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钱郎中带着一肚子“雍州穷困潦倒、技术落后但有点小潜力需要朝廷扶持”的印象,以及几大车“情深意重”的破烂土仪,心满意足地回京复命去了。雍州上下,从陈野到扫地杂役,都暗暗松了口气,仿佛送走了一尊瘟神。
“妈的,演戏比真刀真枪干一架还累!”陈野瘫在府衙后院的躺椅上,叼着根草茎,对着正在核算账目的小莲抱怨,“天天装孙子,老子腮帮子都笑僵了!”
小莲头也不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哥,你这‘孙子’装得值。至少能给咱们换来半年清净,说不定还能诓来点铁料和工匠。”
“但愿吧。”陈野吐掉草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过,指望朝廷那帮老爷,不如指望老子自己多挖几筐矿!平州西部那边怎么样了?”
“张彪将军坐镇矿区,一切按‘工分制’运行,秩序尚可,矿产量稳步提升。周通判在各地安抚流民,分田、以工代赈进展顺利,人心渐稳。只是”小莲顿了顿,放下算盘,“根据独孤狼最近送来的消息,平州东部那边,有点不对劲。”
说曹操,曹操到。王老三领着风尘仆仆的独孤狼的心腹,送来了最新的密报。
密报显示,盘踞平州东部的匪首“过山风”,最近活动异常频繁。他不仅加强了对东部通往雍州和凉州所有关隘的控制,还派出了大量探子,深入平州西部,甚至试图收买被独孤狼整编的原“坐山虎”旧部。
更重要的是,“过山风”似乎对雍州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的人在边境集市上,开始大规模、不计成本地收购“雍州煤饼”、“云溪春”烈酒和“雍州细布”,甚至开出了比市场价高五成的价格。同时,他也开始私下接触一些往来雍州与凉州之间的马帮和行商,打听雍州的军力部署、工坊情况,尤其是对黑石山矿区,询问得极为详细。
“这‘过山风’,想干什么?”陈野眯起眼睛,手指敲着躺椅扶手,“学老子搞经济渗透?还是想摸清老子的底细,准备搞一票大的?”
独孤狼在密报最后分析,“过山风”此人,野心极大,且比“坐山虎”更为狡诈谨慎。他之前按兵不动,是坐看雍州与“坐山虎”、“独眼狼”争斗,想收渔翁之利。如今见雍州迅速消化了西部,恐怕是坐不住了。他大肆采购雍州物资,一是可能真的需要,二来,也可能是想借此摸清雍州的物资生产和流通渠道,甚至囤积战略物资。
“妈的,一个个都不让老子省心!”陈野骂了一句,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平静的日子太过无聊,有点挑战才刺激。
府衙二堂,军事会议。
张彪一听“过山风”可能不老实,立刻嚷嚷起来:“大人!让俺带兵过去!直接平了那厮!正好试试咱们新练的兵和打造的家伙!”
陈野白了他一眼:“平?怎么平?人家又没直接打过来!咱们刚‘哭完穷’,转头就大军压境去打平州东部,朝廷怎么看?太子殿下那边怎么交代?说你彪子一个人就把‘过山风’好几千人全砍了?”
张彪挠挠头,不说话了。
胡老吏忧心道:“大人,若‘过山风’真有异动,不可不防。然主动出击,确乎授人以柄。当以巩固西部,加强边防为上。”
小莲则提出了不同看法:“哥,‘过山风’既然对咱们的物资如此感兴趣,我们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陈野眼睛一亮:“说下去!”
小莲走到地图前,指着平州东部与雍州、凉州交界的一片区域:“‘过山风’控制的地盘,多山少田,物产匮乏,尤其是缺盐、缺铁、缺过冬的燃料。他大肆采购我们的煤饼、布匹和酒,正说明了他的软肋。我们何不利用这一点,搞一场针对东线的‘煤饼外交’?”
“煤饼外交?”众人疑惑。
“对!”小莲解释道,“我们可以通过王老三的渠道,甚至是‘独眼狼’那边的一些隐秘关系,主动与‘过山风’控制区域的底层头目或者有影响力的商人接触。用优惠的价格,大量供应他们急需的煤饼、布匹、甚至可以少量出售一些我们淘汰下来的旧式铁制农具。”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小莲看向陈野,“他们必须用我们指定的东西来交换。他们的战马、皮货、药材,或者关于‘过山风’兵力调动、物资储备的情报。”
陈野猛地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小莲,你他娘真是个天才!这叫啥?这叫‘经济捆绑’加‘情报收买’!用咱们多得是、成本低的煤饼和布匹,去换他们的战略物资和内部消息!既能赚钱,又能摸底,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控制他们的经济命脉!”
他越说越兴奋:“对!就这么干!王老三,这事交给你去办!找可靠的人,路子要隐秘!价格可以比给‘独眼狼’的还低一点,但交换条件必须卡死!特别是战马和情报!”
王老三领命,摩拳擦掌地去了。这种地下交易,他最喜欢。
陈野又对张彪道:“彪子,东线边境,给老子看紧了!明松暗紧!巡逻队给老子加倍,斥候放远点!工事该修的修,该加固的加固!要让‘过山风’觉得咱们有所防备,但又不敢确定咱们的虚实!”
