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黑水河。
北境的风在这里格外凛冽,卷着河面上的冰碴,抽打在脸上生疼。河面宽约百丈,冰层厚重,足以跑马。南岸,北境军五万精锐列阵,玄甲如林,旌旗猎猎。北岸,北狄八部联军铺天盖地,粗粗看去,确有十余万之众。
中军大旗下,萧破军端坐踏云,玄甲覆身,猩红披风在风中翻卷。他身侧稍后,一辆特制的战车静静伫立,萧青瓷裹着狐裘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缝隙,紧张地望着对岸。
“爹爹,好多人……”小姑娘声音有些发颤。
“怕了?”萧破军侧头,眼中带着笑意。
“有点。”萧青瓷老实点头,但随即挺直小身板,“但瓷儿不怕,有爹爹在。”
萧破军笑了,对萧十三道:“看好郡主。”
“末将领命!”萧十三按刀而立,三十六亲卫将战车团团护住。
对岸忽然响起号角声,低沉苍凉。北狄军阵分开,一队骑兵奔出,为首之人金盔金甲,身形魁梧,正是北狄新可汗阿史那鹰。他在河心勒马,用生硬的汉语高喊:
“萧破军!可敢上前答话!”
萧破军一夹马腹,踏云缓步上前,停在河心距阿史那鹰十丈处。两人隔空对视,目光如刀。
“阿史那鹰,你爹死在本王枪下时,你还在吃奶。”萧破军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两岸,“如今翅膀硬了,敢来寻仇?”
阿史那鹰脸色铁青:“萧破军!黑山之仇,今日必报!你若识相,献出雁门关,本王饶你全城性命!”
“饶?”萧破军笑了,“就凭你身后那些乌合之众?”
他抬手,指了指北狄军阵:“漠北部刚被你吞并,人心未附。铁勒部族长上月暴毙,新族长是你堂弟吧?还有室韦部、契丹部……他们真愿为你拼命?”
阿史那鹰瞳孔微缩。这些北境秘辛,萧破军竟了如指掌!
“少废话!”他拔刀,“今日,黑水河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话音落,北狄军阵中忽然升起三道狼烟!
几乎是同时,南岸两侧密林中杀声震天!两支伏兵杀出,每支约五千人,直扑北境军侧翼!
“果然有埋伏。”萧破军神色不变,甚至没回头,只抬手做了个手势。
南岸军阵中,徐晃令旗一挥。左右两翼各分出一万兵马,转身迎敌!阵型变换行云流水,显然早有准备。
阿史那鹰脸色一变:“你早有防备?!”
“你的细作三天前就招了。”萧破军淡淡道,“阿史那鹰,你就这点能耐?”
“找死!”阿史那鹰暴怒,长刀一指,“全军进攻!”
“呜——呜——呜——”
北狄号角长鸣,十余万大军如潮水般涌过冰面!马蹄踏碎薄冰,喊杀声震天动地!
萧破军拨马回阵,对萧十三道:“带瓷儿退后三里。”
“爹爹!”萧青瓷急喊。
“瓷儿听话,看爹杀敌。”萧破军回头一笑,笑容里满是自信。
战车退后,萧破军勒马立于阵前,面对汹涌而来的北狄大军,缓缓举枪。
五万北境军肃立,无人动,无人语。只有风吹旌旗的猎猎声。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就在北狄前锋即将撞上阵线时,萧破军长枪向前一指:
“放箭!”
“嗡——!”
万箭齐发!箭雨遮天蔽日,落入北狄军中,顿时人仰马翻!但北狄人多,前赴后继,转眼已冲到阵前十丈!
“盾!”
前排重甲兵举盾,长枪从盾隙刺出!北狄骑兵撞上盾墙,骨断筋折!但后续骑兵踏着同伴尸体继续冲锋,生生撞开了几个缺口!
血腥味弥漫开来。
萧青瓷在战车里看得清楚,小脸煞白。她见过爹爹杀人,但没见过战场厮杀。断肢横飞,鲜血喷溅,战马哀鸣,士兵惨叫……这一切冲击着她的眼睛。
“郡主,别看。”春杏想捂她眼睛。
萧青瓷却推开她的手:“瓷儿要看。”
她要记住,记住战争的残酷,记住爹爹守护的是什么。
战场中央,萧破军已杀入敌阵。踏云如黑色闪电,长枪如死神之镰,所过之处无一合之将!他专挑北狄将领下手,一枪一个,枪尖从不落空。
阿史那鹰在后方观战,看得眼皮直跳:“弓箭手!瞄准萧破军!”
三百神箭手张弓搭箭,箭矢如雨点般射向萧破军!
萧破军不躲不避,长枪舞成一片银光,所有箭矢都被磕飞!更有甚者,他竟用枪尖挑起一支箭,反手掷回!
“噗!”
箭矢穿透三百步,正中一名神箭手咽喉!
“怪物……简直是怪物……”阿史那鹰喃喃道。
但他还有后手。
“让‘血狼卫’上!”他咬牙道。
军阵中分出三百骑,清一色红甲红马,连兵器都涂成暗红色。这是北狄最精锐的“血狼卫”,每人都是凡武七品以上,擅长合击战阵。
三百血狼卫呈锥形阵,直冲萧破军!
“王爷小心!”徐晃在阵中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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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破军瞥了一眼,竟笑了:“来得正好。”
他弃马,纵身跃起,人在空中连踏七步,落在血狼卫阵中!长枪一扫,罡气如环扩散,前排十余人连人带马被震飞!
“结阵!”血狼卫统领大喝。
剩余人迅速变阵,将萧破军围在核心。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攻来,配合默契,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萧破军却闭了眼。
下一刻,他周身金光大盛!罡气凝成实质,化作一口金色大钟,将他罩在其中!
