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牙印不大,细密整齐,咬合面平整。
不是兽牙,是人牙。
陈默盯着手里那块散发著焦香的“牛肉干”,胃里那种针扎般的饥饿感瞬间被一股恶寒压了下去。
如果这肉干是雨姐做的,那这上面的牙印是谁留下的?
老蒯?还是以前哪个饿疯了的天选者?
“默默哥,咋不吃啊?”阿里在旁边咽口水,防毒面具的镜片都被哈气糊住了,“你要不吃,能不能给我舔一口?我真顶不住了。”
陈默把油纸包重新裹好,揣回兜里。
“不想死就憋著。”
他站起身,抬头看向天花板。
时间紧迫。刚才那场“劳动喊麦”虽然暂时逼退了墙壁,但也让那台挂钟的分针狂奔了三圈。天黑之前,必须把这栋房子彻底打扫干净,拿到那个所谓的“钥匙”。
但他心里清楚,光靠蛮力擦,擦到死也擦不完这些源源不断生出来的脏东西。
不管是田中那种变异体留下的排泄物,还是这房子本身渗出的尸水,源头都在上面。
“阿里,起来,上阁楼。”
“啊?阁楼?”阿里腿肚子还在转筋,“妈刚才不是让去后院清杂物吗?”
“听话听音。她说‘把后院那堆杂物也清了’,没说只清后院。”陈默指了指头顶那个黑漆漆的方形入口,“在这个家里,看不见的地方才是最脏的。”
通往阁楼的梯子早就朽烂了,只剩下半截挂在半空。那个方形入口被一块沉重的木板盖著,边沿挂满了像头发一样的黑色絮状物。
陈默把那把沾满血垢的扳手别在后腰,踩着阿里的肩膀爬了上去。
木板很沉,缝隙被铁锈封死了。
陈默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让开点。”
他对下面的阿里喊了一嗓子,然后抽出扳手,对着那一圈锈死的合页就是一顿猛砸。
“当!当!当!”
这动静在死寂的房子里简直是挑衅。
周围空气里的灰尘明显躁动起来。原本飘浮不定的尘埃开始迅速聚拢,在他身边形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些轮廓伸出细长的“手臂”,想要抓住他的脚踝。
“滚蛋!”
陈默反手一扳手抽散了最近的一个尘埃人影,接着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绷紧,扳手的咬合口死死卡住木板边缘,猛地向下一撬。
“嘎崩——”
生锈的铁钉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惨叫。
木板被暴力掀开,一大团暗红色的尘雾瞬间喷涌而出。
陈默早有防备,屏住呼吸偏头躲过。
这灰不对劲。
楼下的灰是黑色的,这里的灰是暗红色的,就像是干涸了很久的血痂被磨成了粉。落在皮肤上,有一种被砂纸打磨的刺痛感。
他双手一撑,翻身上了阁楼。
上面空间不大,低矮压抑,只能弯著腰走。唯一的光源是老虎窗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暮光,把所有东西都拉得长长的,像是一群奇形怪状的鬼影。
这里堆满了杂物。
缺腿的椅子、破洞的脸盆、捆成一摞发霉的旧报纸每一样东西上都覆盖著那层厚厚的红灰。
陈默打开手电筒,光柱在这片尘封的区域里扫视。
如果说楼下是雨姐的生活区,那这里就是这栋房子的记忆坟场。鸿特小税蛧 已发布蕞新章洁
他在一堆破烂里翻找。
直觉告诉他,清理这里的灰尘根本不是用抹布或者扫帚,而是要找到那个还在不断制造“灰尘”的源头。
“这啥玩意?”
陈默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个深棕色的皮箱,很老旧的款式,四周包著黄铜角,提手处磨得锃亮。
这种东西出现在农村土炕房的阁楼里,显得格格不入。
更奇怪的是,箱子上还贴著几张早已泛黄卷边的标签。
陈默凑近看了看。
那不是邮政包裹单,那是航空托运标签。
上面的字迹虽然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几个英文缩写:nrt(成田)、cdg(戴高乐)、jfk(肯尼迪)。
这箱子去过的地方,比大多数蓝星人一辈子去的地方都多。
陈默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一个农村妇女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环游过世界的皮箱?
他试着拨弄了一下锁扣。
“咔哒。”
没锁。
箱盖弹开的瞬间,并没有想象中那种腐朽的味道,反而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那种味道很高级,冷冽幽然,和楼下那股大葱蘸酱味简直是两个世界。
陈默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双手伸进箱子。
最上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风衣,做工精良,料子摸上去滑溜溜的。
下面是一双高跟鞋,红底的,哪怕蒙了灰也透著股奢华劲儿。
再往下翻。
一本暗红色的护照掉了出来。
陈默捡起来,翻开第一页。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留着利落的短发,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完全没有现在雨姐那种憨实劲儿。
姓名那一栏写的不是“刘大美”这种乡土名字,而是一个有点拗口的英文名:ra。
出生地:未知。
国籍:无。
陈默的手有点抖。
他继续在箱子里摸索,手指触碰到一个硬质相框。
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合影。
背景是一列疾驰的火车,车身上喷涂著血红色的骷髅标志。
陈默瞳孔骤缩。
这背景他太熟了。
这是早已消失的s级副本——【无限列车】。
照片里站着五个人。
站在最中间c位的,正是那个叫ra的女人。她手里拎着的不是教鞭,也不是斧子,而是一把精致的烟斗。
那把烟斗的造型很独特,烟锅是个骷髅头,烟杆上雕著一条盘龙。
陈默脑子里轰的一声。
这把烟斗,现在就叼在那个蹲在后院沉默不语的老蒯嘴里!
他视线下移。
ra的左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那个宽阔的肩膀,那双垂在身侧骨节粗大的手
那是年轻时的老蒯。
只是那时的老蒯,眼神里没有现在的麻木和呆滞,反而透著股狠戾。
照片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字,字迹潦草狂放:
【通关留念。下一站,回家。】
“回家”
陈默喃喃自语。
这简单的两个字,此刻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胸口。
龙国高层分析组的直播间里,此时也是一片死寂。
那些平日里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专家们,此刻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这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声音发颤。
“意味着雨姐根本不是原生的诡异生物。”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摘下眼镜,手都在抖,“她是以前的天选者。她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玩家。”
“她通关了无限列车,她甚至可能通关了更多然后她选择了‘回家’。”
“结果她所谓的家,变成了现在的副本。”
“她回不去了。”
“她变成了规则本身。”
这种绝望感,比直接面对怪物还要恐怖一万倍。
你拼了命地通关,想要活下去,想要回家。
结果等你以为自己终于赢了的时候,你才发现,你已经变成了下一个囚笼的看守者。
陈默感觉喉咙发干。
他把那张照片塞进怀里,继续翻找箱底。
那里压着一张撕下来的日记纸。
纸张已经脆得一碰就要碎,上面的字迹也很乱,像是人在极度痛苦或疯狂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我想吃红烧肉。】
【我想吃铁锅炖大鹅。】
【我想给老蒯做顿饭。】
【但我忘了怎么做饭。】
【这里的规则在吃我的脑子。我记不住菜谱了。我只能做红薯粉。】
【别吃红薯粉。那东西是用我的记忆做的。】
字迹到这里变得极其扭曲,像是有人握着笔在纸上疯狂乱戳。
最后一行字,写得很大,力透纸背,甚至划破了纸张:
【别吃家里的饭,那是我的肉。】