简单。

三日后,兵部侍郎到了。

此人姓郑,名文远,四十来岁,白面无须,说话慢条斯理。他带来了一队随从,还有十几车“犒军物资”。

萧破军在将军府接见了他。郑文远很客气,先宣读了兵部文书,又送上礼单:“王爷镇守北境,劳苦功高。下官奉兵部之命,特来犒军,聊表心意。”

“郑大人辛苦。”萧破军淡淡道,“军中简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王爷客气了。”郑文远笑道,“下官此次来,除了犒军,还想看看北境防务。皇上对北境很关心啊。”

“应该的。”萧破军道,“徐晃,你陪郑大人巡视。”

“是。”

徐晃带着郑文远在关内外转了一圈。郑文远看得很仔细,问得也很详细:兵力多少、粮草多少、兵器如何、士气如何……有些问题,已涉及军事机密。

徐晃含糊应对,郑文远也不深究,只是笑呵呵地记着什么。

晚上接风宴,郑文远喝了几杯,话多了起来:“王爷,下官在京中常听人说起您。都说您是国之柱石,大晟的万里长城啊。”

“过奖了。”萧破军举杯。

“不过……”郑文远话锋一转,“也有些闲言碎语,说王爷在北境……太过强势。王爷可知?”

萧破军神色不变:“哦?什么闲言碎语?”

“无非是说王爷拥兵自重,不听调遣。”郑文远压低声音,“王爷,下官斗胆劝一句,该低头时还得低头。朝中那些言官,嘴皮子厉害着呢。”

“多谢郑大人提醒。”萧破军道,“不过本王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他人言语,何足挂齿?”

郑文远讪笑:“王爷气度,下官佩服。”

宴席散后,萧破军回到书房,萧十三已经等在门口。

“王爷,查清楚了。”萧十三低声道,“郑文远是王俭的门生。王俭死后,他投靠了新任户部尚书刘墉。刘墉是江南士族领袖,一直对王爷不满。”

“难怪。”萧破军冷笑,“看来这位郑大人,是来者不善。”

“要不要……”萧十三做了个手势。

“不必。”萧破军摇头,“他是朝廷命官,不能动。不过,他若敢在军中搞小动作,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次日,郑文远提出要“检阅军队”。萧破军同意了,让徐晃安排。

校场上,三万北境军列阵,军容整肃,杀气腾腾。郑文远看得眼皮直跳,强作镇定:“好……好一支虎狼之师!”

检阅完毕,他又提出要“查看军械库”。这是军中重地,徐晃看向萧破军,萧破军点头:“让郑大人看。”

军械库内,刀枪剑戟擦得锃亮,弓箭堆积如山,铠甲摆放整齐。郑文远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眼中却闪过异色。

出了军械库,他忽然道:“王爷,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讲。”

“下官想看看……神臂弩。”

萧破军眼神一冷。神臂弩是北境军最新研制的利器,射程三百步,可破重甲,是军事机密。郑文远怎么知道?

“郑大人从何处听说神臂弩?”他问。

“啊……这个……”郑文远支吾,“下官在京中兵部档案中见过记载。好奇,纯属好奇。”

萧破军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让郑大人开开眼。”

他带郑文远来到一处隐秘的靶场。孙将军已经等在那里,面前摆着三架神臂弩。

郑文远眼睛亮了,上前仔细查看,问这问那。孙将军一一解答,但关键之处含糊带过。

看完神臂弩,郑文远心满意足地走了。萧破军看着他的背影,对萧十三道:“盯紧他。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去了哪,全部记下。”

“是!”

郑文远在雁门关待了五日,每日这里看看,那里问问,像个好奇的孩子。但萧破军知道,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悄悄记下什么。

第五日晚,郑文远提出告辞。萧破军没有挽留,送他出关。

马车驶远后,萧十三来报:“王爷,郑文远在关内见了三个人:军需官、文书吏、还有一个火头军。都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但……”

“但什么?”

“但他每次见人前,都会去茅房。属下怀疑……他在那里传递消息。”

萧破军冷笑:“果然。那三个人,控制起来,慢慢审。”

“是!”

郑文远走后第三天,审问有了结果。那三个人都招了:郑文远给了他们钱,让他们提供北境军的布防图、粮草储备、将领名单。

“好大的胆子。”萧破军怒极反笑,“把这些供词连同人证,一起送到京城,交给皇上。我倒要看看,这位郑大人,怎么解释。”

供词送走了,但萧破军心中并无轻松。郑文远只是个小卒子,他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江南士族、朝中政敌、北狄细作……这些人勾结在一起,想扳倒他,夺取北境兵权。

“爹,喝点参汤。”萧青瓷端着一碗汤进来。

萧破军接过,看着女儿担忧的小脸,心中一暖:“瓷儿,如果有一天,爹不再是镇北王了,你会失望吗?”

“不会。”小姑娘摇头,“爹爹永远是爹爹。是不是王爷,不重要。”

“那如果……爹要离开北境呢?”

“瓷儿跟着爹爹。”萧青瓷毫不犹豫,“爹爹去哪,瓷儿就去哪。”

萧破军笑了,将她搂进怀里:“好瓷儿。”

窗外,夜色深沉。

但至少此刻,有女儿在身边,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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