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净盐”和“雍州精铁”的名头刚在北疆一带打出点声响,还没等陈野把这自主产业链的炉火烧旺,来自朝堂的第二波打击,如同秋日的寒霜,悄无声息却更为致命地覆盖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削减额度或质量掺假,而是直接动用国家机器,进行精准的“商路绞杀”。
由户部和兵部联合签发的公文,以“整饬边贸,严防资敌”为由,宣布加强对北疆各州,特别是雍州方向的商路管制。所有通往雍州的官道、水路要隘,增设税卡,严查货物,尤其是对盐、铁、粮、布、茶等战略物资,课以重税,并严格限制数量。同时,严厉禁止任何形式的“边境互市”,违者以通敌论处!
这招釜底抽薪,比之前的盐铁限运狠辣十倍!它不仅掐断了雍州获取外部资源的正规渠道,连之前赖以补充的灰色渠道(如与平州部落的交换)也一并堵死!更要命的是,输出也被限制,雍州工坊生产的布匹、烈酒、新式农具等商品,运不出去,换不回急需的银钱和其他物资。
消息传到雍州时,陈野正在新建成的“雍州工坊总部”里,看着铁匠老赵带着徒弟们试验新改进的“水力锻锤”。那巨大的水轮带动着沉重的锤头,一下下砸在烧红的铁块上,火星四溅,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轰鸣,仿佛雍州强劲的心跳。
胡老吏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工坊,声音带着哭腔:“大人!完了!全完了!朝廷朝廷这是要彻底困死我们啊!商路一断,咱们的盐铁进不来,货物出不去,工坊要停工,百姓要挨饿,这这直道还修它何用啊!”
连一向沉稳的小莲,看着那封公文,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她快速心算了一下,声音艰涩:“哥,按照这个管制力度,我们的‘雍州官凭’信用体系会首先受到冲击,物资流通停滞,物价必然飞涨。工坊库存的原料,最多支撑两个月。我们我们可能真的会被困死。”
工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力锻锤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轰鸣,但那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是一曲绝望的丧钟。工匠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都投向了陈野,充满了惶恐和依赖。
陈野站在飞溅的火星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仿佛有岩浆在涌动。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走到那巨大的锻锤前,伸出手,感受着锤头落下时带起的劲风。
“停工?挨饿?困死?”陈野重复着这几个词,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放他娘的螺旋屁!”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人,那股熟悉的、混不吝的痞气再次回到身上,甚至比以往更盛。
“他们封了陆路,堵了互市,就觉得老子没辙了?”陈野指着工坊里那些轰鸣的机器,“老子有这些!有脑子!有几十万不想被饿死的雍州军民!”
他几步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雍州及周边区域地图前,目光没有停留在被重重标记的陆路关卡上,而是投向了东部那一片广阔的、用淡蓝色标注的区域——大海!
“陆路不通,老子就走海路!”陈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雍州东部一个叫“渔阳渡”的小港口上,“他们能在陆地上设卡子,还能把大海也盖上盖子不成?”
渔阳渡,说是港口,其实就是个稍大点的渔村,停泊着几十条破旧的小渔船,最大的也就能装十来个人,在近海扑腾点鱼虾。海风带着浓重的腥咸气,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陈野带着张彪、小莲以及几个懂水性的老工匠,站在简陋的码头上,看着眼前这片“舰队”,嘴角抽搐了一下。
“大人就凭这些舢板?”一个老工匠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怀疑。张彪更是直接:“大人,这玩意儿能出海?一个大浪不就散架了?”
陈野却没嫌弃,他跳上一条看起来最结实的渔船,用力踩了踩船板:“破是破了点,但龙骨还行!改造!给老子狠狠改造!”
他立刻下达命令:将所有能用的渔船集中起来,由工坊的木匠和铁匠牵头,进行加固改造!加厚船板,增加水密隔舱,安装简易的帆索系统!不求远航,只求能沿着海岸线,进行短途的、隐蔽的物资运输!
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王老三!”
“小的在!”
“把你手下那些在沿海厮混的、熟悉水道、甚至跟那些‘海耗子’(海盗私贩)有联系的兄弟,都给老子找来!”陈野眼中闪着光,“告诉他们,老子陈野,现在要搞‘海上运输队’!正缺他们这样的人才!只要他们肯来,过往之事,一概不究!按本事给职位,按功劳分红利!干的好了,以后就是老子雍州水师的骨干!”
“招招安海盗?”王老三都懵了。
“什么招安!这叫‘特殊人才引进’!”陈野理直气壮,“非常时期,用非常之人!总比让这帮人在海上瞎晃悠,或者被朝廷招去了给老子添堵强!”
就在王老三去“招聘”海上人才的同时,陈野把目光投向了雍州东部沿海那片广阔的滩涂。这里日照充足,滩平水浅,正是晒制海盐的绝佳场所。
之前那个献上古法晒盐的老盐户被请了过来,陈野指着那片滩涂:“老丈,这地方,要是用来晒盐,产量能比你的咸水湖高多少?”
老盐户看着一望无际的滩涂,激动得胡子直抖:“大人!这这要是规划好了,产量能翻十倍!百倍也不止啊!”