“得令!”
几天后,平州东部与雍州接壤的一个隐秘山谷集市,迎来了几支看似普通的商队。他们打着凉州或者更远方部落的旗号,驮着的货物却大同小异——大量的“雍州煤饼”、成捆的“雍州细布”,以及一些用厚布包裹、看不出具体形状的“铁器”。
这些商队的首领,都是王老三手下经验老到的“机灵鬼”,能说会道,精通各地方言和黑话。他们很快就在集市上引起了注意。
“老板,你这煤饼怎么卖?”一个穿着皮袄、腰间挎着弯刀的汉子走过来,操着浓重的平州东部口音。
商队首领,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连忙迎上去:“这位爷,好眼光!正宗雍州煤饼,耐烧,暖和!价格嘛好说!就看您用什么换了。”
那汉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皮货,药材,行不行?”
“行是行,就是这价格”首领搓着手,“您也知道,现在这世道,运货过来不容易,风险大啊”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高于雍州内部、但远低于“过山风”公开收购价的价格,达成了交易。那汉子用几捆上好的皮子和一些珍贵的山草药,换走了几车煤饼和几匹布。
临走时,商队首领“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唉,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路上不太平啊,听说最近东边动静不小?”
那汉子得了便宜,心情不错,也压低声音透露:“可不是嘛!大当家呃,是上面,最近催得紧,让多备物资。好像要有大动作。”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类似的场景,在几个隐秘的边境集市同时上演。雍州的“煤饼”和“细布”,如同无声的潮水,悄然涌入平州东部,不仅换回了实实在在的战马、皮货和药材,更带回了一条条零碎却宝贵的情报碎片。
这些零碎的情报,被迅速汇总到小莲那里。她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拼图师,将这些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
“哥,情况基本明朗了。”小莲指着地图上标注出的各种符号,“‘过山风’确实在大规模囤积物资,尤其是粮食和燃料。他频繁调动兵力,但其主力并未集结在西线针对我们,而是有向北部凉州方向移动的迹象。”
“另外,我们的人从一个被收买的‘过山风’麾下小头目那里得知,‘过山风’最近接待了几批来自北方的‘客人’,似乎是凉州那边的部落使者。他们密谈了很久。”
陈野摸着下巴,眼神锐利:“向北调动?接触凉州部落?这‘过山风’,胃口不小啊!他难道是想吞并凉州边境的那些部落,或者跟他们结盟,然后整合力量,再来对付老子?”
他在地图上比划着:“如果他真的和凉州某些部落勾结,甚至联手,那他的势力范围和人马就能连成一片,实力会暴涨!到时候,就不是咱们打不打他的问题,而是他会不会来打咱们的问题了!”
张彪一听,急了:“大人!那更不能让他得逞啊!咱们先下手为强!”
陈野瞪了他一眼:“强攻是下策!一来师出无名,二来容易把他彻底推向凉州那边,促成他们更快联合。”
他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凉州那边,那几个部落之间,关系怎么样?”
小莲立刻回答:“根据以往的情报和最近商队带回的消息,凉州地广人稀,主要由三大部落控制,彼此之间为了草场和水源,摩擦不断,并非铁板一块。”
陈野脸上露出了熟悉的、带着痞气的笑容:“那就好办了!他‘过山风’想联合?老子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王老三!”
“小的在!”
“你立刻派人,想办法接触凉州那三大部落!特别是跟‘过山风’接触的那个部落的对手部落!”陈野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告诉他们,我们雍州,愿意和他们做朋友,做一笔大买卖!”
“什么买卖?”
“第一,我们可以向他们稳定、低价供应他们急需的粮食、布匹、铁器(农具级别)和煤饼!条件嘛,很简单,断绝与平州‘过山风’的一切往来,并且,在他们与‘过山风’盟友部落发生冲突时,我们可以提供有限的军事物资援助,比如,一批优质的弓弩箭矢?”
“第二,”陈野嘿嘿一笑,“‘无意中’向他们透露,‘过山风’正在积极联络他们的死对头,准备联手吞并他们。把‘过山风’的‘野心’稍微夸大那么一点点。”
王老三心领神会:“明白!小的这就去办!保证把水搅浑!”
陈野又对独孤狼的心腹吩咐道:“回去告诉独孤狼,让他的人也动起来。在平州东部散播消息,就说‘过山风’为了讨好凉州新主子,准备把东部的好马、好皮货都搜刮干净送给人家,根本不管手下弟兄和百姓的死活!把他塑造成一个卖地求荣的混蛋!”
“是!”
安排完这一切,陈野长长舒了口气,对小莲和张彪说道:“看见没?打仗不一定非要动刀动枪。咱们用煤饼和布匹,就能拉起一支‘经济同盟军’,用流言和离间,就能拆掉他潜在的‘政治联盟’!他‘过山风’想玩大的?老子就陪他玩一场更高级的!”
“等凉州那边乱起来,等‘过山风’内部人心惶惶,咱们再瞅准机会嘿嘿。”陈野没有把话说完,但眼中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雍州的东线,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激烈的经济战、情报战、外交战,已经悄然开幕。陈野这个痞帅,再次用他天马行空又极其务实的手段,将潜在的军事危机,化解于无形,并试图将其转化为又一次扩张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