“铛铛铛铛——!”
所有兵刃砍在金钟上,火星四溅,却伤不了分毫!
“这是……神通境的护体罡气?!”血狼卫统领骇然。
萧破军睁眼,金钟炸裂,罡气如潮水般涌出!三百血狼卫如遭重击,倒飞出去,撞倒一片!
一招,破三百精锐!
两岸寂静。
北狄军胆寒,北境军振奋。
萧破军持枪而立,看向阿史那鹰:“还有吗?”
阿史那鹰脸色铁青,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骨笛,吹响。
笛声尖锐刺耳,穿透战场喧嚣。
河面冰层下,忽然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紧接着,数十个冰窟炸开,一道道黑影破冰而出!
不是人,是狼。
但比寻常野狼大上一倍,眼冒绿光,口涎滴落,在冰面上腐蚀出白烟。更诡异的是,这些狼背上坐着侏儒般的骑手,手持吹管。
“毒狼骑!”徐晃脸色大变,“王爷小心,那些狼口涎有毒!”
毒狼骑速度极快,在冰面上如履平地,直扑北境军阵!所过之处,士兵被狼爪撕碎,或被毒液喷中,惨叫着倒地,皮肉溃烂。
萧破军皱眉。
这些毒物,若冲入军阵,必造成大量伤亡。
他正要出手,忽听身后传来女儿的声音:
“爹爹,让瓷儿试试!”
战车旁,萧青瓷不知何时下了车,手里拿着那把小弓,还有一支特制的箭——箭头上绑着个油布包。
“瓷儿,回去!”萧破军喝道。
“爹爹教过,毒物怕火!”萧青瓷倔强道,“瓷儿能射中!”
她搭箭开弓,小脸憋得通红。弓是特制的,她勉强能拉开。瞄准最前方一头毒狼,松手——
箭矢歪歪斜斜飞出,竟真射中了!油布包破裂,里面的火油溅了毒狼一身。
萧十三适时射出一支火箭。
“轰!”
毒狼变成火狼,惨嚎着乱窜,又引燃了其他毒狼。冰面上顿时火光一片,毒狼骑阵脚大乱。
“好!”北境军中爆发出震天喝彩。
萧青瓷小脸兴奋得发红,又要取箭。萧破军已飞身回来,将她抱上战车:“够了,瓷儿立大功了。”
“瓷儿还能射!”
“下次。”萧破军揉揉她的头,眼中满是骄傲。
他转身,看向对岸的阿史那鹰,声音传遍战场:
“阿史那鹰,你的手段用尽了吧?现在,轮到本王了。”
他重新上马,缓缓举起长枪。身后五万北境军齐声怒吼:
“杀!杀!杀!”
声震四野。
萧破军枪尖前指:
“全军——进攻!”
战鼓擂响,北境军如决堤洪水,冲过黑水河!
憋了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盾墙推进,长枪如林,弓箭手抛射掩护,骑兵两翼包抄。北境军如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碾向混乱的北狄军。
阿史那鹰见大势已去,拨马欲逃。
“想走?”萧破军冷笑,踏云一跃十丈,几个起落已追上!
阿史那鹰回头一刀,萧破军枪尖一点,刀断!再一枪刺向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忽然从旁窜出,挡在阿史那鹰身后!
“噗!”
长枪贯穿黑影,是个黑袍老者,正是鬼影宗的另一高手。他死死抓住枪杆,嘶声道:“可汗……快走……”
阿史那鹰头也不回,纵马狂奔。
萧破军抽枪,老者倒地身亡。他看着阿史那鹰远去的背影,没有追。
穷寇莫追,何况北狄可汗若死在这里,北境将永无宁日——各部会推举新可汗,继续复仇。
他要的,是震慑。
“传令:收兵。”萧破军拨马回阵。
北境军追杀十里,斩首两万余,俘虏三万,余者溃散。黑水河一役,大获全胜。
打扫战场时,萧青瓷下了车,在萧十三保护下走近河边。冰面已被鲜血染红,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她抿着唇,没有哭,只是静静看着。
“郡主,回去吧,这里……”徐晃想劝。
“徐叔叔。”萧青瓷抬头,“打仗……一直这么惨吗?”
徐晃沉默片刻,点头:“是。所以王爷常说,能不打仗最好。但别人打过来,我们也不能怕。”
“嗯。”小姑娘点头,“瓷儿懂了。”
她看向对岸,那里有北狄伤兵的哀嚎,有寻找同伴的哭喊。战争没有赢家,只有幸存者。
萧破军走过来,将她抱起:“瓷儿今天很勇敢。”
“爹爹。”萧青瓷搂住他的脖子,“我们什么时候能不打仗?”
萧破军望着北方,良久,道:“等爹爹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就不打了。”
“那还要打多久?”
“不知道。”萧破军实话实说,“但爹答应你,会尽力让这一天早点来。”
夕阳西下,将黑水河染成血色。
胜仗的喜悦被战争的残酷冲淡,北境军默默收拾战场,将阵亡同袍的遗体小心收殓。
这一夜,雁门关内篝火通明,既是庆功,也是祭奠。
萧青瓷坐在爹爹身边,看着跳跃的火焰,忽然轻声道:
“爹爹,瓷儿要快点长大,快点变强。”
“然后呢?”
“然后帮爹爹打仗,让战争早点结束。”
萧破军看着女儿认真的小脸,笑了,笑着笑着,眼眶有些湿。
“好。”他将女儿搂紧,“爹等着。”
夜空繁星点点,关城内外,无数将士望着同一片星空。
明日,太阳照常升起。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