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有点麻。”
“没事,我忍得住。”
“如果太痛,可以告诉我。”
“真没事……嘶——好吧,是有点痛。”
“抱歉,我轻一点。”
“不用,该咋弄咋弄。我这条命……硬着呢。”
硬得还能再扛五百年。
硬得还能继续走下去。
江枫闭上眼睛,感受着银针带来的酸麻感和药力渗入体内的温热,在心底无声地对自己说。
营帐内,消毒药水的气味混合着草药淡淡的苦涩。
凝梨半跪在医疗床边,手中的银针稳而准地刺入江枫手臂的穴位。
她的动作娴熟,指尖能清淅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肌肉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微震颤。
江枫在忍,而且忍得很好,除了呼吸稍显急促外,几乎看不出异常。
但凝梨知道实际情况。
检测仪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数据,还有刚才银针刺入时对方体内能量流那紊乱到近乎自毁的波动,都在告诉她。
这位“恩人”此刻的身体状态,就象一根绷到极限、随时可能断裂的弦。
她抿了抿唇,将最后一根针定位好,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开两步。
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便携终端。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开了一个标注着特殊星号符号的通信群组——
群名:江枫亲友团(8)
群主:凌依
管理员:凝梨
凝梨尤豫了半秒,然后开始输入。
她没有描述战斗场面,也没有喧染气氛。
只是用最简洁专业的语言,将江枫的诊断结论,分段发了出去。
点击发送。
几乎在消息发出的瞬间,群聊界面就跳出了回复。
串行423:管理者哥哥又在搞极限运动了!!!
这条消息后面还跟了个真蛰虫抱头翻滚的动态表情包,显然是自制的。
凝梨还没来得及回复,下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凌依:423,根据你今日的学习时间表,此刻你应该在复习《秩序虫大学习》,而非持有通信终端。终端定位显示你位于娱乐区。请你解释。
这条消息的用词一如既往的精准、冷静、不带情绪。
但凝梨莫名读出了一丝“家长抓包孩子偷玩手机”的既视感。
串行423:……我马上就去!凌依姐我错了!
状态显示“串行423已脱机”。
凝梨轻轻叹了口气,正要收起终端,新的消息又来了。
飞霄:凝梨,你没事就好。椒丘的战报我已收到,现场情况比预想更严峻,辛苦了。
飞霄:至于江枫大人……此人情,我们怕是此生也还不完。
文本很简短,但凝梨能想像出屏幕那头,那位白发将军抿紧嘴唇、眼神复杂的模样。
飞霄的身体状态不算良好,而且她又不愿意通过曜青来回馈江枫。
所以,他们三人每天都在想办法以自己的手帮助商团。希望能做点什么。
凌依:本人无条件支持管理者的一切决议。
这条消息发出后,群里有大约十秒的沉寂。
凝梨甚至能想像出其他几位潜水成员的神情。
比如长期在线的串行二、偶尔冒泡分享艺术链接的串行九、还有那位不知何时被凌依拉进群后就一直沉默的阿合马。
此刻正盯着屏幕,等待那位天才俱乐部成员回应的场面。
她的头象是纯白色的背景上一枝简笔梅花,昵称就是本名,没有表情符号,干净得近乎冷漠。
长期过度压制反而会加剧命途冲突的失衡概率。
但下一句,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这条消息刚显示出来,凝梨就听到身后医疗床上载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嚎。
“我说凝梨大夫……”
江枫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歪着头看她手里的终端屏幕,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你们这个‘亲友团’,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友’了?我这还喘着气呢,就开始讨论我该以什么形态安详离世了?”
凝梨脸微微一红,下意识想把终端藏起来,但江枫已经继续吐槽下去了。
“还有那个能量上限锁……”
他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
“大科学家,你知道你这玩意儿现在啥状态吗?‘充电五小时,变身十分钟’!十分钟!我好不容易耍个帅,还得掐着表算时间!”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吐槽的力度丝毫未减,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凝梨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低头看向终端,果然,群里因为江枫的“苏醒”而瞬间活跃起来。
串行九:(分享链接:《论短暂爆发式艺术表达的情感张力》)
串行九:管理者大人,十分钟的辉煌,有时胜过永恒。此链接供您参考。
阿合马:江老板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需要什么补品药材尽管说,我在朱明这边渠道熟!(拱手jpg)
串行二:
倒是飞霄又发了一条。
飞霄:……好好休息吧,恩公。
言简意赅,但熟悉她的人都能读出里面那点无奈的关切。
凝梨想了想,在对话框里输入。
“江枫大人已清醒,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仍需观察。我会确保他休息。”
发送。
然后她收起终端,走回床边,开始检查银针的情况。
“您感觉如何?”她轻声问。
“除了感觉自己象个漏电的蓄电池,其他都好。”
江枫扯扯嘴角,试图活动一下扎满针的手臂,立刻被凝梨用眼神制止。
“银针还在导引能量乱流,请不要乱动。”
她的语气温和但坚持,“至少需要再停留一刻钟。”
“行行行,听大夫的。”江枫老实躺好,目光却瞟向营帐门帘的方向。
“外面怎么样了?罗浮的援军到了没?”
“椒丘先生在前线指挥收尾,残馀孽物已基本肃清。罗浮的快速反应舰队刚刚进入通信范围,预计十分钟内抵达。”
凝梨一边调整着某根银针的深浅,一边回答。
“小周正在组织轻伤员协助搬运物资,重伤员都已得到初步处置。”
“恩。”江枫应了一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谢了,凝梨。”
凝梨的手顿了顿。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声音很轻,但很清淅,“如果不是您及时赶到,我们可能撑不到现在。”
江枫没睁眼,只是笑了笑。
“都说了,别客气,”他停顿了一下,“老父亲跟我说过,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负责。”
“对别人负责,对自己负责。”
“我这人……虽然经常不靠谱,但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比如来救你们。”
营帐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轻微的运行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
终端在凝梨口袋里又震动了一下。
她悄悄拿出来看了一眼。
凝梨看着这两行字,又看了看床上闭目养神的江枫,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亲友团”里,有的人在明着操心,有的人在暗里使劲。
而正中间那个家伙,还在那儿假装自己只是有点累。
她收起终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治疔上。
银针微微颤动,导引着那些狂暴紊乱的能量归于相对平缓的路径。
江枫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营帐外,仙舟舰队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如同星海深处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