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大捷的消息传开,北境军民振奋,朝野震动。
雁门关内摆了三天庆功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萧破军下令,所有参战将士赏三月饷银,阵亡者抚恤加倍。一时间,军中士气高涨,都说跟着王爷打仗,痛快!
萧青瓷也成了军中小名人。那日她一箭烧狼的事迹被添油加醋传开,传到后来,竟成了“小郡主神箭退千军”。将士们见了她,都笑着喊“小将军”,羞得她直往爹爹身后躲。
这日清晨,萧青瓷照例在院中站桩。经过月余苦练,她已能稳稳站满三刻钟,小脸不再憋得通红,呼吸也均匀绵长。
萧破军在一旁看着,暗自点头。女儿天赋不错,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爹爹,好了。”萧青瓷收功,额角微汗。
“嗯,进步很快。”萧破军递过布巾,“从今日起,可以开始练枪了。”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
“真的。”萧破军拿起那杆小枪,“不过先练基础的刺、扫、挑。来,爹教你。”
他手把手教女儿握枪、发力。萧青瓷学得认真,但毕竟年纪小,力气不足,枪常常脱手。
“不急,慢慢来。”萧破军耐心纠正,“记住,枪是手臂的延伸,要如臂使指。”
父女俩正练着,院外传来喧哗声。萧十三进来禀报:“王爷,李黑牛他们来了,说是……来给郡主‘授课’。”
萧破军挑眉:“授课?他们能教什么?”
“说是教郡主北境的生存之道。”萧十三嘴角微抽,“末将拦了,拦不住。”
话音未落,李黑牛的大嗓门已经在院外响起:“郡主!末将来教您认北境的野味!”
接着是徐晃的声音:“还有辨认方向!在北境迷了路可了不得!”
还有几个将领七嘴八舌:“教骑马!”“教射箭!”“教挖陷阱!”
萧破军扶额,对女儿道:“瓷儿想学吗?”
萧青瓷点头:“想!”
“那去吧,注意安全。”
院门打开,李黑牛、徐晃等七八个将领涌进来,个个满脸堆笑。见萧破军在,连忙肃立行礼:“王爷!”
“免礼。”萧破军摆手,“既然来了,就好好教。但有一点——瓷儿若伤了一根头发,本王唯你们是问。”
“末将明白!”众人齐声。
于是,萧青瓷的“北境生存课”开始了。
第一课是李黑牛教的“认野味”。这黑脸汉子不知从哪弄来一堆皮毛、骨头,摊在地上,如数家珍:
“郡主您看,这是雪兔,肉嫩,烤着吃最香。这是狍子,傻乎乎的,一抓一个准。这是狼,肉柴,但狼皮暖和……”
他拿起一块骨头:“这是熊掌骨!熊掌可是好东西,就是难搞,那畜生一巴掌能拍碎石头……”
萧青瓷听得津津有味,小手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当摸到一颗硕大的头骨时,她问:“李叔叔,这是什么?”
“这是野猪头骨。”李黑牛得意道,“去年末将一个人猎的,那畜生发起狂来,撞断了两棵树!末将一刀捅进它眼窝……”
他比划着,唾沫横飞。萧青瓷睁大眼睛,又害怕又好奇。
第二课是徐晃教的“辨方向”。这位独臂将军经验丰富,指着天空、树木、积雪,讲得头头是道:
“看太阳,东升西落。看星星,北斗七星指北。看树,北边枝叶稀疏。看雪,南坡化得快……”
他拿出一个简易的指南针:“这是军用的,郡主收着。万一迷路,就靠它。”
萧青瓷小心收好,认真道谢。
第三课是射箭,教的是个瘦高将领,姓孙,箭术全军闻名。他给萧青瓷换了把更轻的弓,耐心教她搭箭、开弓、瞄准。
“郡主,别用蛮力,用巧劲。”孙将军纠正她的姿势,“对,就这样……松手!”
箭矢飞出,歪歪斜斜扎在靶边。
“没关系,多练就好。”孙将军鼓励道。
萧青瓷点头,又取一支箭。练了半个时辰,竟真有一箭射中靶心——虽然靶子只有五步远。
“好!”众将齐声喝彩。
萧破军在不远处看着,眼中含笑。这些粗犷汉子对瓷儿的真心疼爱,他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午时,课程暂歇。李黑牛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烤羊腿,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郡主,尝尝!末将亲自烤的!”
萧青瓷看向爹爹,萧破军点头,她才接过。羊腿太大,她双手抱着,小口咬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好吃!”
“哈哈!末将的手艺那是……”李黑牛正要自夸,忽听院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名传令兵滚鞍下马,冲进院子:“王爷!紧急军情!”
众将神色一肃。萧破军接过军报,扫了一眼,眉头皱起。
“爹爹,怎么了?”萧青瓷问。
“北狄残部集结,骚扰边境村庄。”萧破军将军报递给徐晃,“阿史那鹰败而不馁,改用游击战术了。”
徐晃看完,怒道:“卑鄙!不敢正面交锋,专挑百姓下手!”
“王爷,末将请命,带兵剿灭他们!”李黑牛拍胸脯。
“不急。”萧破军沉吟,“他们既然化整为零,我们也分兵应对。徐晃,你率一万骑兵,巡视东线。李黑牛,你带八千步卒,守西线。孙将军,你箭术好,带五千神箭手埋伏在要道……”
他一条条命令下去,众将领命。方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肃杀。
将领们匆匆离去准备,院中只剩父女二人。
萧青瓷抱着半只羊腿,小声问:“爹爹,又要打仗了吗?”