“好!”陈野大手一挥,“那就在这里,给老子建‘雍州第一盐场’!要建成北疆最大的海盐基地!”
他再次祭出“技术降维”打击。让工坊的工匠们,利用水利和机械知识,帮着设计建造高效的海水引入渠、蒸发池、结晶池。甚至搞出了利用潮汐涨落自动引水的“傻瓜式”装置,大大提升了效率和降低了人力成本。
同时,陈野也没忘了他的老本行——“画饼”和“制度创新”。他宣布,“第一盐场”实行“军民共建,利益共享”模式,参与建设的百姓和士兵,未来都可以从盐场利润中获得分成!消息一出,东部沿海的百姓积极性空前高涨,连附近驻防的士兵在休沐时都跑来帮忙,盐场建设速度一日千里。
然而,海上运输队的组建却遇到了麻烦。王老三找来的那几个“海上人才”,多是些桀骜不驯之辈,对陈野这个“旱鸭子”府尹将信将疑,觉得他是异想天开。
这天,陈野亲自在渔阳渡设宴,招待这几个刺头。酒过三巡,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绰号“混海龙”的汉子借着酒意,斜眼看着陈野:“府尹大人,不是俺们不信你。你这几条破船,就算改造了,能装多少货?沿着海岸走,风浪不说,还得躲着官军和水师,风险太大!挣那点钱,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
陈野也不生气,拿起酒坛给他斟满,慢悠悠地道:“龙老大,眼光放长远点。现在这几条船是破,但只要路子通了,老子就能造更大的船!至于风险?”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老子问你,是抢商船风险大,还是给老子运货风险大?是天天被官军追得像狗一样风险大,还是背靠雍州,有老子给你们撑腰风险大?”
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诱饵:“你们不是喜欢刺激吗?老子给你们更刺激的!不光运货,老子还要你们,给老子从南边,从那些朝廷管不到的海岛、番邦,弄回来好东西!稻种!甘蔗!甚至海外匠人和他们的技术!只要你们能弄回来,老子按市价的三倍收购!不,五倍!”
“混海龙”等人听得眼睛都直了。海外?番邦?那些传说中的好东西?这生意听起来比当海盗有前途啊!
“还有,”陈野图穷匕见,对旁边的小莲使了个眼色。小莲拿出几封盖着雍州府尹大印的“特赦文书”和“委任状”,“只要你们点头,过往一笔勾销!龙老大,你就是我雍州海上运输队第一大队的代理队长!其余几位,都是副队长、指导员!以后立了功,转正当官,光宗耀祖,也不是不可能!”
威逼利诱,前程许诺,加上陈野那不容置疑的痞气做派,“混海龙”几人互相看了看,最终把心一横,端起酒碗:“妈的!干了!以后就跟府尹大人混了!”
一个月后,经过改造的五条“贼船”(主要由“混海龙”和他原来的手下操作),满载着雍州工坊生产的布匹、烈酒和“雍州精铁”打造的优质农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然驶离了渔阳渡,沿着海岸线,向南而去。
陈野站在岸边,看着那几点灯火融入黑暗的海面,心情复杂。这步棋,风险极大,一旦暴露,就是万劫不复。但,这也是打破封锁,为雍州杀出一条血路的唯一希望。
十几天后,就在雍州府库的存盐即将见底,物价开始躁动的时候,那五条“贼船”竟然真的回来了!它们没有回渔阳渡,而是按照预定计划,停靠在了一处更为隐蔽的小海湾。
船上卸下来的,不仅是雪白的海盐(从南方私盐贩子那里换来的),还有几大包颗粒饱满的占城稻种,一些谁也没见过的海外香料,甚至还有两个被“混海龙”连哄带骗绑来的、据说会造一种奇特“夹板船”的南洋老工匠!
“大人!成功了!咱们成功了!”“混海龙”兴奋地冲到陈野面前,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南边那帮孙子,看到咱们的布和酒,眼睛都直了!还有咱们那铁打的农具,他们抢着要!这趟,赚大了!”
陈野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尤其是那金黄的稻种和两个一脸茫然的老工匠,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用力拍了拍“混海龙”的肩膀:“干得漂亮!龙队长!从现在起,你这代理队长,转正了!所有参与此次航行的兄弟,重赏!”
他走到那堆占城稻种前,抓起一把,任由稻谷从指缝间流下。
“陆路封锁?商路绞杀?”陈野望向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老子就另辟蹊径,给你们玩一出‘海上丝路’!看看是你们的脖子卡得紧,还是老子的船跑得快!”
他转身,对身后激动不已的众人吼道:“都看见了吧?天无绝人之路!陆路不通,咱们有海!朝廷不给活路,咱们就自己闯出一条通天大道!”
“传令!加大盐场建设力度!工坊全力运转,生产更多货物!海上运输队,扩大规模,给老子往更远的地方跑!”
“老子要把这‘海上丝路’,变成插向那些混蛋心脏的一把尖刀!更要把它,变成我雍州崛起于这乱世的,最强助力!”
雍州的未来,在这一刻,随着那几艘破旧却承载着希望的“贼船”归航,再次被硬生生地拓宽了。陈野用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不拘一格的流氓实干,再次上演了一出绝境逢生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