“小打小闹。”萧破军摸摸她的头,“瓷儿不怕,爹很快解决。”
“瓷儿不怕。”小姑娘摇头,“但爹爹要小心。”
“好。”
当日下午,大军开拔。萧破军本想让女儿留在关内,但萧青瓷坚持要跟。
“瓷儿要看看爹爹怎么打仗。”她认真道,“瓷儿要学。”
萧破军拗不过,只好带上她,但严令必须在安全的后方。
这次剿匪,萧破军亲自带队。他挑了三千精锐,轻装简从,直奔骚扰最严重的黑风谷。
黑风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北狄残部约两千人据守谷中,掳掠了附近三个村子的百姓。
萧破军到谷口时,已是黄昏。他让大军在谷外扎营,自己带着萧十三和十名亲卫,潜入谷中探查。
萧青瓷留在营地,由春杏陪着。她坐不住,在营中走动,看士兵们挖灶生火,整理兵器。将士们对她很友善,见她过来,都笑着打招呼。
“郡主,饿不饿?刚烤的饼子。”
“郡主,这边暖和,来坐。”
“郡主,要不要听我们讲故事?当年跟王爷打漠北,那才叫精彩……”
萧青瓷被围在中间,听了一堆战场故事。有惊险的,有搞笑的,还有悲壮的。她听得入神,时而惊呼,时而欢笑,时而眼圈发红。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号角声。
“王爷回来了!”哨兵高喊。
萧青瓷跑出营地,见爹爹带着人回来,连忙迎上去:“爹爹!”
萧破军下马,将她抱起:“探查清楚了。谷中北狄军约两千,百姓关在山洞中,有百余人看守。”
“爹爹要强攻吗?”
“不。”萧破军摇头,“强攻会伤及百姓。爹有更好的办法。”
他召集众将,布置任务。萧青瓷在一旁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原来打仗不止是冲杀,还有这么多计谋。
深夜,子时。
黑风谷内寂静无声,只有几处篝火闪烁。北狄哨兵抱着兵器打盹,浑然不知危险临近。
谷口,三千北境军悄然集结。萧破军一身黑衣,对萧十三道:“按计划行事。”
“是。”
萧十三带五十名好手,如狸猫般潜入谷中,专挑哨兵下手。手法干净利落,一刀毙命,未发出半点声响。
半刻钟后,谷中所有明哨暗哨被清除。
萧破军挥手,大军入谷。
他们兵分三路:一路直扑北狄大营,一路解救百姓,一路封锁谷口退路。
战斗几乎在瞬间爆发。北狄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哪里是准备充分的北境军的对手?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斩首八百,俘虏一千二,己方仅伤亡数十人。
被掳百姓全部获救,见到北境军,跪地哭谢。
萧青瓷在后方营地,听着谷中传来的喊杀声,紧张得手心出汗。直到爹爹带着大军凯旋,她才松口气。
“爹爹赢了?”
“赢了。”萧破军将她抱上马,“走,去看看百姓。”
谷中空地上,获救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多是老弱妇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见到萧破军,纷纷跪倒:“谢王爷救命之恩!”
“起来吧。”萧破军下马,“徐晃,安排人送他们回村,发放粮食衣物。”
“是!”
萧青瓷看着那些百姓,心中难受。她拉了拉爹爹的衣角:“爹爹,他们好可怜。”
“嗯。”萧破军点头,“所以我们要守住北境,不让北狄人再来。”
他顿了顿,又道:“瓷儿,你知道爹为什么一定要打赢吗?”
小姑娘想了想:“为了保护百姓?”
“对。”萧破军将她抱高些,让她看着那些获救的百姓,“你看,他们有的是孩子的爹娘,有的是爹娘的孩子。如果我们败了,他们的家就没了。”
萧青瓷重重点头:“瓷儿懂了。爹爹打仗,是为了让他们有家。”
“聪明。”萧破军笑了。
回雁门关的路上,萧青瓷趴在爹爹怀里,忽然说:“爹爹,瓷儿以后也要保护百姓。”
“好,爹教你。”
“那瓷儿要学很多很多本事。”
“都教。”
夕阳将父女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雪地上,仿佛融为一体。
关城在望时,萧十三策马追上来,低声道:“王爷,京城密报。”
萧破军接过,扫了一眼,冷笑:“有些人坐不住了。”
“是……朝中有人弹劾王爷‘擅启边衅’‘劳民伤财’。”萧十三道,“皇上压下了,但……”
“但什么?”
“但太后传话,让王爷……收敛些。”
萧破军沉默片刻,道:“知道了。”
他将密报揉碎,撒在风中。
收敛?
北狄铁蹄南下时,怎么没人让他们收敛?
“爹爹,怎么了?”萧青瓷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没事。”萧破军将她搂紧,“瓷儿,记住,这世上有些人,你强了,他们怕你;你弱了,他们欺你。所以,我们要一直强下去。”
“瓷儿记住了。”
马蹄踏雪,关城渐近。
萧破军望着巍峨的城墙,心中已有决断。
朝中风雨,他来挡。
北境安宁,他来守。
女儿的未来,他来铺。
这一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